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长安醉,乱世皇妃>第三百三十一章 淝水战败

  晋营。

  与苻氏兄弟二人一样在城楼赏月,这里的叔侄三人同样在河畔伴月夜谈。

  “苻坚真的答应你的退兵请求了?这不会有诈吧。”谢琰疑道,他从未至秦,对苻坚从来没有了解过。

  谢玄目视前方,聆听耳畔河水奔涌不止的声音,无声点了点头。

  “也许,叔父并不真正了解他,以往我以为叔父是完全了解他的。”这是谢玄此刻的声音,冷静中夹着些许的忧伤意味。

  “父亲曾与苻坚有过交情,但以我看来,绝非深交。”

  “所以,其实除了叔父,你,我,我们都不够了解这个人,他的心,并不像他要发动这场战争来灭我晋朝这般狭小,可是,在这个南北都不得安宁的乱世,心越大,反而越容易受伤,结局,未必是好的。”

  谢石依旧那般嘴角一抹淡笑,“他答应你退兵,你就有了这么多感慨?幼度,我看你是被他的心胸折服了吧。”

  “可是你别忘了,毕竟人心难测,眼下他是答应你退兵了,可是如果我们在渡河之时,秦军发动攻击,那你可就陷我军于危境了。”

  谢玄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他看向自己的叔父谢石,“半渡而击么?不,在我的计谋中,从来没有给苻坚留下这四个字。”

  谢石这才赶紧正视起自己的这位侄子来,审视了他半响,见他脸色波澜不惊,内心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你在骗他?”

  谢石抓住自己侄子的手腕,“纵然今日我晋秦两军对峙,可这是立场问题,是民族遗留问题,与个人无关,无论你想怎么打赢这场仗,都不该置对方于死地,你不该骗他诈他。”

  谢玄倏尔笑了,拨开谢石的手,“叔父,你因何由畏秦变得尊秦了呢?焉能不败。是不是他送了你一人,你就向着他,别忘了,我们是谢家人,是汉人。”

  “你说对了,这是民族问题,成败只有你死我活。”

  “你。”

  “叔父,兄长,你们别自己再争了。”谢琰在二人中间劝道。

  “父亲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吗?我们谢家人只知忠心为君,匡扶晋室,王室北还,叔父,我们汉人与敌寇誓死不两立,兄长此计虽诈苻坚,可两军战场之事,本就波诡云谲,如果苻坚不幸战败,那也是天命所致,并非我谢氏逼迫。”

  谢石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这两人,“好,很好,果然是谢家好儿郎啊,瑗度,你说的对,战场之上,哪有仁义,怪只怪苻坚天命不归。”

  “叔父,其实,我…”

  我答应了苻坚一件事,可谢玄最终还是没能将这件事说出口。

  因为对于汉人来说,无论是氐人,鲜卑人,羌人,匈奴人,碣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胡人。

  只是他们不了解的是,这五族人在对待汉人的态度上,却大相径庭。

  苻坚宽和五族,结束乱世,由此才有这短暂而辽阔的大秦帝国。

  可正是因为苻坚对五族之人的态度,亲手结束了他的大秦帝国。

  谢石拂袖离开河畔,这一次独留了谢玄谢琰兄弟二人,谢琰看着自己的兄长,道,“兄长,你真的骗了苻坚吗?”

  谢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沉重道,“瑗度,战场无仁义,自古仁义者没有好的结局,无论是苻坚安安分分的退兵,还是半渡而击,我都没有给他机会,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不战而取胜。”

  谢琰道,“我信你,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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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对谢家儿郎!!!

  权翼说的对,兵者,诡道也。

  天命所归,谁都怨不得谁。

  淝水并不是一条很宽阔的河流,乃淮河的支流,自东南向西北注入淮河,右岸为南岸晋军驻扎,左岸为北岸秦军驻扎。

  这日,是一个灰蒙蒙的天气,空中弥漫的淡淡雾气,将这片高山峡谷笼罩,八公山巍峨矗立,当真有种世外仙山高山流水的味道。

  河水对岸,整整齐齐的兵马列阵,下游河面上漂浮的千艘船只此刻被大雾隐没,谢石高坐与马上,立于中军,他的身边正是此次晋朝的前锋大都督谢玄和辅国将军谢琰,豫州刺史桓伊,建威将军戴熙,谢玄的后面排列的乃是北府兵的几大将领何谦、刘牢之、刘裕、高衡、孙无终等人,此前在淮南之战中正是这几人大败彭超俱难的十四万联军。

