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祁野回到宣明殿,余星趴在书案上,身前放着卷轴, 以虎头镇纸镇压,青白玉笔山上搁着紫毫笔。
辟雍砚上卧着散发淡香的金纹拓印墨丸, 这种墨丸极其珍贵,祁野却拿给余星做练字使用。
好在余星也知道这墨丸贵重, 平时都省着用,练字时便用的桐烟墨石, 墨色偏黑。
余星起初不了解墨,在崇文馆呆了段时日,听其他学子提起, 才知道墨色泛黑的墨汁是次等墨, 平常他们都不会用这种墨色的墨石, 而是用偏青紫光的墨色,一品大臣或皇室宗亲的少年郎们,使用得则是自制墨。
常用的墨石拿来给余星练字,再适合不过。
祁野进来时,余星没任何察觉, 祁野到书案旁,修长手指轻叩案面,发出轻闷声,余星一个激灵,瞬间抬起头,就见到那张令他悸动又紧张的俊脸。
余星咽了咽唾沫, 还未开口,就被祁野握住手, 将他拉入怀中,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撞了个满怀。
余星小声惊呼,祁野搂着他,轻轻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祁野一手托着少年,一手环过细/腰,带人去内殿。
内殿中开凿着一口热泉,与承德宫天然汤泉相比,这里的热泉需要宫人在外间不断烧火,热度顺着管道进入,令水温升高。
墙壁外层混了椒,里面留有一指宽,水温上升热气顺着墙内留出的甬道,将四壁蒸热。
热气蒸腾,室内热烘烘的,即便冬日也不觉得冷。
余星还没反应过来,祁野已经打着赤膊,伸手要解余星单衣,。
余星立马道:“我我自己来。”
见他脸颊发红,祁野没再上前,只是一双深邃眼眸紧紧注视对方,仿佛要透过薄薄单衣,看清内里轮廓,紧逼感令余星升起一股窘迫。他磨磨蹭蹭脱下单衣,白皙肌肤刚与热气接触,肤色就变得靡颜腻理,精致的锁/骨被热气一熏,泛着光泽粉嫩,如含苞待放的桃/瓣。
祁野视线徘徊在他身上,余星被他看得紧闭双腿,余星个头不高,刚到祁野胸口,但他的一双腿却细长笔直。有一次祁野就握住他脚踝,那时余星浑身颤栗,羽睫颤抖,像只楚楚可怜的白兔,祁野见到少年那幅模样,彻底不受控制,被体内暴躁侵蚀,只想将人吞噬殆尽。
余星被双目猩红,动作粗鲁的祁野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哭了出来,祁野温柔吻去他脸上泪痕,动作依旧粗鲁蛮横,将余星吓得直哭。
回想起那幕余星脸一热,祁野微微垂首,注视着面前少年急促慌张,甚至故意在余星面前做了个,令他面红耳赤的举动,祁野有些恶劣地从身后环住他,舔/舐耳垂,低沉轻笑声,摄人心弦地钻进余星耳朵里,“不弄你。”
余星脸颊彻底红透,他快速进入热泉,祁野也迈下台阶走了进来,余星不是第一次见祁野赤身,但祁野身材实在太好了,胸/肌、腹/肌均匀健硕,余星忍不住数了下,一块、两块……五块、六块……还有一节淹没在水下,看弧度应该还有两块。
余星有些羡慕,与祁野精壮有力的身躯相比,他显得格外瘦弱,他捏了捏腰间软肉,心里叹了口气。
祁野长臂一揽,将人捞进怀里,余星被热气熏得脸蛋发红,后背紧贴祁野身上,肌肤相贴的瞬间,余星羞得脸颊更红,稍微一动摩挲所带来的感觉,令他心神荡漾,忍不住想要贴得更近。
祁野把人按在怀中,低头噙住少年娇艳欲滴的唇瓣。
水波荡漾,以他们为中心,一圈圈朝外荡漾开去,涟漪翻滚。
……
祁野将手从少年嘴里拿/出,他低头在余星耳边沙哑道:“舒服吗?”
