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糙汉家的小娇夫>第31章 

  山阳县。

  蒋府门前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的脖子上还挂着大红的绸缎, 烫金的匾额前两对大红灯笼高悬,府里的下人们正挥着手里的扫把清扫门前的炮仗屑。

  昨儿是知县蒋清同娶第七房小妾的大好日子。

  热闹自是极热闹的,鞭炮从天一亮便开始放, 一直放到晌午, 锣鼓声, 唱戏声响彻了半个山阳县。

  这一回蒋清同格外的高兴。

  不为旁的, 就为有大人物亲自来了。

  这可是长脸的好事。蒋清同亲自去了城门口相迎。来人只带了一队人马,这些人皆身穿铠甲,眉眼冷素, 竟然是行伍中人。

  众人瞧着蒋清同点头哈腰的样子,便知此人来头不小。

  果然, 细一打听原来是边地卫安军的一个副统领, 名叫周德海。

  蒋清同娶妾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他行事素来只求稳妥, 不管旁人来不来,他理得先到,凉州地界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他都送了帖子。

  没成想卫安军居然来人了。

  还是个副统领。

  蒋清同受宠若惊, 好生将人安置在了府内。

  周德海是周原朗的族中堂弟,虽隔得有些远, 可眼下皇上有心想要收拢权利,正是用人的时候, 自打两年多前他设计杀害原先卫安军的大将军后,便接管了边地的军队。

  为了安插自己的心腹,他便写信回去让族里派些人过来。

  周德海便是两年前来的,他原先在族中活的潇洒自在,不想一朝被派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 日子过的清淡寡味,无聊透顶。

  这一回周原朗收到请帖,本就没当一回事。

  一个小小的知县,他岂会放在眼里。当时他瞧见了,便悄悄的拿了帖子,然后借口来山阳县消遣消遣,散散心。

  山阳县离凉州城本也不远。

  昨儿玩了一天,倒也还算是尽兴,正打算用完早饭便回去了。

  “要不周统领再多待两日,也好让下官有机会多尽尽心!”

  蒋清同的腰身只恨不得弯到地上了。

  周德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等过些日子吧,眼下还有军务在身,耽搁不得。”

  蒋清同应了是,神态极尽谄媚。

  周德海仰头喝完碗中的燕窝粥,拿手抹了下嘴,抄起一旁的马鞭,“走!”

  出门的时候,碰巧听到下人们在议论什么。

  他凝神听了一下。

  似乎在说县城里来了个绝色美人,他脚下步子一顿,“蒋大人不必送了。”

  蒋清同止了步子,躬身道:“周统领,好走!”

  待到人走远了些,他才揉着后腰,嘀咕了一句。

  “娘的,总算是走了。这要是多待两日,我这腰是要还是不要了?”

  这边周德海吩咐手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城中还有事要做。”

  手下中有人迟疑。

  “副统领,这......”

  周德海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这里是凉州地界,是我堂哥的地盘,再者说了皇后娘娘可是我的堂姐,谁人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行刺周家的人。”

  手下众人齐齐喝了声“是”,便策马出城去了。

  ......

  程宴平这一夜睡的格外的香甜。

  一早起来后就直嚷着肚子饿,赵吼领着他出了客栈,刚好边上便有一家羊肉汤店。

  店的外头支着一个大铁锅,里头炖着浓郁的羊汤,羊肉汤没有一丁点的膻味,反而鲜香扑鼻。

  程宴平秀挺的鼻子皱成了一团,使劲的嗅了嗅,拉着赵吼的手道:“咱们就吃这个吧!”

  “二位客官里面请,我们店的羊肉泡馍和羊肉汤面那是整个山阳县最好的。”

  店小二热情的介绍着。

  程宴平想了想道:“那就来一碗羊肉泡馍,还有一碗羊肉汤面。”等着的空档,程宴平掰着指头道:“一会儿还得去买些喜饼喜糖便就差不多了。”

  赵吼瞧着他那认真的样子,唇角高高扬起。

  程宴平睨了他一眼。

  “你也别光顾着笑,正经也帮着想想,还缺些什么,回头一道买了也省事些,免得到了二十那一日,又得鸡飞狗跳的,让人看了会笑话的。”

  赵吼笑意更浓。

  说话的功夫早饭已经端来了。

  程宴平看了又看,挑了羊肉泡馍,将羊头汤面推给了赵吼。

  一片片羊肉切的薄而均匀,摆在最上面,葱花浮在飘满油花的羊汤上,程宴平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羊汤,味道果然很鲜。

  店家给的分量很足,程宴平只吃了一点便将羊肉泡馍推到了赵吼跟前。

  “我要跟你换!”

