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长安醉,乱世皇妃>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有永远的朋友

  第二日,阳光特别的充足,日升高头,萱城在驿馆前候着,半响,谢石才懒散的从里面走出来,不情不愿的一边穿衣一边嚷嚷,“这才什么时候,就来扰人家的美梦。”

  萱城指了指斜照在台阶上的阳光,“你瞧,这都晌午了,你还在快活。”

  “阳平公,我给你说喔,妙,妙不可言啊。”

  萱城白他,“当真如此美妙?”

  谢石狠狠的点头,又一边诡异的笑,萱臣讥讽,“别乐不思蜀了?”

  “思蜀,不会,不会,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花兰要跟我回建康,我们一起去京口。”

  “京口?”萱城咀嚼着这两个字,“你侄子不是在京口练兵吗?你去作甚?”

  谢石踮了踮脚,漫不经心道,“哦,没什么,我也去,在建康终究不安全,兄长要是发现了会打死我。”

  萱城抿嘴笑道,“你,你这般怕安石兄。”

  谢石哼了一声,“别告诉他老人家。”

  老人家?萱城愈发觉得谢石可爱了。

  “没来长安之前,我总想着一日游遍长安城,可如今到了长安,我却一点都不想游尽长安。”

  “哦,为何?”二人漫步在城墙上,阳光铺泄在他们肩头,给彼此都渡上了一层银辉。

  “兄长说,东山上的高台,他一直在眺望远方,每日夕阳西下之时,他都会站在高台上面北而立。国殇,是镶嵌在我们每一人心头上无法弥补的窟窿,为何,我晋室皇帝会被赶到南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退。”

  “这话你应该问问匈奴人,匈奴人杀你司马氏皇帝,夺你江山,汉人与匈奴人世代国仇家恨。”

  “没错,可匈奴人最终还是被你们打败了,如今入住长安的正是你们苻氏,我们晋室该与你们苻氏做对吗?你说。”

  萱城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汉人与胡人的确是两个敌对的政权。

  可到了一定的历史阶段后,中国便是民族大融合。

  五胡乱华,乱的虽然是国土,政权割据,可也促进了民族大融合,尤其是苻坚统治下的北方大一统政权,苻坚仁慈宽厚,平等对待每一个民族的子民,他的理想自来便是天下万民为子,天子为父。

  “照你这般说,我们打败了匈奴人,也算是帮你们司马氏报了仇,你们该感激我们苻氏。”

  “所以,我们结盟了,不是吗?兄长说,你们苻氏是他见过的所有少数民族中最没有胡人特性的一族,他实在不愿意相信,你们是胡人,反而在你们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美好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是什么?”

  谢石笑笑,“这便要你们自己猜测了,一种最为纯真美好的东西。”

  是什么?萱城瞥着谢石那嘴角洋溢着的笑容,他费力思索。

  “你们打算何时对苻重动手?”谢石忽然说。

  萱城说,“这些应该不是你要说的吧,这是我苻氏内部之事。”

  “好,那便当我多管闲事,我们自顾自的。”

  谢石见到苻坚的第一句,便极不正经的戏说了句,“秦王,真是不好意思啊,在下要夺人所爱了。”

  “夺人所爱?你夺谁的?”苻坚茫然。

  “难道秦王不喜欢花兰吗?那正好,我也不用说了,过几日就带回去了。”

  苻坚恍然,“哦,原来你喜欢他呀。”

  “美人配英雄,秦王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位慕容氏小皇子吧,既然这么想就诏人家回来算了,还放出去干嘛。”

  苻坚即刻一记凌厉目光杀到,“你乱说什么。”

  萱城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谢石要这般说,他对苻坚有多么了解吗?他怎么就知晓苻坚念念不忘的人是慕容冲呢?