  风淡云轻,一切都似那般平静。

  张蚝领秦军十四万在淝水左岸排列,区区八万晋军面对对岸十四万敌军撤退的情势,真乃一件血脉贲张之事,人人胸中提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的定在对岸的人影身上。

  午时时分,萱城苻坚出了寿阳城,驰马奔至淝水河畔,明月和南岸分别跟在身后,连成衣依旧像曾经那般手持长剑跟随萱城左右。

  几人策马奔至一处高堆上,眼线触及之下,黑压压的人头随着细风浮动着,战马阖静,秦军此次布阵以骑兵和步兵为主,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步兵中的弓箭手和长矛兵互为配合,与敌军正面拼杀,骑兵不做正面冲锋。

  然而谢玄却正好相反,北府兵机动性很强,基本全部以骑兵为主,既能够运输、侦查,主要还担任此次战争的冲锋作战。

  萱城最后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这张脸,他心里有多么的不舍,“兄长,你,,看见北府兵了?”

  苻坚摇头。

  萱城在心底道,“你真的眼瞎。”

  南岸张着脖子向下处望了望,“陛下,你看,河流对岸就是谢家兵了。”

  苻坚沉吟着,并不在乎南岸的提醒,他盯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有往日那般如春风般的温柔,也有深情款款,独独没有悔恨,“弟弟,朕如果真的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萱城无声凝视着他的目光。

  苻坚,你错了,可是错在了哪里呢?你以为是同意谢玄的退兵而要面临一场战争的惨败么?

  你以为是发动这一场留名千古的战争么?

  如果生为汉人,那就是最大的成功。

  可你错了,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对了,就算你不发动这场战争,你的大秦帝国依旧会四分五裂,天上的那一日永远不会是你,**的那个正朔永远不是你。

  可这个错误,不论是过去了多少年,十年百年千年,哪怕万年,甚至上下数万年,都没有机会去改变了。

  萱城说,“记住你说的话。”我会来找你,无论何时,请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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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一声震耳欲馈的发令声打破了这片有些落寞的寂静。

  一声一声自上而下传了下去。

  “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

  “后队变前队,全军转向,撤退。”

  声如洪钟,穿越裂石,一阵高过一阵,刺到这处高堆上来的时候,萱城只觉全身上下都被震碎了。

  他捂着碎裂的身体和心,眼睁睁的看着这支被张蚝下令即将退出淝水战场的军队。

  张蚝是命令的执行者,萱城和苻坚是高坐而观望者。

  “我军已经开始撤退了,骠骑将军命侦骑严查敌军动静,谢石和谢玄就在岸边观看,并无任何动静。”

  “是么?”这个被拖长的尾音刚一落地,萱城忽然觉得身边一缕幽冷之风袭来,他乍一转头,却对上了连成衣瞠目结舌的面孔,似乎看到了一场恐怖的画面。

  “阳平公。”

  萱城闭上眼,尽力平息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时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异动,体内似乎有一股冲天而上的气流一般,似要冲破他的灵魂而奔去。

  就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秦军规规矩矩的撤退,然而就在此时,前一刻还处于平静后撤的军队,此刻后方忽然一阵骚动,一阵勐虎般的从天而降的骑兵忽然冲入秦军后撤的队伍中,可那并不是勐虎,也不是天兵神将,而正是谢玄所率领的北府兵。

  谢玄送给苻坚的那封信,信中建议苻坚后退让出地方决一死战,可他从来没有给苻坚任何机会去决战,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半退而击。”

  的确,就如谢石说的那样,谢玄骗了苻坚。

  苻坚想的半渡而击,那只是一个天方夜谭,萱城知道这个天方夜谭,无论如何谢玄都不会给苻坚任何后退逃窜的机会,甚至在秦军后撤的过程中连瞬时转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此时此刻,那支虎狼一般的北府兵正如钢刀一样插进了后撤秦军的心脏中,那般肆意狂妄,那般无所顾忌,那般猖獗放纵,正在有条不紊后撤的秦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将后背毫无破绽的暴露给那群虎狼,没办法啊,你让我打我要是不打,那太对不起我北府兵的名声了。

  萱城难过的流下了泪水。

  他在内心唿喊,“苻坚,你的弟弟,你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即便那是一具完美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