  赵吼倒也不在意,跟他换了。

  羊肉汤面,面条劲道弹牙,很是爽口。他又吃了一点的羊肉汤面,摸着肚子道:“我吃饱了,剩下的都归你啦!”

  他冲着赵吼甜甜一笑,将剩下的小半碗羊肉汤面也推了过去。

  赵吼来者不拒,反正在家的时候也多是如此。

  程宴平高兴的时候总爱从他碗里抢菜,就跟从他碗里抢去的菜要更香更好吃些似的。

  再一个他胃口浅,若是有吃不完的时候,便就倒进他的碗里。

  两人吃完早饭后,问了路便直接去了糕点铺子。

  龙门镇里东西虽也齐全,可到底没县城里的东西样数多,且更精细。

  铺子里摆满了各种的果脯和糕点。

  程宴平先是将喜饼和喜糖买好,趁着老板打包的时候便开始看起来各样的果脯。

  赵吼知道他爱吃甜的,又瞧着他两眼跟星星似的盯着那些果脯看,心道自家媳妇又不穿金戴银,又不要豪宅仆人,就吃点果脯罢了。

  这要是再不能满足,他还做什么男人。

  他沉声道:“老板,这些果脯,每样给我来两斤。”

  程宴平抬手就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又冲着老板笑道:“老板,你别听他瞎说,这么多种口味,他又不知道我爱吃哪个不爱吃哪个?若是买了不爱吃的,回去也就浪费了。”

  老板笑着道:“倒也无妨,小公子可以先尝尝,若是碰到合自己口味的,便买些。”

  一听可以尝,程宴平便来了精神。

  他挨个尝了个便,有些味道偏酸,他是不爱吃的,有些也太甜,他也不要。

  最后也买了不少。

  秘制山楂糕,杏脯,话梅,金丝蜜枣,枣泥山药糕等等。

  老板见他们买的多,便顺口问道:“买这么些东西,可是家里要办喜事?”

  赵吼高兴道:“是!”

  老板又弯腰去后头的货架上包了一包东西递了过来。

  “料想你们年轻人也没经验,买了这些东西竟把这个给忘了,这些东西送给你们了,回头大婚时洒在床上,也取个好意头。”

  程宴平打开来瞧。

  竟是些干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他登时就红了脸,将东西收进袋子里,道了谢后便匆匆离开了。

  刚一出门就险些被一匹马给撞到了。

  赵吼眼明手快,将人给扯进了怀里,心里一阵后怕,若是被撞到了该如何是好?他眼冒寒光,朝着马上之人看了过去。

  这一看,眼神就更幽深了。

  那是卫安军的铠甲。

  而且看样式,还是个副统领。

  他的心狂跳不已,难道周原朗也来山阳县了?

  周德海骑着马在县城里逛了两圈,也没瞧见他们所说的美人,正有些烦躁的时候,忽的就瞧见了。

  男人身材高瘦,模样自是没话说的。

  那肌肤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受了惊吓后,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慌,跟受了惊的小鹿似的。

  周德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在了程宴平的身上,毫不避讳。

  赵吼将人护到了身后,他讨厌那人看程宴平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充满了邪恶,让人觉得恶心。

  “撞了人,连道歉都不会吗?”

  周德海在军中横行惯了的,见赵吼虽长的精壮,可穿的却简陋,一看就是乡野的村夫,抬手就是一鞭子。

  “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鞭影转瞬即至,就在围观的人倒吸一口气不敢看的时候,只见赵吼伸手一抓,就将鞭子握进了手里,然后一个使力把周德海从马背上给拉了下来。

  害的他在美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周德海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赵吼的目光跟看死人似的。

  “你该死!”

  赵吼冷声道:“我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程宴平见气氛剑拔弩张,便拉了拉赵吼的衣角,轻声道:“我没事,要不算了吧!”