  谢石来朝,要事有二,一是向苻坚要一个襄阳之事的解释,二是与苻坚再次结盟,共同对付各自的敌人,并互相承诺不扶持异性势力,即苻坚绝不支持桓氏,谢家也绝不支持秦国境内反对苻坚之人。

  苻坚给出襄阳一事的解释,他说襄阳一事实乃误会,杨安在南乡与桓氏发生冲突,桓玄乃晋朝重臣,他无故伤我秦之百姓,朝廷不能坐视不管,双方发生战事实属意外,何况苻丕刚到襄阳之时,双方还并未开战,是桓冲镇守的七万兵力不愿意救援襄阳,朱序多次进攻秦军,苻丕却围而不攻,如此下来,倒是苻丕最终被逼无奈才一举攻下襄阳。

  谢石朗朗大笑,“秦王给的解释,我倒是信了,不知我那兄长如何能信。”

  苻坚道,“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纠结,此后我们两国依旧是友好之盟。”

  “好,秦王,愿这晋秦之盟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破。”

  谢石在长安又停留了三日,到了四月初,谢石离开长安,返回建康。

  一日,萱城与苻坚讨论起襄阳的后续之事,苻坚道了一句,“皇弟莫不是以为朕会被谢石所诓?”

  萱城不解其意。

  “谢石带着花兰,他不会返回建康的,安石也不可能让他回建康,皇弟以为谢石会去哪里?”

  萱城道,“京口。”

  “没错,谢石一定会去京口。”

  “安石一定是秘密派遣了谢石另一项任务,他要去京口督军,谢玄在京口练兵。朕差点就信了,他们真的会与我大秦缔结合约,可谢石此行更像是玩乐,看似荒诞,实则他心里什么都清楚,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他想看我们的兵力部署,可这是军国大计,朕怎么会泄露给他,皇弟,诏太尉他们来宣室议事,让食邑千户以上的将军们都来。”

  萱城看到出现在苻坚脸上的紧张神色,一下子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苻坚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说出来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萱城既为他感到悲哀又心疼。

  心太柔,总是一人扛下所有事,这样的人,注定了要失败,可让人怜惜。

  太尉吕婆楼基本不理朝事了,重病缠身,吕光也因此从幽州回到了长安。

  此次召见的人包括了吕光、邓羌、姚苌、慕容垂、慕容韡、张天锡、梁熙、权翼、梁成、杨定等人,这些人都是国内食邑过千户的,都是大秦能征善战的大将,个个都是封了爵位的,有的也是承袭了爵位的。

  苻坚在未央宫承明殿与众位大将商议军事计划。

  “今日,朕把诸位将军都叫到这里,是有一些大事要与诸位商量商量,想必诸位都已知晓,前几日晋朝尚书仆射谢石刚来过我朝,谢石来的巧啊,前脚刚走,秦晋之间就发生了战事,你们知道是哪里吗?诸位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雾水。

  萱城也毫不知晓,作为大秦丞相,他都不知道大秦国内发生了什么战事,这是否是他的失职呢?还是苻坚把所有事都埋藏起来。

  “你们不知道?对吗?不知道就对了,朕原来就打算没告诉诸位。”苻坚说这话的时候,萱城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眼眶里面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打转,萱城怜惜这样子的苻坚,为什么他要自己承担这么多。

  “陛下,臣等失责。”众人跪下请罪,苻坚扬手,“都起来,朕无心责罚诸位,今日朕就是要把这些事告诉大家,大秦需要你们。”

  众人起身恭敬的站在了两侧,就听他娓娓道来,“襄阳一战结束之后,朕将长乐公调回了邺城,命张蚝镇守襄阳,此前,朕命三路大军进攻襄阳,由此开辟了三条战线,但长乐公却将这三条战线集中起来合力围攻襄阳,却进行不力,长乐公本该被重罚,但朕念着他始终还是将功赎罪了,就赦免了,如今这三条战线不复存在了,晋朝的右将军毛虎生率军三万,攻击我巴中之地,他派遣其前锋大营指挥官赵福和魏兴,分率一万兵力攻击巴西,我秦巴地驻军不足三万,朕调蜀地兵力至巴防御,杨安打败了他们,可蜀地却因此空虚,蜀郡流民李乌在民间征集了两万流民,包围了我秦益州刺史府和蜀郡太守府,杨安紧急上书,蜀郡陷入危乱之际,你们来看看,这是杨安的亲笔上书。”他将几案前的一沓文书递给南岸,南岸小心翼翼的给殿内的众位将军一一呈了上来。

  萱城捏着手里的文书,他翻开快速的扫视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蜀郡太守府被攻占,蜀郡太守连成衣在被流民围攻后不知所踪,萱城的心一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意气奋发扎着长长马尾的少年郎,他不足二十岁便建立功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大秦的一方郡守,彼时,明媚皓齿,神采飞扬的少年,此刻他在何方?