余星脸蛋红得比盛开的杜丹还要娇艳,他轻轻点头。
祁野轻笑一声,退开了些。
暧/昧逐渐淡去,余星双腿没那么软,祁野把人抱出热泉,擦干余星身上的水,为他穿上浴衣,又随意给自己擦拭,套上浴衣。
“以后不想去见太后,便不用去。”祁野忽然道。
他知道余星去慈安宫见过太后,少年会闷闷不乐,多半和这个有关。
余星睁大双眼,眼里满是惊讶。
祁野又道:“就算太后要见你,也只需派人回拒。”
余星眼睛睁得更大了,太后是祁野的母后,按理说祁野应该尊敬太后,可从祁野的语气里,他没感觉到半点敬重,甚至也不亲厚!
余星想问为什么,却又没问出口。他想知道祁野和太后之间发生了,才让祁野不顾母子之情,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祁野和太后之间产生隔阂!
余星虽然很想知道,但也不愿再揭祁野伤疤。
祁野一点也不像他曾想的那般轻松,和他住一起后,余星才知道祁野每日起来得有多早,即便不上朝祁野也会早早起来,批阅尚书省呈递上来的奏疏。
余星需得在寅时起床,和祁野一起用早膳,再匆忙赶往崇文馆。
余星甚至自己比不过旁人,便比其他人更认真努力,下学后除了完成学士交代的课业,还会习字,背文章,他目前就在背《千字文》。
《千字文》读起来朗朗上口,由一千字编写而成,包罗天文地理,文学艺术,历史流变,如星罗密布展开。
余星每每读起都忍不住感叹前人智慧,遇到不懂的地方,他便会求助祁野。
一来二去祁野对余星学问了解得清清楚楚。祁野心想,余星除了用功,悟性同样极高,否则不可能在短期内,由目不识丁到能读、能写、能理解的程度。
余星每日在宣明殿誊抄《千字文》、《论语》、《孝经》。
若遇见不解的便会多抄几遍,他坚信如学士所言,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往往如此便需耗费大量心神,跟祁野共处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少年的认真刻苦,祁野看在眼里,每次见少年皱眉,死死盯着卷轴上的内容,又不忍见他如此苦恼,不等少年求助,他已经主动讲解。
余星觉得祁野讲得比学士还要好,越听越来劲,有时还会反问祁野,祁野从不训斥他无礼,而是耐心回答。
余星听懂后还能举一□□。
两人关系在每晚一问一答中悄然改变。
这日沐休,余星在宣和殿书阁内看《千字文》——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余星按照自己的理解,在一张白纸上做下批注,凤鸣在竹,意思是说凤凰在林间欢乐的鸣叫;白驹食场,是说小白马在草场上自由自在吃草。
余星想象了下,春风,竹林间,青草碧绿,万物复苏,小白马愉悦奔腾,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坪,他没见过雄伟壮阔的平原,想象出的也只是辽阔草原的万分之一,但即便如此,也让余星心生向往,想去见识一番。
“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余星读了几遍,依旧不得其解。
祁野看来时,就见少年一脸愁容的盯着卷轴,祁野不动声色走了过来,到余星身后,凑近他耳边低沉道:“怎么了?”
余星猛地抬头,唇角正巧擦过祁野薄唇,余星往后挪,祁野眼疾手快按住他后脑,堵住了因愕然微张的粉唇。
书阁静谧的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怦然有力的心跳声。
未几,祁野放开手,余星喘了喘气,眼角洇着秋水,眼尾发红,似被狠狠欺负了番。
余星渐渐冷静下来,指着一处道:“我这里不太明白。”
祁野低头看去,说:“圣君贤王的仁德之治,使草木都沾受了恩惠,恩泽遍及全天下百姓。”
祁野讲的详细,余星自然听懂了,他点了点头,又问:“什么样的君王才称得上圣君贤王?”
