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在岸边歇下,  白承珏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还未醒的秦映岚,拧了拧氅衣袖口,水‘哗啦啦——’往下流了一地。

  他指尖按压住秦映岚颈部,  见脉搏平稳,起身将披在身上的氅衣盖在秦映岚胸前,  遮挡住锦衣罗裙下若隐若现的身躯。

  不多时薛北望拾来木头在地上铺好。

  白承珏蹲在薛北望身边,  手拨开薛北望发丝间的伤口,看着口子往外浸出血珠,凑近白承珏额心吹着凉气:

  “要早知秦姑娘在船上也能气得不顾性命安危,  我便不激她了。”再开口,已是温柔爽朗的男子声线。

  薛北望钻着木头道:“你之前不是希望我与秦小姐喜结连理?”

  “刚才远远看着觉得你二人在一起不般配,与其做一对怨偶,  倒不如不要开始这段孽缘。”

  “所有你见我与其他女子亲近心生醋意。”

  白承珏起身道:“那我与秦姑娘说,我明日便搬离薛府,祝你与她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本以为能反将一军,不料又被其压制。

  薛北望轻笑:“是我离不了你。”

  躺在地上的秦映岚已经醒了,  正欲睁眼,  听见不相熟的男子声线,  便继续装晕。

  火苗燃起,薛北望隆起火堆后,  拉着白承珏在火堆旁坐下,他一手握着白承珏的冰凉的指端,  一手覆上白承珏额心,  眉心再一次紧蹙。

  “额心又烫了。”薛北望搂紧白承珏肩头,看着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小木子总是擅作主张,  都说了与秦小姐一事我会处理好,他偏要横插一脚,无事生非。”

  “和他无关,是睡在床上时隔着墙听见你们说话,便擅作主张跟过来。”

  薛北望讶异地看着白承珏:“你昨夜竟贴着墙听我说话?”

  白承珏撇过头,低声道:“未曾。”

  “那我今夜睡觉就紧贴着得墙,你夜里也能听见我声音。”

  除了薛北望,白承珏还真没见过有谁能将这句本该肉麻到骨子里的情话,一字一句说得如此认真。

  一想到这傻子今夜整个人贴着墙面,白承珏不禁笑出声来。

  那傻子搂着白承珏肩膀,在傻愣愣的自说自话:“若是贴近些,岂不是夜里也可听着你的嘘噏入睡。”想到这薛北望低头痴痴地笑了,“今夜定是好梦。”

  白承珏轻笑,也不想与这傻子继续辩驳,头依靠着薛北望肩膀,温热的火光下倦意上涌,双眸望着跳跃的火堆,靠着薛北望肩膀昏沉入睡。

  地上盖着大氅的秦映岚冷得实在躺不住,抱着氅衣蹑手蹑脚在薛北望身边坐下。

  薛北望惊得刚要开口,秦映岚急忙捂住薛北望双唇,手指了指白承珏,薛北望才缓缓放松下来。

  “你去哪拐回来的小美人。”

  “吴国。”

  秦映岚轻笑:“那是挺久了……”她往火堆旁靠近,“既然有心上人,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

  “未曾,我回宫复命便与父皇退婚,今日同意相约,也只是为了与你将一切道明,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会娶你过门。”

  “我是秦家嫡女,娶我意味着便可拉拢大将军,陈国皇室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暗地里兄弟间尔虞我诈,都在肖想皇位,这时拉拢大将军往后夺嫡之争也失为一种助力,你不心动吗?”

  薛北望侧头看着火光下白承珏恬静的睡颜,浅笑道:“我本就不想参与到这些纷乱中去。”

  火光映照,薛北望笑意温柔。

  狼子野心又岂能与他人分享,且他费尽心思夺位,本就为了能护白承珏往后无忧,前提若是要其在他人掌控之下委曲求全,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我记得你与宰执之子交好。”

  “恩。”

  “宰执家公子温文尔雅,很得我心,可他自小便嫌我粗鄙,若你能凑合我与他在一处,我便亲自与身上退亲,往后你若有心帝位,我秦家可是三朝元老,秦将军这老顽固虽难以动摇,可秦小将军一向疼我,骁勇善战之余又能认清局势,往后难说能成为七皇子的一股助力。”

  “秦小姐?”

