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洛县一破, 祁野率领的大军想要攻下陈国京城易如反掌。
陈轩瑞估摸也清楚这点,收到加急送来的捷报后,当即吩咐一名武将守好上洛县。
上州一战中, 陈轩瑞派出的将军被祁野斩杀于马下,如今他能派出去的武将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选中一名武将, 陈轩瑞也没半点松懈,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祁野斩于剑下。
也不知是日有所思, 还是做多了亏心事,陈轩瑞当晚梦见自己死在祁野剑下。
第二天醒来陈轩瑞也魂不守舍, 连前线送来的战报,他也不敢看,生怕梦境成真。
陈轩瑞派去的将军一直按兵不动, 祁野这边打算休息几天, 再一鼓作气攻入京城。祁野原本以为他们会派人前来烧毁粮草, 却不想他们如此胆小。
不过他们不来打扰,祁野也有片刻与余星相处的时光。
正月里很快过去,又是一年春。
陈军营地,大将军与众人协商如何作战,就听营帐外来报, 说禹军动了。
陈军大将军大惊,慌忙召集众人应敌。
然而新兵们毫无经验,大多士兵没接受过训练,身手平平,武功经验智谋上,都惨遭禹军碾压。
要说跟禹国人比力气, 那就是不自量力。
不过半日就把陈军打得溃不成军,弃甲曳兵。
陈国大将军深知不敌祁野, 对其避之不及,卓望祁野如门坎上切萝卜,削掉大吼着冲来之人的脑袋,他这个被陈轩瑞硬推出来的大将军,一阵后背发凉。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陈国大将军为了保命,当即带着手下遁走,不少陈军想离开,若不是军令如山,他们也不可能战到现在。
这些人中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稚气未脱的小少年,前者有经验,却力有所逮;后者毫无经验,若全凭一腔热勇,他们这会儿已经是禹军刀下残魂。
大将军一声令下,他们逃得比兔子还快。
祁野见他们逃了,也不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任由他们逃跑。
禹军很快占领上洛县。祁野随后将余星接进城,休整一日便进攻京城。余星表示想跟着一起进城,祁野想了想同意了。
他带余星来的本意,就是为了让他走出伤痛。
少年愿意跟他一起作战,他自然有法子护少年周全。
余星不知祁野所想,见祁野迟迟不做声,以为他不同意,立马保证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却不想他刚信誓旦旦保证完,祁野便点头同意了。
余星顿时欣喜若狂,若不是顾忌着周围还有其他人,此刻早扑进祁野怀中。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春风又绿江南岸,无边光景一时新。
祁野攻入陈国京城时,已是次年春。
在这个春日里,禹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师王施琅与世长辞。
禹国上下哀嚎,百姓们悲痛万分,全国上下弥漫在哀伤中,国师离世的消息不出三日传遍大禹,举国悼念。
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沉浸在悲伤中,王施琅不是他们第一任国师,却是带给他们希望的国师,因为他,大伙儿才能找到圣子,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折磨也能得以减轻。
国师离世当天,曹策就派出信使前往陈国。信使快马加鞭日月兼程,等抵达陈国京城也用了大半个月。彼时祁野已经率领十八万大军猛攻京城。