祁野不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皇帝,算好皇帝?”
余星思忖片刻道:“对百姓好的,体恤民心的,能解决百姓们的困难。”
“还要有一颗仁爱之心,我想他一定能成为好皇帝。”
祁野闻言眸子越发暗沉。他无仁爱之心,若非万不得已,他宁作一个普通人,然而身在帝王家,许多事都事与愿违。
余星见祁野脸色不大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惹祁野不高兴,立马改口:“大部分人这样希望,如果是我,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就是好皇帝。”
祁野没接话,神情没半点缓和。
余星偷瞄祁野,暗自叹气,想着下次说话前一定要好好措辞。
他说的真心话,祁野的确是个好皇帝。
接下来几天,余星下学后依旧和祁野待在一处,祁野批阅奏疏,他则抄书读书背书,有时祁野会问他感悟,或墨义,或贴经。
余星贴经没问题,偶尔会写错字;反观墨义问题很大,常常摸不着重点,若原文内容出题倒还无事,换作注疏问题就多了。
余星常常会记混,张冠李戴。
祁野会揪出错处,写出正确的注和疏,余星通过反复抄写,加深记忆。
两人的关系变得随意,有时余星会主动询问祁野文章,或在他面前背诵《千字文》。
日子一晃而过,深秋来临,卷着枯黄落叶,裹挟着萧瑟而来,爱美的姑娘们也搭上了翻领团花碧翠披袄,身穿玫紫色短衫,黄色鱼鳞纹长裙,裙头系暗红花鸟纹裙带,即便秋风萧瑟,也挡不住姑娘们飘扬鲜艳的裙摆。
十月至,同来的还有崇文馆月考,余星得知这事时,已来不及温习功课,一日考下来头昏脑胀。
很多题他不会做,很多字也不会写。
崇文馆三十名学子考完后各自回家,祁复没来找余星,跟着祁昭离开了。
余星恹恹回到宣明殿,直到祁野回来余星还趴在床上,祁野见少年闷闷不乐,伸手揉了揉少年脑袋,轻声安抚,“不碍事,与他们学了几年相比,你已经很不错了,比我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星不疑有他,暗淡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隔天,祁野今早不必上朝,处理完政务就带着白缪和陆筠去了崇文馆。
君王突然造访,学士与学子们都十分意外和紧张。余星也被吓了一跳,学士停止授课,将祁野迎了进来,祁野带着陆、白二人走进学堂,众人正襟危坐,眼睛不敢乱瞟。
学士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赶紧起来行礼,祁复最先反应过来,他起身后众人纷纷起身行长辑礼。
祁野冷然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必多礼,尔等都是大禹贤才,大禹未来还需你等一臂之力。”
众人听着帝王勉励的话语,各个斗志昂扬,仿佛明日就要报效朝廷。
祁野又考校了几人功课,他故意点了余星。
余星一脸懵的起身,连行礼都忘了,祁野对着他时语气缓和了不少,“巧言令色,鲜矣仁何解?”
余星想了下,“答,道貌岸然言辞机巧华美之辈,无仁道可言。”
回答中规中矩。祁野继续问:“学而,为何?”
余星想了想,回答的有些磕巴,但还是回答上了,“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祁野:“何解?”
