江妤不再提及纳妾之事,唐宣总算得以清净,但这几日,他的态度甚为冷淡,像是江妤有哪里得罪他了似的。
游湖前一夜,江妤特地来书房找他,为了缓和关系,赔了一晚上笑脸,直到他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江妤忙走到他身边,替他捏了捏肩,“夫君事务繁忙,真是辛苦。”
唐宣淡淡道,“我只是读些有趣之书,并非忙于事务。”
江妤讶然道,“哦?夫君今晚读的什么书?”
“《孙子兵法》”
江妤愣了,“那书有趣?太平年间,读那个做什么?”
唐宣往门外走去,江妤小碎步跟着。
“随手翻阅罢了。”
“哦……”
“夫人可还有事?”
“没……我就是想问问,夫君想好明天穿哪件衣服了没有?”
“没想好,也没去想。夫人想必也累了,回房早些歇息罢。”
江妤忙抓住他的手,“我知道前几天瞎忙活惹夫君不高兴了,夫君不愿罚我又不肯释怀,郁结五内,生出病来可怎么好。”
唐宣微皱眉,“我并非不肯释怀,只是……”
江妤一头扎进他怀里,“夫君究竟要我说几遍知错才肯信呢?”
唐宣叹了口气,抬手抱住她,“为何你偏要做我不喜欢的事呢?”
江妤抬头看他,眸中是这两日被冷落的委屈,“夫君只当我鬼迷心窍了,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唐宣再深深叹息,“我不生气了便是。”
江妤这才笑了,又再窝进他怀里。只是这一抱一哄,又换来半夜不安生。
唐宣一连同她分房睡了七八天,好容易再同床共枕了自然要索取回本。
江妤累得不行,想到明天还要外出游玩,不禁暗恼自己,早知道昨天就来哄了,今天歇一天明天再去玩刚好的!
翌日天晴,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江妤随唐宣来到湖边,熊敬贤、苏丹青及许夫人、沈夫人已在岸边等候。
熊敬贤同苏丹青迎上前几步,笑道,“唐城主、江夫人近日可好?”
唐宣甚愉悦地回应,“有夫人相伴,自然很好。”
江妤干笑道,“挺、挺好的。”
许夫人、沈夫人跟着过来了,往来寒暄几句,众人便一同走上一艘棠木船。此船可容数十人,船头船尾均有人掌舵,有人称篙。舱前有两名丫鬟恭恭敬敬地候着,见他们到了才掀开镶金裹玉的珠帘,供他们走入船舱。舱内有两排长椅,一张八仙桌,桌边亦配了方凳。桌上一应果品点心俱全,另有丫鬟奉茶随侍。
江妤、唐宣在一侧,熊敬贤、苏丹青及两位夫人在另一侧。众人赏景观湖,饮茶吃点心,间或唠唠嗑,好不乐哉。
许佩珩粘人得紧,自己磕着瓜子,还要不时喂熊敬贤吃两片橘子。沈瑶则端庄得多,只时时注意苏昼杯里的茶见底了没有。熊敬贤和苏昼似乎早已习惯,受用其中,泰然处之。
唯有唐宣和江妤木然得很,自顾自地饮风、吃点心,相互之间没有什么交流。
许佩珩、沈瑶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也不去管他们,同自家丈夫依偎享乐。
江妤不知道唐宣怎么想,自觉有些格格不入,想像许佩珩那样喂唐宣吃水果,觉得忸怩作态,想像沈瑶那样注意唐宣杯里的茶,又觉得尴尬怪异。犹豫不决,还是自己吃好喝好就好。
但当她远远瞧见几个风筝,突然失神了。
硕大的蓝色蝴蝶风筝,多么得熟悉,多么得绚丽。与她当初所见不同的是,这只风筝筝面上画着斑斓蝶纹,缤纷多彩,令人叹为观止。
木然地走出船舱,眼里只有那只蝴蝶风筝,再无其他。以至于“扑通”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江妤掉进湖里。
唐宣明明注意到她举止有异,方才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
又是“扑通”一声,那是唐宣飞快地冲到舱外,跳入湖水的声音。
熊敬贤和苏丹青等人也反应过来,急忙地走到船沿,张罗着施救。相比于许佩珩和沈瑶的大惊失色、高声呼喊,熊、苏二人则冷静得多,面上没有太多担忧之色。
不久,唐宣已抱着昏迷不醒的江妤登上了岸。熊敬贤等人纷纷赶过来,只见唐宣双手交替,按压着江妤胸腔,隔断捏住江妤的鼻子,向她口中吹气。