  赵吼心想,他倒是想算了,可是这人未必愿意。

  左右结果都一样,与其等到别人欺凌到他们头上来,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周德海怒极反笑。

  “周德海,卫安军副统领。”

  寻常人即使看到他这身铠甲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也有愣头青的,可听了他的官职名号那也是吓的不敢说话了。可对面这个男人却不一样。

  听了他自报家门,眼睛里的怒火却更盛了。

  周德海下意识的舔了舔唇,不觉往后退了两步。他虽没有什么真本事,可对危险的感知却很灵敏。

  就在众人都秉着一口气,等这一场平民与“大官”打起来的时候。

  忽的见赵吼笑了起来,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肩。

  “周统领,您这记性未免也太差了,我是凉州城的守城戍卫赵四啊......”

  不光所有人懵了,连周德海都懵了。

  就在周德海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一道极低的声音响在了耳旁。

  “你要是敢乱动,我就宰了你!”

  有利刃抵在了后腰处,刀尖已经刺进了衣裳内,周德海点头,示意自己不动。

  程宴平不知赵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也不敢上前,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赵吼回头道:“你先回吧,我跟周统领还有些事要商量。”

  程宴平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赵吼。

  只见他搭在周德海肩上的那只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只周德海一人,程宴平倒也不担心赵吼的安危,拿上东西便回了客栈,将东西交给赶车的便去布庄取了衣裳。虽比约定的时辰提前了些,可衣裳却也做好了。

  想必昨儿连夜赶制的吧,程宴平付了剩下的钱便坐上牛车出城去了。

  程宴平坐在牛车上,心神恍惚的厉害。他虽不知方才那人具体是谁,可看穿着便知是军中之人,又见赵吼一反常态,便猜到那人定是来自边地的卫安军,况还姓周,这就更巧了。

  他垂眸沉思着,出了城快到岔路口的时候,他连忙对着赶车的道:“叔,麻烦您走这条道吧!”

  赶车的满脸疑惑。

  “这不是绕远了吗?”

  程宴平知道解释不清,便随意编了个借口。

  “哦,赵吼他在城里遇到个朋友,说是朋友家是在这头的,他让我们走这条道,回头顺道接着他一起回去。”

  赶车的也是镇子上的人,况又是收了钱的,自然不疑有他,挥着鞭子就改了道。

  这一绕路就绕了很远。

  直到夜半的时候才赶到山神庙。

  山神庙黑黢黢的,月色勾出了庙破旧的轮廓,有坍塌的地方露出一块黝黑的洞来。

  赶车的免不得抱怨上几句。

  “这赵猎户人呢?一路上怎么也没瞧见?别回头是走岔了,害得咱们白绕路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黑影从暗处里走了出来。

  程宴平几乎一下窜下了马车,扑进了黑影的怀里。

  赵吼的腰身被他紧紧的勒着,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回抱着他,柔声道:“我没事。”

  更不会让自己出事!

  程宴平一路上提着的心,这会子终于落进了肚子里,一路上他总是走神,可却没掉一滴泪,如今实实在在抱到了赵吼,眼睛却涩的厉害。

  他吸了吸鼻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三人赶路皆都累了,于是在山神庙略作休整。

  赶车的挨着地便睡着了,少倾便传来了呼噜声。

  程宴平依在赵吼的怀里,两人坐在火堆旁,他看着跳动的火光,低声道:“那个人呢?”

  “杀了!”

  赵吼的身上散发出一丝丝的煞气。

  这一点程宴平一点都不意外,那人是必须要死的。若是他不死,依着他跋扈的样子定会回来报仇,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暴露出赵吼的身份。

  死了的话,虽然也有可能会暴露,但至少不会那么快。

  赵吼将他搂紧了些,“怎么来的这么晚?”

  程宴平往他怀里缩了缩。

  “特意绕了路,这样他们要是追查起来也就没那么快了。”

  赵吼心想,宴宴真聪明。

  “对不起,只怕这次要连累你了。”

  程宴平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瞧着他。

  “赵吼,你以后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赵吼见他生气,忙将人重又搂进怀里。

  “不说,以后都不说了。”继而又换了话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在山神庙与我汇合的?”

