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北境望长安>第22章 

  三日后,夏府的宴会经由林初淮的手,办的倒不是多么的奢华,更多的大概是曲水流觞般的清雅。

  有了之前夏亦峥寻的由头,这些官员倒不是自己一人登门,都带了夫人,再不济的也带了宠妾。

  这冀州刺史谢擎与江寒那种沉着稳重的不同,许是因为年轻,看着有些纨绔。

  这人身着玄衣,腰间缀着麒麟玉佩,头上戴着白玉冠,手中更是没少了翡翠扳指。怎么看都像是流连于青楼楚馆的恩客,哪有半分父母官的模样。

  更别说他身侧带着的美人。

  这美人是个男子,眉若远山眼含秋水,身段玲珑,那纤腰看着就不盈一握,只是面色憔悴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这必然不会是什么明媒正娶的夫人,若说是个玩物,带到这种场合倒是有些不妥。

  可明显谢擎没放在心上,不仅让那美人靠在自己怀中还小心翼翼的剥着葡萄在投喂。

  林初淮看得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成体统。

  见状,夏亦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此场景有些不明白长昀不悦的缘由,于是便尝试着取了一颗葡萄学着谢擎的模样仔细的去了皮也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微凉的果肉碰触着唇瓣的感觉让林初淮一下子回神,下意识的张口将那葡萄含进口中,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再想吐出来却是不大可能了,只能不那么明显的瞪了这人一眼。

  偏生这人没看见,见他吃了还准备再剥两颗,林初淮没办法,只得握住他的手示意自己并不想吃。

  夏亦峥只得按照他的心意放下了葡萄,可心中却有些惋惜。

  投喂长昀,给了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上面二人的互动就这么清晰明显的落在了众人的眼中。

  谢擎朗声笑着说,“夏公子夫夫二人的感情真是羡煞我等呀。”

  夏亦峥同样笑着朝谢擎举杯示意,杯中是林初淮一早便命人备下的温水,光看外在倒是与寻常酒水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几乎是能够以假乱真。

  “大人谬赞了。”

  谢擎虽已任冀州刺史有些年头了,但回京述职的那几次却从不曾与夏亦峥夫夫二人碰过面,是以相见时才会认不出来。

  “前厅喧闹,内子喜静加之素来体弱,不知可否请夏夫人寻一安静的居所容他暂且休息片刻。”谢擎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抬高身侧这人的身份。

  “当然。”夏亦峥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林初淮自是不想离席,该问的都还不曾询问。

  可那人却是在桌下偷偷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宽心。

  夏亦峥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的说道,“放心,还有我在。”

  他边说还看了谢擎身侧的男子一眼,给林初淮使了个眼色。

  这个男子怕是也是个突破口才是。

  林初淮了然的颔首又叮嘱这人注意身体才离席。

  旁人看着只当他二人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怕是分离半刻都舍不得。

  林初淮引着那男子往后厢房去,考虑到这人体弱,走的倒是慢。虽说刚刚谢擎的举动令人不喜,但他对这男子本身倒是没什么偏见可言。

  快到门口了,林初淮侧身道“谢夫人,请。”

  那男子却是淡笑着摇头,眉宇间有着几分郁色“夫人不敢当,奴贱名秦轲,不过是谢大人买回来的一个玩物,说得好听些是妾室,说的难听些却是连下人都不如。您若不嫌弃唤我一声阿轲便是。”

  秦轲,江南名伶,他的名声在上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怎么会沦落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见身侧的人神色有异,秦轲便也猜到了什么,“您是听说过奴吗?”

  “自然,秦轲一曲,人间难闻。对乐曲有些了解的都不应当没听过你的名声。”

  闻言,秦轲轻轻的笑了,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只是笑着笑着就咳出了声,听那声音似乎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他掩唇抚着心口喘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手中的巾帕上沾了点点血色,这人的唇畔也鲜艳的骇人。

  林初淮的瞳孔猛地一缩,便想要遣人去请大夫,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刚刚还咳得直不起腰的人拦下了,“都是老毛病了,看大夫也没用,缓缓就好了。”

  看这人的模样,只怕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病症,怕是心病最是难医,可刚刚看谢擎对这人的宠爱程度,不该如此才是。

  而秦轲又敏感的过分,好似能探听旁人的内心一般。这段过往他藏在心中许多年了,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近来经常梦见他还没遇见谢擎之前的时光,那是他久违的快乐。