城中百姓惶惶不安,不少人开始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无论他们怎么祈求神衹,依旧无法阻挡禹军凶猛攻势。
陈轩瑞派出的一千名新兵,哪里见过这般场面,纷纷吓得不敢应战,甚者抱头鼠窜。
一时间战火连天,城中百姓吓得不敢出大门,生怕出去后就再也回不来。
一颗颗熊熊燃烧的火球高飞入城,一时间烟火弥漫,轰天震地,火光冲天。
余星瞭望远处,心里莫名平静,这片土地曾留给他的林林总总,犹如过眼云烟,再过不久等他见到陈轩瑞,便是彻底结束。
他看向身边男人,察觉到少年视线,祁野偏过头来,目光里满是温柔。
祁野与余星并立高台上,他们带来的士兵勇猛无惧,骠骑将军骁勇善战,白缪等人身手了得,轻功更是众人里拔尖的存在。
有他们射/杀城墙上守卫,为他们加快了进展,不过半/日陈国一千士兵就败下阵来。
随着祁野一声令下,将士们气势如虹,不知疲惫地朝着城门撞击铁撞木,身手了捷的已经跃上城墙,将守卫们一一击倒。
白缪和陆筠飞身下城墙,放下门闩,打开城门放众人入城。
一声城破了,陈兵瓦解土崩,比百姓们逃得还要快。
这时待在家里的百姓藏不住了,各个抱着包袱跑向南门。
余星不想要这些人的性命,下意识看向祁野。
少年眼底的祈求太过明显,祁野一瞬间就心软了。
他清楚少年想做什么,吩咐士兵不可对百姓们出手。
将士们本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闻言放过陈国百姓。
这些百姓们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禹军竟放过了他们,直直朝着皇宫奔去。
陈轩瑞早收到城破的消息,他原本想要逃走,可让他将江山拱手让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带着禁军留在皇宫。
宫里太监、宫女纷纷卷着细软逃走。
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看着竟笑出声来。
他自暴自弃大喊:“走,你们都走,这是朕的地盘,不管是谁来了,都不是朕的对手,你们想走就走,你们这群叛徒,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他越说越亢奋,双目逐渐猩红,面容愈发狰狞,看着这些弃他而不顾的宫人和禁军,一把抽出天子剑,将他眼中的叛徒一一斩杀。
最先死于他剑下的——往日里盛气凌人的大太监。
大太监直到倒地,都不明白他从未背叛皇上,皇帝为何要杀他?
陈轩瑞杀了大太监后一阵狂笑,他脸上满是鲜血,顺着他的笑容滴落,有些流进他的嘴里,陈轩瑞仿佛没感觉一般继续疾笑。
宫人们瞧了去,胆小的宫女被吓得叫出声。
惊恐的声音刺激着陈轩瑞,他笑得更加疯狂,他舔了舔唇,一股铁锈味在口中散开。
陈轩瑞猛然停下狞笑,随即像尝到了美味,朝着方才尖叫的宫女扑去,天子剑无情穿透宫女瘦弱身躯。
宫女定定注视着面前人,陈轩瑞仿佛玩着某种游戏,一把扯出刺进宫女心口的天子剑,鲜血四溅,沾了一旁小太监一脸,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害怕的双股发抖,最终实在受不住陈轩瑞惊悚疯狂的眼神,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宫人们见状不敢再停留,纷纷尖叫着四下逃窜。一颗心如同要跳出嗓子眼,唯恐跑慢了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此时的陈轩瑞,如同杀红眼的恶魔,他欣赏着众人对他的恐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依旧掌控着天下人生死。
看,这么多人都怕他,他是全天下当之无愧的强者。
祁野是什么,他凭什么跟自己比!