  当初,他将慕容永放在连成衣的身边,一来是可以让慕容永学习政务,二来慕容永武功高强,万一有什么状况也可以保护连成衣,毕竟蜀地是一个是非之地,流民频发,蜀郡太守更是一个非死即伤的要命职位,可他相信连成衣,他从对方坚毅的眼里读出了少年郎卫国为民的赤胆忠诚。

  此刻,手里捏着这封千里之外呈上来的奏疏,一下子痛上心头,他痛这些握有政权高高在上的人,他们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去牺牲每一个平民百姓的权益,苻坚,他想要更多的国土,他想要天下一家,谢安,他想要匡扶汉室,王室北还,所以他们二人注定是彼此的对手,虽然他们相知相交,可立场不同,最后他们还是要刀剑相向,苻坚骗谢安,谢安也在骗苻坚。

  苻坚去掠夺晋朝的国土,谢安便来进攻大秦的土地,这样无休无止的战争,是没有尽头的,除非他们一方死心,或者说,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死了。

  可最终的结局是苻坚和谢安同时死了。

  这到底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命呢?

  苻坚总是说他信天命,萱城如今也怀疑起来,天命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

  王嘉看似荒诞的行径,他那些拾遗记里荒唐的记载,其实恐怕都是有所根据的吧,哪有无缘无故的猜测,哪有所谓的一语成谶。

  苻坚悠长的声音传来,“诸位都看到了吧,这就是谢石来朝的背后,谢家表面要与我朝缔结合约,可背地里却进攻我国土,致使我秦百姓流离失所,汉人的这一套计谋如今倒用在了朕的身上,诱敌之计吗?还是声东击西,还是笑里藏刀,诸位,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懂得这背后的谋略,今日,朕把这件事拿出说,一是想让诸位都知道,我们与晋朝从无任何和平盟约,你死我亡,对,就是这样,二来,这三条战线还是重新部署的,西面蜀地和巴地,中路襄阳,东面,朕打算南下徐州和扬州。”

  萱城登时震惊,他被苻坚的心思吓住了。

  重新开辟三条战线,巴蜀和襄阳他都能理解,毕竟已经成为了大秦的国土,晋朝来犯当然要予以还击,可开辟东面战线,徐州和扬州,尤其是扬州,这相当于给晋朝的心脏上插上了一把利刃,扬州毗邻建康,两地不过百里,苻坚的意图太明显不过了,他要建康。

  可司马氏不离开建康,他能占得了建康吗?

  晋朝在长江以南,重兵也镇守在建康周边重镇,京口距离扬州也不过百里,一旦拿下扬州还好,可一旦失败,那便要与京口的谢玄北府兵正面对战,苻坚与谢家这么早早的就来一场战争,他等不及了吗?

  谢玄在京口练兵短短两三年而已,北府兵从未上过战场,萱城不担心此刻的北府兵与秦军正面对抗,他担忧的是苻坚曾经与谢安的十年之约,真的会提前到头吗?

  “皇兄,臣弟请命前往西线蜀地。”

  萱城想去蜀地。

  一来,他要知道连成衣的下落,是否真的失踪了?二来,他不愿意去东线,不愿意与谢家的人开战。

  因为一旦与谢家人开战,便是这具身体的苏醒之时,苻坚得到了他的弟弟,萱城这缕游荡的灵魂就不复存在了。

  “你不能去。”苻坚驳斥了他。

  萱城当下心里一凉。

  “吕光,你去。”苻坚扬声道。

  吕光站了出来,以往他潇洒惯了,性情不羁,喜好游历四方,可如今吕婆楼病重,他不得已收了那些狂诞心思,终于安安分分了回到了长安,苻坚有意让他接替吕婆楼的太尉之职,可吕光并无任何中央从官经验,他虽有军事才能,却因性情豁达不受束缚而多次丧失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卿前往蜀地吧,朕给你两万骑兵,你和杨安一起平复蜀地之事。”

  吕光抱拳道,“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龙翔将军姚苌,骠骑将军杨定,朕命你二人随破虏将军吕光一同出征巴蜀。”

  “臣领命。”二人抱拳。

  其余在场诸将暂时没做调遣,会议散去之后,苻坚单独召见了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