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这个撩精美人我罩了>第94章 摇摇欲坠

  裴郁离看着那审讯人将手掌攥成了拳头,铁制指虎上四个突出的方棱全都带着红色的锈迹,像是从血液中浸泡出来的。

  审讯人先用那拳头摁在裴郁离锁骨的位置,问话的时候还旋转着碾了碾。

  “再问一次,你可招供?”

  刑具上闪着冰寒的光,被阴气侵蚀得彻底,透过三层衣服,却直直冰到了裴郁离的骨头里。他下意识想抬手抵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根一尺长的铁索牵着,束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也再说一次,”裴郁离皱了皱眉头,说,“不是我。”

  审讯人突然一改此前问话时的诱导作风,厉声道:“证据确凿,竖子还敢嘴硬,真是冥顽不灵!”

  裴郁离忍不住嗤笑一声,讥讽道:“你们府衙是多缺人手?怎么你一个人就把红脸白脸全唱了?吓唬谁呢?”

  审讯人手上猛地往下一滑,坚硬的指虎直从裴郁离的锁骨上擦了下去,衣物丝毫阻不住那道火辣辣的触感,指虎走过的皮肤当即都要撩起火来。

  那指虎的四个方棱抵在了裴郁离的上腹部,审讯人面色凶厉,拳头骤然发力,继续喝道:“为奴十年、戕害主家,残杀病弱女子、弃尸荒野,畏罪潜逃、目无王法,满嘴谎言,拒不认罪!我且问你,画不画押?!”

  裴郁离只觉腹腔中的脏器都被他那力道挤到一边,前胸真要贴上后背,一时间只想干呕,没能说出话来。

  那审讯人另一只手又迅速捏住裴郁离的下巴,不给他干呕的机会,只猛地向前一拉又向后一甩。

  嘭地一声,裴郁离的后脑结结实实与身后的墙面来了个对撞,撞得他当即眼前一黑,脑子里哐当哐当地荡着回音,什么想法都生不出来了。

  “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手法,给我一一交代清楚!”审讯人还在呵斥,“别以为能逃脱罪责,矢口抵赖对你没有好处!”

  裴郁离从晕眩中堪堪找回了神志,脑袋里突突突地点着炮火,腹腔还被那指虎碾着,他吐出一口气,闷哼了三声才高声道:“怎么没好处?我不认罪,大魏哪条律法能强迫我认?!”

  这审讯人认定了他就是凶手,从头至尾的审问都是以“证据确凿”为前提。裴郁离百口莫辩,只是气极。

  “天道王法竟也成了你们这些罪大恶极之人脱责的倚仗了?”审讯人中气十足,声音自然更大更亮,“我念你年纪轻轻才对你客气,现在就叫你尝尝厉害!”

  说着,他那拳头在裴郁离的腹部狠狠一旋,用着千斤的力量往前死死一顶。

  裴郁离脆弱的胃在那一刻简直要炸成碎片,又像是直接在他的腹腔中被碾成了一滩烂泥。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听到了“噗嗤”的声音,紧接着,他竟觉得腹腔中漫出了一股粘腻的血流。

  这股痛感实在过于强烈也过于直观,裴郁离整个人都顺着墙壁往上一窜,眼睛里瞬间流出的全是迷茫。

  他痛懵了。

  “究竟为何下此毒手?说!”

  裴郁离额上的汗噗噗下流,就像是瓢泼的大雨兜头淋了下来一样,他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遭,刚想开口回话,却觉嗓子里充斥着一股铁锈的味道,舌头好像被什么黏糊糊的恶心东西给黏住了。

  他从剧痛中拉扯出了一丝恐惧,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审讯人应当是不敢让他死在刑讯中的,可又显然高估了他的承受能力。

  连续几日的奔波与一颗始终高悬未下的心都是对他这条命的迫害,更别提这几日谈都谈不着的饮食与作息,还有之前在天鲲牢狱生生受下的那三脚。

  这些似乎都在此刻发了力,和那审讯人没轻没重的刑罚一起,与裴郁离好不容易生出的对这人世的眷恋唱起了反调。

  裴郁离动了动干涩起皮的双唇,眼皮子往下一掉,正看到了审讯人抵在他腹上的那条小臂。

  大部分都被衣袖遮盖,唯独露在外面的腕骨绷出了个尖锐的凸起,从那手腕震颤的频率也能看出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刨坟都不带这么刨的。

  裴郁离的沉默似乎让那审讯人很是不满,他倏地将拳头收回,与此同时,裴郁离发出了一声遏制不住的哽咽。

  那拳头于半空中往后拉了足有一米之长,携着拳风猛击而来,指虎上的红锈也刺眼极了,裴郁离终于扯开了被血糊住的嗓子,嘶哑着道:“你确定吗?”

  比起这话里的内容,审讯人先被他的嗓音惊了惊,拳头在他的身前骤停。

  裴郁离断断续续地涩滞道:“你这...一拳下来,我保证...先犯杀人罪的...会是你自己。”

  审讯人审过许多犯人,还是头一次碰上长得像个白瓷、身子也像个白瓷的!哪有这样一碰就碎的!真正的重刑他都还没上呢!

  可裴郁离显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的整个腹腔连同胸腔都几乎要麻木了,身体也止不住地开始痉挛。

  审讯人面露慌张,判断了情况后立刻对着牢门外喊道:“快请大夫!”