陈轩瑞沉浸在了自吹自擂中,此时的他黄袍上满是血迹,哪里有半点天子模样,蓬头散发宛若疯子。
禁军们看他的眼神逐渐古怪,他们看出陈轩瑞的不对劲,虽然陈轩瑞平日里也阴晴不定,但不会随随便便杀人,更别说这些人,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
完全没必要如此滥杀无辜。
当然也有人觉得陈轩瑞做的对,这些人贪生怕死,死有余辜。
他们却是不知,等陈轩瑞杀腻了这些不会反抗的人,顿觉无趣,看着站得笔直的禁军,他歪着脖子,朝其中一人勾了勾手指。
“你出来,朕要看看你厉害,还是朕厉害。”
被点之人,正是刚才认为宫人该杀的那人。
这人一哆嗦,当即不愿意,陈轩瑞却不给他逃脱的机会,当即一剑挥过去。
那人不是陈轩瑞对手,很快被削掉一条胳膊,男人痛得呲牙咧嘴,连连求饶,陈轩瑞早已杀红眼,哪里会听他废话,一剑下去抹了对方脖子,众人咽了咽唾沫,皆心有余悸,不愿直视。
就在陈轩瑞还想再继续时,宫门被撞开,不少禁军被禹军如切西瓜般,杀了个片甲不留,一些禁军见陈国大势已去纷纷投降。
祁野命人将这些人绑了,至于后面会如何处置,到时候再说。
余星随着祁野踏进皇宫的瞬间,就看到了站在几百禁军中的陈轩瑞。
对方披头散发,脸上身上全是斑斑血迹,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几名禁军,不难想象先前发生了什么。
余星微微皱眉,对方一如曾经,一旦脱离掌控,便会想尽办法摧毁。
陈轩瑞看见余星和祁野后,渐渐恢复理智,朝众人吩咐:“给朕杀了他们!”
众禁军看着重重将他们包围的禹军,知道他们活不久了,就在众人做好命丧与此的准备。
那容貌精致的少年开口了,声音犹如涓涓细流,清越动听,“诸位不必如此紧张,只要你们归顺,我们是不会除掉你们,以后你们也能一直生活在这里。”
陈国禁军看出这名少年在禹国的地位不低,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轻举妄动。
陈军后方里传出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小声议论。陈轩瑞恢复理智,他听着四下传来的议论纷纷声,迫使自己不去细听,然而依旧有声音穿破空气,钻进他耳内。
“那少年说得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
“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不就是禹国君后!我听说他是余尚书庶子。”
“我想起来了,之前坊间传言,禹国君后并非余大人所出。”
话音一落,不少人都想起来了。
同时也有不少人相信少年所说。
余星听见他们的喁喁私语,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余毅中儿子了。
以祁野的耳力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谈论,这时身侧一道视线扫来,他不用扭头就知道是少年投来的视线。
这会儿人多眼杂,祁野没对余星说什么,以小拇指勾了勾少年指头,余星低下头,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却都明白彼此间想要说什么,这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是他们对彼此的信任。
陈轩瑞见两人当着自己的眉来眼去,气得一张脸都快扭曲。
这时众人对比祁野与陈轩瑞,蓦然发现他们的王,在祁野前面,像爬虫见了翱翔天际的真龙,毫无魄力。
那张原本还能看的脸,此刻变得格外扭曲,进军们见识了陈轩瑞先前的癫狂,这会儿见对方冷静,将其视为爆发前的沉默,各自都往后退了一步,唯恐陈轩瑞又像之前那般大开杀戒。
陈轩瑞见禁军们后退,顿时想把这些人都斩了!