如此循环,江妤总算呛出一口水来,但仍未醒,甚至逐渐浑身发抖。
唐宣当即抱起她来,飞奔进马车,安置好她后,赶走驱车人,亲手持缰绳,一径赶回府中。
夫人溺水,高烧不退,城主府上下胆战心惊。其中急哭了的是晓鸢,“夫人七岁那年落过一次水,险些丧命,如今…”
这般在一旁痛哭流涕可不是那么个光景,偏她听不进安慰之言,止不住地落泪。唐宣没奈何打发了成谨拖她回房,江妤由他亲自照顾。
日日夜夜守着,时时刻刻暗恨自己没能护她周全。当时他因熊敬贤和苏昼两对夫妻互恩互爱、彼此默契而心有不快。那风筝瞧着也没有什么不同,却不料她失魂落魄至此。
守了一天一夜才退烧,又守了两天两夜才无大碍。
起先江妤浑身滚烫,焦躁不安,一碗药灌下去吐出来大半;后来呼吸还算平稳,时而睫毛颤一颤,时而咳嗽两声;再后来面上有了几分人色,双唇一张一翕,不知在说些什么。
熬到第五日,江妤似乎有些醒转的迹象。唐宣原试过听她在咕哝什么,没听清。当她声音略大了些,唐宣又再倾身侧首凑近她唇畔。
原来她反反复复念着一句话,“阿觅,你为何失约?”
晓鸢在江妤脱离危险期后就不哭了,忙进忙出地照顾她。
当她终于睁眼了,晓鸢惊喜万分,伏在床边,“夫人,你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五天了。”说着就要抹泪。
江妤迷迷糊糊地看她,“我怎么了?”
晓鸢惊道,“夫人,你不记得了?前几日你和大人,还有熊老板、苏丹青几个泛舟湖上。本是在船舱里共饮畅谈,哪知你突然走到船头,还不慎跌落湖中。要不是大人立即下水救了你,要不是大人不眠不休地守着你,要不是……”
哭到哽咽,说不下去了。
江妤安慰了她几句,想起当时的心境,不免有些感伤。
晓鸢抽抽搭搭道,“大人这几天一直在床边照看夫人,叫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好生感动。夫人你却不知道。”
江妤讶然道,“他真的,对我那么好?”
晓鸢撇了撇嘴,道,“夫人当真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大人这几日什么事也不理,只一心照顾你。饭也没怎么吃,水也不怎么喝,更别提睡觉了。”
江妤颇为动容道,“那他此刻人在何处?”
晓鸢左右一望,好似才发觉唐宣不在,“约莫是亲自熬药去了。”
正说着,唐宣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汤药递给晓鸢,看向江妤,“醒了?可还感觉不舒服?”
江妤嗫嚅道,“我…好多了。”
唐宣拉高被子,将她盖得更严实些,“要再受凉,就难办了。”
江妤心里暖暖的,身上也挺暖,就是口淡乏味,浑身无力。
“嗯…中午我想吃麻婆豆腐。”
唐宣否定得很干脆,“不可。”
“我想吃红烧鱼。”
“不可。”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不…庄里还有事。”唐宣转口道,“一会儿把药喝了,安心歇着,事情办完了我再来陪你。”
走得也很干脆。“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
江妤愕然看向晓鸢,“你不是说他对我关怀备至,照顾有加?”
晓鸢也呆了,张了张口,答不上话来。
醒后休养了几日,江妤觉着已大好了,卧床多日,不仅心里闷,骨头都快软了。于是她常往颐园、莲池两边走动,好在天气逐渐炎热,晓鸢不用担心她再受寒着凉。
奇怪的是,唐宣对她颇为冷淡。即便她主动相邀于闲庭信步,或者外出游玩,他都不予理睬。回府后总是板着脸,话也不说几句,像是有人得罪他了。
江妤自我反省,或许是因没顾好自己,害他担心了。但,担心之余,也不用这么生气罢?为今之计,也只好等他气消了再作打算了。这样想着,又觉着有些脸红,难道他真的这般看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