  程宴平想了想道:“我看你伸出了三个指头便猜出来了。”

  龙门镇的人有口音,三和山不大分的清。

  况回去的路上也只有一座破的山神庙。

  一时无话,夜风吹过山头,惊起了阵阵的松涛。

  良久之后,程宴平道:“赵吼,龙门镇的人都是好人,若是到了那一日,我们得提前离开。”

  赵吼握着他的手,到嘴边的抱歉的话又咽了回去。

  “到时候我们就要亡命天涯了。”

  程宴平倒是没他那么愁闷,笑着道:“也不用说的那么夸张,就当是游历天下好了,咱们可以一直往南走,去岭南,我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赵吼心里很不是滋味。

  “宴宴,你要是现在后悔还......”

  话还未说完,下唇瓣便被程宴平给咬住了。

  程宴平恶狠狠的道:“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不理你了。自打我答应你成亲后,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夫君,这辈子都是,死了也是。既是一家人,就不许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这样的见外话,再者我也是罪臣之后,被流放至此的,你也从未嫌弃过我啊。”

  赵吼忽的就觉得从前他受的苦不算什么了。

  因为他现在有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万金不换。

  良久,程宴平轻声道:“再过两日便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了,答应我要高高兴兴的。对于你我这样的人,多活一日都是赚的,若是再不开心些,也太对不起那些舍命让我们活下来的亲人兄弟们了。”

  赵吼握着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

  “好!”

  .......

  等回到龙门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下午。

  镇长远远瞧见了他们就上前抱怨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知不知道这好日子马上就到了。”又见赵吼和程宴平两人跟没事人似的在那帮着卸东西,便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真是瞎操心,干着急了。

  他晃着手中的大红帖子,“宴平,这合婚的庚帖还是你写吧,你的字好看些。”

  程宴平接过庚帖。

  “这合规矩吗?”

  镇长摆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规矩啊?”说完就往孙婆婆家去了,走了一段又回身道:“你们赶紧收拾了,一会儿也过来,许多事情还得你们小夫妻......小夫夫拿主意呢。”

  程宴平和赵吼将东西搬进屋子后,又简单收拾了下便去了孙婆婆家。

  刚一进门就见二人正在犯愁,那脸皱的就跟苦瓜似的。

  镇长一见两人来了,便道:“其他的事情倒也罢了,如今就剩宴席一事了,迎客楼我去问过了,蔬菜倒还好解决,只是这肉类,他们也没存货,朱大胖子那儿我也去问了,最近也没长成的大猪,一时想买也买不到啊,这可怎么是好啊?”

  程宴平见他急的跟没头苍蝇似的,笑道:“张叔,你切莫着急,不行就去附近的镇子高价买一头猪回来就是。”

  如此倒也是一个法子。

  镇长又坐了回去,喝了一大口茶。

  “这两日忙的我脚不沾地,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程宴平笑道:“辛苦张叔了,我这次去县城给你带了上好的茶叶,回头给你送过去。”

  闻言,镇长大喜,呵呵笑道。

  “到底是宴平懂事。”

  程宴平又道:“也辛苦孙婆婆了,给您也带了些金丝蜜枣。”

  镇长与孙婆婆见程宴平做事周全妥帖,很是欣慰。

  赵吼就更别提了,若是身后有尾巴那都得翘上天去了。

  ......

  傍晚时分好容易得了空闲,程宴平家茶叶塞进了赵吼怀里,“去,给镇长送去!”

  赵吼又见他拿了一盒子金丝蜜枣,便道:“为何不是你去镇长家?”

  程宴平将他推出了门。

  “让你去便去,哪里有这么多的话。”

  赵吼悻悻的,拎着茶叶便去了。

  镇长收了茶叶,喜的爱不释手,见装茶叶的罐子很是精致,“这得花不少钱吧?”

  又打开闻了闻。

  “这怎么好意思呢?宴平这孩子就是实诚。”

  赵吼:“......”