  “夏夫人,不知您可愿意听我讲一段往事。”

  若说一开始林初淮对这人还是存了几分可堪利用的心思在,那而今便是真的有几分怜惜眼前的人。

  “你说。”

  秦轲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努力压制住了翻涌的心绪才开口。

  烟花三月正是江南春景最盛之时,漫天飞絮杨柳依依,这本该是才子佳人相遇相知的场景,可他却在那年初春时节遇见了谢擎,从此他的人生再无春至。

  那年的谢擎还不曾入仕,就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纨绔子弟。本就出手阔绰更兼人长得是丰神俊朗,几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追捧的对象。

  他与谢擎的初遇既是巧合却又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当时他已是戏班中的头牌,有次谢家老夫人寿辰本是邀了班主去登台献艺,怎奈何那日班主夫人产娩,实在是抽不开身,便临时决定由他顶上。

  他这一开嗓自是惊艳四座,谢擎是个喜欢听戏的,这本没什么。可那日搭戏台子的人许是偷了懒,这唱台搭的不稳险些倒塌伤人,而他则是好巧不巧的正跌入了那人的怀中。

  四目相对,不知是谁先芳心暗许。

  那日之后,谢擎总是去戏班听戏,回回都要点秦轲亲自给他唱,唱完后共进膳食,游湖赏景那更是常有的事。

  一来二去,戏班子里流言四起,谢擎也趁机向他表明了心迹。秦轲幼时便孤苦,是被班主在路边捡来养大的,这么些年鲜少有人对他上心,更别说是关怀备至。

  于是,他动心了,看见过骄阳的模样他便不愿再回黑夜,却不知前方本就是更黑的深渊。

  谢家请了媒人来戏班子提亲,许的是妾室的位份,老班主对秦轲到底还有些情分,知道这高门大院的水深本不欲答应,却是拗不过这个已动春心的年轻人。

  当年的他不在乎身份地位,也明白自己出身低贱,便只一心想与心上人厮守。

  那年的他十九岁,带着满腔的爱意和对那人的信任踏进了谢府。他没有为谢府的富丽堂皇而动心,却是为那人一点点的温柔而沉醉。

  到底还是年轻,为了一丝光热甘做那扑火飞蛾。

  谢家是官宦人家,哪怕是妾室也做不得那种抛头露面的营生,秦轲便脱下他最钟爱的戏服,即便是委屈自己也要努力适应谢府的生活。

  却不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到头来不过是他一人的独角戏,终有一日戏会落幕,人会离分。

  那人醉酒后的呢喃,书房暗格中悬挂着的丹青,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件事。

  他于这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一个与他心上人颇有几分相似的替身。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府中的下人的眼中为何总是带着轻蔑,原来无关出身,真的就是自己可笑罢了。

  他曾经装着云淡风轻的询问过书房中的画,得到的答案却总是敷衍。

  可他最终还是探听到了真相,那画上的人是谢擎的表亲,算来应是竹马之义,亦是这人爱慕多年的男子,只可惜斯人已逝,徒留着一副画给他做念想。

  那日他忍无可忍之下,烧了那副画,想要断了那人的念想,也毁了自己最后一丝奢望。

  其实这画,他刚点着就后悔了,很快就救了下来,最后只缺了一角,可他从没见过那人那么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好受些,可事实上并没有。

  数九寒冬,那人却罚他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宿,他冷的不是身子,而是一颗满是赤城心。

  那一夜过后,他便起了高烧,大概是伤着了根底,身体是每况愈下。但他顿悟了,也不再去奢求这人一丝一毫的怜爱,而是将自己整日关在房中,不去那人眼前讨嫌。

  可谢擎却仿佛不习惯似的,那日给了他教训后也就不再为难他,甚至还主动来陪他用膳,但秦轲却以不想再逢迎。

  谢擎一贯是骄傲的性子,纵然他意识到了自己所为的不妥却也拉不下脸面来道歉,直到那日。

  秦轲难得的出了院门,在府上由丫鬟扶着小心的散着步,说是想不要人陪着,想要自己坐坐。丫鬟听话的退下了,可谢擎最后却是在荷花池中将这人捞了上来。

  彼时,已是脸色青白,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跟主线发展有一点点关系但其实没有太大关联,主要是写着写着感觉来了有点收不住,会另开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