众人纷纷看向余星,等着他作答。
余星略一思索,便道:“多向才德兼备的智者学习,尚贤好德,而不该专注人家的容貌姿态和装扮,侍奉父母,竭尽所能去孝敬。侍奉君主,事必躬亲尽职尽责。与朋友交往,恪守承诺说到做到。这样的人,虽说从没学习过,而我却认为他已学习领悟并做到了。”
祁野嘴角略略勾起,当着学士与众人的面,赞道:“余监生勤奋勉励,孜孜不倦,愿汝曹效之。”
余星被夸得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热。
可以说崇文馆里底子最差的就数余星,这次月试也考得一塌涂地,可在这种情况下,祁野没夸余星天赋卓越,聪颖过人,而是夸他勤奋刻苦,一头扎入学识之海不知其倦。这种贴合余星的夸赞,更像是在认可余星,认同他所付出的努力,令他的内心得到慰藉。
颓废一扫而光,余星只觉得干劲满满。
祁野叮嘱众人一番,便转身离开,学士将祁野恭敬送出学馆,走前祁野向学士要来了余星题卷,对此余星毫不知情。
下了学,祁复笑眯眯来到余星面前,“看来我也得回去好好认真了。”
余星点了点头,“你悟性高,学得又比我快,一定能学好。都道笨鸟先飞,我却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连笨鸟先飞都做不到。”
祁复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你就不用宽慰我了,兄长可从未夸过谁,今日当着众人夸你,足以证明你很刻苦。”
余星和祁复混熟了,闻言轻笑,“你就不担心他昧着良心夸我?”
祁复:“兄长可从不做这样的事。”
祁复看着余星耳朵慢慢爬上红晕,笑得更加灿烂。
余星抿着唇一言不发快步离开,等回到宣明殿就见祁野坐在寝殿外间的书案前,余星还未走近,祁野便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余星走了过去,低头只觉得卷轴上的字迹有些眼熟,他仔细一看,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他支支吾吾开口,语气带着埋怨,和丝丝羞赧,“我、我的答卷怎么在你这?”
祁野没回答拉着他坐下,“字练得不错,比之从前进步很大。”
余星抿了抿唇,心里高兴。
余星的字的确有进步,但也没有祁野口中那么明显,只能说能瞧出笔锋,不再是从前稚子学写字的幼稚字迹。
祁野与他同榻而坐,给他讲答卷上的错误,余星错字极多,策问留白,贴经对了不少,墨义也没多大问题,但他写的诗赋,可以说完全不能看。
诗赋需要庞大知识储备,作诗也需想象和意境,说简单点就是需要学富五车,通晓古今,且有天赋。对才学习两月不到的余星来说太过困难,祁野对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只给他讲解了古体诗和近体诗的区别。
祁野:“古体和近体在句法、音韵、平仄上都有区别;古体句法不定,或四言、或五言、或六言、或七言乃至杂句。”
“近体只有五言和七言两种,律诗为八句,绝句为四句。”
“用韵上,古体每首可用一个韵,也可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韵,甚至允许换韵。但近体每首只能用一个韵,且只能在偶句押韵。”
余星聚精会神看着祁野,祁野在少年那双眼中看到了满满求知/欲,又补充了句,“若是感兴趣可以看看《平水韵》《切韵》。”
余星急忙点头,并在心里记下这两本书。
“贴经、墨义不必担忧,往后我会和你一起看书,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说给我听,咱们一起讨论,至于策问,你初来大禹,不了解禹国实属情理,等这段日子忙完,我带你出去走走。”
余星并不觉得在城外走走能了解到什么,不过祁野一片好意,他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他也好奇,禹国人究竟如何?
接着,祁野给他讲了《论语.学而篇》,《论语.为政篇》部分内容,通过祁野的讲解,余星在半知半解中豁然开朗,甚至从中生出新想法。
两人一番交流,余星忍不住主动问:“禹国……是什么样的?我想多了解它。”
祁野闻言轻轻一笑,“不着急,以后就会知道,喜欢读书?”
余星点头,“喜欢,可以识字可以明白以前不懂的道理,明白了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会厚此薄彼。”
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
祁野能猜出余星从前过得不如人意,为了活命余家人抛弃了尚未及冠的少年。
想到这里祁野眼神暗了暗。
余星沉浸在思绪中,并没有发现祁野阴沉的眼眸。
在余星看来祁野很温柔,且无所不能,这令他十分崇拜祁野。当然他并不知道祁野已经有两个月没发火,也没赏人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