  敢情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就没瞧见?转而又想夫夫本是一体,夸宴宴那就是在他夸他。

  东西既送到了,赵吼也不想多留,家里头还一堆事情等着呢。从前见旁人结婚只觉得热闹的很,又是放鞭炮,又是流水席的。

  如今到了自己头上,才觉其中琐事繁杂,最让人头疼。

  赵吼刚要走,镇长就神秘兮兮的将他拉进了房间里,又将房门给关上,检查再三之后,才从柜子底下取出了一个木匣子。

  他低头吹了吹上头的灰尘。

  “这可是好东西,回头你定能用得着的。”

  赵吼见他笑的奇怪,也没多问,道了谢便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到底没忍住好奇,偷偷打开来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吓的他连手中的木匣子都险些扔了出去。

  好家伙。

  这个镇长当真是个老不修。

  竟然还私藏了这样的东西。

  他四下一看,忙闷头快步回了家,将东西藏在枕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头赵吼离开后,程宴平便去了孙婆婆家。

  孙婆婆见他来了,便拉着他的手道:“赵吼这孩子虽不大爱说话,可却是个细心会疼人的。”

  程宴平点头。

  赵吼的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婆婆,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孙婆婆浑浊的老眼看着他,“什么事啊?”

  程宴平默了默,回握住孙婆婆的手,老人家的手如枯柴一般。

  “婆婆,我跟赵吼虽成了亲,可我们都是男子,便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想着花花跟我和赵吼都投缘,我们想收她作为义女。”

  似是怕孙婆婆不应。程宴平又急忙道:“婆婆,您放心,我们一定待花花像亲生一样的。而且也不会让她改姓,她姓孙,身体里流着是你们孙家的血,这一辈子都是孙家的人。”

  孙婆婆年岁大了,可花花年纪尚小。

  她半夜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若是哪一日她走了,丢下花花这个女娃该咋办啊?

  后来赵吼来了,她也跟着放了心。

  只到底没提到明面上,今儿程宴平来提了,她便彻底安心了,哪怕即刻闭了眼,也不担心了。她只默默的掉泪,却不哽咽。

  枯瘦的手死死的攥着程宴平的手。

  良久才道:“好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后花花就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要让她姓赵,姓程都可以。”

  程宴平一时伤感,也跟着掉泪。

  孙婆婆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放了他回家。

  刚出了孙婆婆家门,就见赵吼迎了过来。

  “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程宴平走过去牵着他的手,轻笑道。

  “走,回家!”

  ......

  六月十九。

  可谓是上天垂怜,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先头镇长还为肉的事急的白了好几根头发,赵吼一大早去小苍山检查陷阱的时候,可谓是收获颇丰。

  竟然捕到了一只大野猪。

  野猪浑身黑色,鬃毛跟钢针似的,足足有三百斤呢,不光这,捕兽夹那头也有收获,四只野兔并一些野鸡。

  东西太多,赵吼一个人没办法弄回去。

  特意回镇子里喊了几个壮年汉子,一道去将野猪抬了回来。

  镇子里的大人小孩皆都跑出来瞧,热闹极了。

  镇长抚着胡须道:“看来赵猎户和宴平的婚事连老天都同意了呢。”

  众人都道,“谁说不是呢。否则哪里就刚刚好缺肉,就送来一头大野猪呢。”

  为着两人的婚事,整个龙门镇的人都来帮忙了。

  上至老人,下至孩童,个个都忙的满脸红光。

  烧热水的烧热水,杀猪的杀猪,剪窗花的剪窗花,就连花花都撵着大黄,要在它的身上贴一块红纸呢。

  大黄有些怕他,直往程宴平身后藏。

  孙婆婆对着花花招手道:“花花,来,到婆婆这来,婆婆这里有蜜枣吃。”

  一听有吃的,花花就放弃要给大黄贴红纸的想法,走过去的时候还撅着小嘴道:“婆婆,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许叫我花花了。”

  孙婆婆笑着道好。

  花花吃了颗蜜枣,歪在孙婆婆怀里撒娇。

  “我现在上了学堂,先生给我取了名字,我叫孙婉彤。”

  孙婆婆拍着她的背,笑的格外的慈祥。

  “好,好,好,我们花花有大名了,叫孙婉彤,叫婉彤。”

  ......

  赵吼一早就去找迎客楼的王掌柜商量事去了。一来是镇子里的人不少,都吵嚷着要喝他的喜酒,按着迎客楼的规模,顶多摆个十来桌也就顶天了。

  这哪里坐得下?

  再加上又捕了一头野猪,赵吼跟程宴平商量着还是办流水席吧。

  这样也就不至于怠慢了谁,人人都有座。

  王掌柜一听,猛地一拍大腿,“这敢情好啊,咱们龙门镇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明儿我们迎客楼歇业一天,去给你帮忙,厨子,帮厨,并小二一道去你家帮忙去。”

  赵吼道了谢。

  王掌柜又道:“如今天热,我看还是搭些棚子,这样也稍稍好些。”

  “可这时间上来得及吗?”