他这般想也这么做了。
只见陈轩瑞提着天子剑朝其中一人直冲而去,速度之快竟让对面之人没看清半分,下一刻那人只觉腹部一痛,旋即被一股力道拔开。
恍惚间他好似看见满天飞舞的血雨,有些滴落在额头、脸上、再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耳边似能听见陈轩瑞冷漠的声音,“叛徒都该杀。”
余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暴起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靠近祁野。
祁野将余星挡在身后,看向陈轩瑞的目光越发阴沉。
陈轩瑞仗着禁军们不敢还手,否则对他们来说就是弑君,哪怕陈轩瑞真被祁野解决了,他们也会背负弑君、不忠不义的恶名。
祁野自然不会任由他继续倒行逆施,他手握长刀,这把刀跟随他多年,曾是他师父赠与他的,这么多年过去祁野一直放在身边。
这一次出征也带的这把名为“薪慕”的长刀,未带天子剑。
祁野将少年挡在身后,捏捏他手心,示意不必担心,余星自是相信祁野的,慢慢放下心。
陈轩瑞扑来的速度很快,然而他的力量不及祁野一半,祁野仅仅用了几成力,格挡劈来的天子剑,对陈轩瑞来说却已相当吃力。陈轩瑞双目通红,紧咬牙关,手臂接触到长刀瞬间,手臂被震得发麻,陈轩瑞立马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要他放松,双手就不再是他的。
两人对了几招,陈轩瑞从一开始的主动化被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祁野之间的差距。
除第一招是他主动外,其余时候他都在抵挡祁野看似简单,却蕴藏着巨大力道的每一击。
每一击都快得您人眼花缭乱,陈轩瑞全凭直觉出击,实际上他根本没看清祁野怎么出手的。
祁野似乎不想再跟陈轩瑞对打,对他而言用左手舞剑都能赢过对方。
陈轩瑞再次感觉到压迫,他嘴唇咬出血来,额上溢满密密麻麻的汗水,胳膊酸痛,手中天子剑无比沉重,每挥动一下都令他有种右手即将废掉的感觉。
祁野一个闪身,继而出现在陈轩瑞右侧,在他毫无所查前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斩断陈轩瑞持剑的右手。
陈轩瑞惨叫一声,鲜血肆意飞溅,右手随着挥剑的动作抛飞,从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不远处,大拇指痉挛几下,很快停下。
祁野不给他喘息机会,一脚把人踹飞百步外。
陈轩瑞狼狈的趴在地上,怨毒仇恨的表情,让他面孔狰狞扭曲。
众陈国禁军不气不敢喘,有些人见不得陈轩瑞如此惨烈,却也不会为了他开罪禹国天子,索性背过身,不去看狼狈不堪的陈轩瑞。
陈轩瑞冷冷扫视众人反应,那张充满怨恨的脸上,忽地狞笑,歪嘴笑的模样配上那双红得瘆人的眼眸,直叫人不寒而栗。
余星看着陈轩瑞,曾今的仇恨怨恨,在这一刻皆化作清风散去。
他朝陈轩瑞走近了些,陈轩瑞见状想要起身,然而他尝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有些慌乱了,没想到祁野的一脚竟令他受了极重的内伤。
祁野来到少年身边,余星扭头和他对视,看懂了他眸中隐含之意,明白祁野不会留下陈轩瑞。
陈轩瑞原本和亚圣王朝王子、及新国皇子协定,陈国与亚圣王朝假装联盟进/犯新国,再派新国使者向禹国求助,到时三国联合吞掉禹国派来的兵马,打他个始料不及。
只是没想到祁野比他们想的更狡猾,竟兵分两路,趁着他们毫无防备,一举拿下陈国。
陈轩瑞不甘心,凭什么祁野第一个攻陷的是陈国!但想到禹国也会损失五万兵马,他忿忿不平的内心才稍微缓和了些。
祁野冷冷道:“神迹在哪?”
陈轩瑞斜睨祁野,啐了一口血沫,“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他说着又看向余星,脸上带着戏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作用,余星当初我真是小看你了,难怪亚圣王朝那人说你身份特别。”
余星眉头微皱,陈轩瑞见状想要继续刺激余星,“我当初就该猜到你不是余毅中的儿子,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貌美的儿子。”
余星不是余毅中和林玉珍所出,这一年里在大陈民间传开,余毅中脸面无光,好几次称病不上早朝,陈轩瑞懒得管他,索性随他去。
祁野懒得再听陈轩瑞废话,一刀将人解决,陈轩瑞愕然睁大眼,似乎没想到祁野会就这么杀了自己,他原以为祁野想从他嘴里得知神迹的消息,会把他关起来。
直到倒地他都死死睁大双眼,那双发红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祁野吩咐白缪和陆筠,将陈国禁军收编,又让人敲响宫里古钟,悠远绵长的钟声回荡在天地间,传遍春/日,荡在陈国百姓心头。
他们都明白,陈国已不复存在。
代表陈国的日月旗被换下,挂上“禹”字的日月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