  *

  赤甲在长川港附近包围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在这半个月里用铁皮军舰的威严帮助天鲲重塑了内部结构。

  天鲲戍龙如今融为一体,两家的总舵分舵都要治理。

  用人之际,寇翊直接被顶上了副帮主的位置,代替重伤未醒的范岳楼整肃帮派。

  帮中大小事务极其混杂,寇翊拖着病体残躯,一个人硬是分出了几个人的精力,每日尚只能休息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这一个时辰还是窦学医强行用药物为他续出来的时间,否则他不是不眠不休,也得是被噩梦侵扰不得好眠。

  实话说,寇翊整个人的状态都在崩溃的边缘。

  小北舵的两名帮众遵照寇翊的吩咐,也在陆域停留了半个月。

  “城南医馆调查过了,李府出事当日的那名值班大夫不知所踪。”

  “普绛寺去过了,当日守在佛殿中的两位大师和三名小僧一同结伴出外游历,据说是去了西南。”

  “那名叫桃华的侍女不知住在何处,属下正在搜寻。”

  “小裴自那日被府衙官差带走之后,便一直在大狱当中。据属下调查,小裴第一日曾于牢中受审,后来的十几日却无人去审,似乎只是关押,没什么特殊情况。”

  “还有一点,属下查到,小裴登岸当日曾去往大统领府拜见,声称自己是罪臣之子。”

  这些就是半个月里小北舵帮众汇报给寇翊的全部信息。

  好消息是,至少确定了裴郁离身在何处。

  坏消息是,要想将他从牢中救出,症结就在于这些人证身上,可人证全都消失了。

  或许是官府将人质保护起来,又或许是,背后的推手将人质藏了起来。

  还有,既没有认罪画押,为何只审一次?怎么审的?用刑了吗?

  罪臣之子是何解?裴筠的身份是真是假?又有无后患?

  寇翊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吩咐道:“去找,即便是翻个底朝天,也把那些庸医和尚和侍女找出来。”

  帮中要务缠得寇翊无法脱身,范岳楼的命还悬于一线,他更是不能离开。况且抓走裴郁离不是旁人,而是府衙,是不能硬闯的地方。

  寇翊越想越觉得胸口疼。

  裴郁离之所以前往陆域,就是为了替他搬救兵。救兵搬来了,可裴郁离却一去不回,这对寇翊来说比起凌迟还不如。

  满心的愧疚和担忧压不垮他,无力感和不知所措才是最要命的。

  此时此刻,除了寇翊,还有其余人正在担惊受怕。

  “我在赌船上亲眼目睹他与老三在一起,他对我们周家又有敌意,这敌意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周元巳与其兄周元韬共在厅中,两个人都又是疑惑又是忧虑。

  “你近日调查老三,可有调查出结果?”周元韬问。

  周元巳眉头紧皱,答道:“他化名寇翊,在天鲲帮混得风生水起。若非此次共乘一船,你我兄弟二人只怕要等他打上家门都反应不及。”

  “道他入海喂了鱼,没想到竟入了天鲲帮。”

  “可不是?涨潮的海水不可能淹不死一个十岁孩童,他是被人救了。”

  “这些暂且不论,你说老三在船上阻挠了你巴结秦昭,此事难道...”

  周元巳与周元韬是同样的想法,更加坐立不安:“当时我只觉得老三对我不满,因此多加阻挠。可那姓裴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裴瑞独子,又安然无恙地从大统领府走了出来,这事情还能这么简单吗?”

  两兄弟共同沉默了片刻,周元韬又问:“姓裴的认罪了吗?”

  “自然没有,”周元巳急急叹了口气,道,“这姓裴的不知有多少心思,也不知知道多少内情,但留着他一定是个祸害!”

  周元韬微微眯了眯眼睛:“府衙大狱不是你我能随意安插人手的地方。”

  他又顿了顿,道:“但官府最近一定会传唤证人。”

  *

  东南区域雨水天气多,牢房里总是返潮,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薄薄的一层枯草什么作用都不起,入夏时节,裴郁离躺在那草上,只觉得背后全浸着水。

  他很难受,他偶尔也会坐起来,可那样的动作也会消耗他的体力,让他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相较而言,平躺还是最能承受的姿势。

  裴郁离的双眼闭着,脑子虽然混沌,可却不至于让他睡过去。他的一只手搭在腰腹上,本想着用手心稍微捂一捂腹部,可捂了许久也捂不热。

  小小的一方窗户外变亮又变暗,到今天为止,应当是第十五个来回了。

  半个月了,他在撑。

  他原本一定会直接认罪,然后踏踏实实上断头台,干脆利落地结束自己这可笑的一生。

  但是现在的他有了可以等待的人,他要等寇翊来救他。

  嘴唇因为干裂而有些疼,裴郁离轻轻舔了舔,他此时的感官有些迟钝,直到牢房的门发出被推开的响动,他才感受到有人来了。

  想来应当是送饭又或是送药的衙差,自打他那日胃出血后,倒是因祸得福,避免了讨厌的刑讯。还日日都有药喝,虽然难闻又苦,但好歹能吊着他这条命。

  裴郁离晕乎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懒得出,可他搭在腹部的手被人给拨了下去,紧接着,似乎有另一只温热许多的手覆在了那里。

  “你怎么又胃疼?”有人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

  裴郁离闻言一愣,睫毛抖动了半晌,最终他仍是睁开了眼,低眸望去。

  桃华。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大家心脏骤停,冒泡预告一下,前方有虐,应该是本文最后一个虐点。(也可能是最虐的点)(不建议大家跳过呜呜,因为无论是剧情线还是感情线来说都还蛮重要的。)就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