  赵吼担心的问道。

  王掌柜拍着胸脯道:“这事就交给我来办,无非就是立几根柱子,在蒙上几块遮阳的布就是了,费不了多少事的。”

  赵吼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明儿定要多喝几杯。”

  等回去的时候,新房已经布置差不多了。

  门楣上挂着大红的绸子,屋檐下挂着大红的灯笼,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床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连树上都绑了红缎子,放眼望去是一水的大红色。

  赵吼的心潮一阵荡漾。

  屋子里定也是大红的被褥,被褥上还绣着鸳鸯呢。

  还有身穿大红喜服的程宴平。

  思及此,他的心头一阵火热,腾腾的往上窜着。

  他刚在门口站住,便有妇人来赶他走,“新郎官今儿可不能进新房......”

  赵吼只得回了隔壁。

  一日的忙碌终于在夜色降临时停下了,龙门镇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安静。星星点点的微光在暗夜里如同萤火一般。可就是这一盏盏微弱的光,照亮了无数游子归程的路,暖了无数人的心。

  有家,人生便有了归处。

  赵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这些日子两人在一起睡觉已经习惯了,这乍然分一晚还真有些难受。

  他起身去院子里洗了个冷水澡。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摸黑去了孙婆婆家。

  新房布置好之后,新人需得成婚当日才能睡,程宴平便去了孙婆婆家对付一晚。

  窗户传来响动的时候,程宴平低喝了一句。

  “谁?”

  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他扭动着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你怎么来了?”

  怀里有人,赵吼的心也就踏实了。

  “不搂着你,我睡不着。”

  程宴平在暗中笑了笑,低声嗔了一句。

  “矫情。从前不认识我的时候难道你就不睡了?”

  赵吼的手臂紧了紧,道:“从前不这样,挨着枕头就能睡,可遇见你就不同了。”

  程宴平心里甜丝丝的。

  “你说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合礼数?”

  赵吼却搂的更紧了。

  “反正我不走!”

  ......

  六月二十。

  天刚蒙蒙亮,程宴平就被一众妇人们给拉了起来。

  开始梳头,上妆,只乡下地方不比京城,画出的妆容着实有些吓人,程宴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登时就被吓醒了,这要是让赵吼见着了,只怕他会吓的立刻悔婚,掉头就跑的。

  大白脸,红嘴唇。

  他取了帕子,浸了水,擦了擦脸。

  待露出真容后,才松了口气,喜服都是按照尺寸做的,倒也合身,待穿戴整齐之后,外头就响起了鞭炮声。

  太阳升起的时候,门外便有人高声唱道:“接夫郎咯!”

  调子很高,尾音拉的极长,跟唱歌似的。

  赵吼身穿大红喜服,人也显得格外的精神,在他身后站着的都是龙门镇的男人们,有程宴平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男人们起哄道:“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撞门了。”

  门内的都是妇人,在里头拼命的抵着门,有人和道:“成亲后家里谁当家?”

  赵吼朗声道:“宴宴!”

  “成亲后谁做饭做家务!”

  赵吼气沉丹田,答的格外的响亮干脆。

  “我!”

  一众男人皆都“嘘”了起来,认为赵吼真是丢了男人的脸。

  赵吼倒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快点接到他的夫郎。

  门开了之后。

  一群人全都拥了进去,不大的小院里登时就站满了人,起初还吵的很,在看到缓步走出来的程宴平后,皆都愣住了。

  一袭红衣,穿在赵吼身上顶多叫精神,可穿在程宴平身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红的颜色,愈发衬的他肤若凝脂,一双水汪迷蒙的眼睛里满含娇羞,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简直就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还未等众人过来,赵吼几步走了过去,直接将人横抱而起。

  众人又起哄叫好。

  鞭炮声响起,赵吼便踩着这声响,一步一步走的格外的稳健,走回了属于他和程宴平的家。

  男子成婚无需像女子那般需要红盖头,赵吼眼睛都看直了,晃神的时候竟产生了错觉,这般好看的人自即日起就要成为他的人了。

  “宴宴,你真好看。”