  秦映岚坐直身子,笑意温柔:“本小姐也不是非你不可,若你早些与我说清楚,我又何须坐在此处和你受这些窝囊气,待回去,你二人得设宴让我好好吃一顿。”

  “虽你我是青梅竹马,但也无需委曲求全与范宰执之子结缘。”

  秦映岚揪了一把薛北望的发髻:“本小姐才不是为了你呢,不过你们两个人都有幸得到本小姐青睐,你既然有主,我便思量其他人去,那迂腐的范崇文从小便被本小姐欺负,往后成了亲定会被我吃得死死的。”

  说着秦映岚低下头,手指摩擦着膝盖:“再说了,那模样本小姐也是喜欢的。”

  “好。”

  白承珏听着耳畔吵吵闹闹,睁开眼睛迷糊的看了一眼薛北望,又合上眼睡去。

  秦映岚看着那之前张扬的美人,如今睡意朦胧的模样,手肘撞了撞薛北望手臂,压低声线道:

  “你上吴国哪里找到的美人?细看之下,当真绝色。”

  “花楼。”

  秦映岚难以置信的看着薛北望:“你何时学会逛花楼了?好在没与你在一起,会逛花楼的男子最坏,范崇文虽是迂腐,但我与他认识那么多年,他可从未逛过花楼。”

  薛北望也不想与秦映岚争辩,笑道:“那更该庆幸,你我未曾在一起。”

  “该庆幸。”

  火光下,秦映岚静静地望着薛北望的侧脸,这是她儿时追逐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岁月过,原来有些人终究是求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才传来声音,秦映岚将烤干的大氅递道薛北望跟前。

  “入夜天寒,这大氅给他披上吧……”

  秦国府小丫鬟跑到秦映岚跟前,手杵着双膝喘着粗气。

  秦映岚拉着小丫鬟手臂离开那身后耀眼的火光。

  “小姐,刚才我给了那女子狠狠一记下马威,那女子在船上还作怪吗?刚才你与未来姑爷有没有将话说清楚?”

  秦映岚浅笑道:“我看不上他了。”

  “呸,七皇子果真是配不上小姐,小姐这么漂亮当遇到更好的人!”

  看着小丫鬟语气转变,秦映岚笑着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们秋夕不气了,回去我想吃酒酿圆子。”

  那边,薛北望抱着白承珏,低头便将白承珏靠在他怀中双唇紧闭。

  小木子与薛府的小丫鬟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爷,人没事吧?”

  “待会请个大夫过府。”

  小木子紧跟在薛北望身后:“爷,我可没把今日游湖之时告知他,你说了不许的事,我绝对不做。”

  从得知三人出事后,小木子便捏了一把汗,他都不知道白承珏为何能自己找过来。

  看着白承珏靠在薛北望身上昏迷不醒,小木子忍不住摸了摸脖颈,自觉今日当命不久矣!

  白承珏睁开眼,小木子跟在两人身旁松了口气。

  “冷。”白承珏说着,身体不由往薛北望胸口凑近,脸埋进薛北望肩匣。

  薛北望心口一颤,将白承珏抱得更紧。

  黑暗中,白承珏唇角微扬,头又往薛北望胸口蹭了蹭,倒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爷,你脸怎么红了?”

  薛北望抱着怀里会蹭人的小花魁,严声道:“没有。”

  “耳根子也红了,是不是病了?身上有没有哪里不适?”

  “你再多嘴,今夜别回去了。”

  小木子咽了口吐沫,讪讪跟在薛北望身后闭上嘴。

  闻言,白承珏抬起头看着薛北望。

  “你醒了?”

  白承珏浅笑摇头:“看看那红了。”说完,这只坏狐狸手搂着薛北望后颈,又一头栽到薛北望胸口蹭了蹭。

  “你故意的。”

  白承珏轻笑:“是梦行症。”

  “好,是梦行症。”

  他一路将人抱回府中。

  房内,大夫过来看诊后开了两副药,待薛北望熬药回来,白承珏拉着薛北望在桌边坐下,将药膏涂抹上额头伤口。

  薛北望道:“先喝药。”

  “伤口处有些脓水,刚应该请大夫一道看看。”白承珏指端仍旧在薛北望伤口上轻轻打转。

  “我尝过,今日的药不苦。”薛北望牵过白承珏的手,让其坐下,“趁热先喝。”

  白承珏轻叹,端起药碗将苦药汁一饮而尽:“药哪有不苦的,你这话真当是在哄七八岁的孩子……”

  薛北望从包里掏出蜜饯塞到白承珏唇边,白承珏双唇微启,咬上蜜饯一端。

  “吃下这个就不苦了。”

  望着这傻子,就已经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