  程宴平原就害羞,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似嗔似怒,眉眼间尽是风情。

  屋子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各样精致的干果,点心和果脯。

  小孩子们最是高兴,得了好多好吃的,便一起去街上玩了。

  赵吼的家里摆了两桌,院子里摆了三桌,这头程宴平家的院子里也摆了两桌。再就是两家的外头,沿街的地方摆了十来桌。

  总共算起来得有二十来桌呢。

  龙门镇还从来没办过这么排场的婚宴呢,各家是搬桌子的搬桌子,搬长凳的搬长凳,除却左右隔壁的厨房被征用外,外头的道上也架起了大铁锅。

  里头熬着的野猪肉,那叫一个香啊。

  菜式也都是按照当地习俗来的,四凉四热,四荤四素,外加鸡鸭鱼肉,另还有些鱼虾一类。格外的丰盛。

  晌午时分,便开席了。

  王掌柜将藏的大坛子酒搬了好几坛子过来,“今儿大家伙都敞开了喝,赵猎户自打来了咱们这儿,我们连他家一口水都没喝过,今天可得吃个够本,喝个痛快。”

  赵吼作为新郎官,自然是来者不拒。

  这一轮一轮喝下来,饶是铁人那也是扛不住的。

  程宴平只略喝了点,便回了房。众人想着他面皮薄,便也不计较,只逮着赵吼一顿猛灌。

  房间内,入目都是大红的颜色。

  孙婆婆道:“婉彤啊,将这些干果撒在床上,回头你赵叔和你先生看到了定会高兴的。”

  小丫头看着崭新的被面,歪着脑袋道:“可是撒了这些果子,若是弄脏了被子可怎么办啊?”

  孙婆婆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这些干果都是好意头,说的是早生贵子。”

  花花“哦”了一声,将干果撒在了床上。

  “赵叔叔和先生成了亲,那么他们谁生孩子啊?等他们将来生了孩子,我帮他们带孩子。”

  程宴平在一旁听的哭笑不得。

  他是男儿身,哪里就能生孩子了。

  孙婆婆见他羞红脸,便道:“花花,出去玩吧。”花花见她又忘了,提醒了一句就跑出去了。孙婆婆上下打量着程宴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也别害羞。早生贵子这是好事。况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兴许便有男人产子的偏方也不一定呢。”

  外头一直闹了一整日。

  直到入了夜,还未散去。

  赵吼喝了大半天的酒,都吐了好几回,可心里却高兴的很,待到众人散去后,他先去井边洗了个澡,还特意用香胰子洗的,末了还抬起胳膊闻了闻,确定没酒气后,才回了屋。

  程宴平见他走路都不稳了,忙上前去扶他。

  赵吼眸色沉沉,伸手便将人箍了怀里。

  “宴宴,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的多辛苦。”

  分明是睁眼讲瞎话,两人同住后,虽未正式同房,可那样的事做的也不少,哪里就忍的辛苦了?

  烛光下男人的面容娇艳的如同夏日的玫瑰般。

  赵吼进来的时候是光着膀子的,身上还滴着水呢,程宴平扭动着道:“你快走开,把我衣裳都给弄湿了。”

  男人却不松手,声音低哑的厉害。

  “喜服一生穿一次就够了,湿了便湿了吧。”

  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程宴平被他横抱而起。

  躺在床上的时候,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摸出来一瞧,册子虽有些旧了,可上头的图案却是清晰。

  小人儿或站或坐,或卧于山石上,或躺在竹席上.......

  赵吼:“???”

  阴影笼罩而下的时候,程宴平从枕侧拿出了一罐东西,这是先头何大夫交给他的。

  “这个...你一会儿用上......”

  赵吼不明所以,打开来瞧也没认出来,用手指一摸才知晓那是油脂。

  “你何时藏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程宴平捂着脸道:“什么事都让你知道,那还得了......”

  .......

  大红的蜡烛燃至天明。

  直到鸡叫了三遍,屋子里的动静才消停。

  程宴平累极,也顾不得身上因为流汗过多的黏腻,闭上眼沉沉睡去。

  赵吼倒是精神十足,去外头打了水,仔细的给新娶的小夫郎擦了身子,自己又冲了个澡,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夸我,夸我,快来夸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