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诸秀说, “他们人太少了……”
接着他就目瞪口呆地看了一场单方面虐菜的战斗。
那位江河少校，不仅第一个跳下来，实力也明显最强：
面对他们要花十几分钟才能杀死的战斗种，对方几招就干掉了；
他速度飞快, 在整个战场中活跃成了一道凌厉残影, 不断为陷入苦战的同伴解围；
同时, 诸秀很确定，这位江少校的军用机甲是A级, 但是——
他这个速度，这个打击力, 这个杀伤力, 说是S级机甲都有人信吧！
他莫名想到了某只，刚和翁扶苏讨论过的小狗。
当初在黑市, 对方也是把破机甲开出了S级的架势。
而江少校带来的同伴也和他配合默契，知道队长战斗力高, 就专门打辅助，没过多久，他们就短暂地清出了一大片场地。
“好了，等下一波来, 估计还有些时间。”江星鸿在通讯内说, “小家伙，你们其他同学和老师呢？”
翁扶苏听着那句“小家伙”, 诡异地幻视出一个曾暴揍他的投影：
“有二十几个低年级同学在避难所里。”
他顿了顿：
“其他老师……还没联系上。”
“这儿有星船吗？”江星鸿问，“先把那些同学送到星船上，我们护送你们去弧光舰。”
“至于老师……”他说, “我想办法联系。”
四人脑袋上冒出问号：他们作为学生都联系不上, 你一个军部少校怎么联系？
“星船的话, 这里本来是有的。”季蕊说，“但是被开走了。”
她声音冷漠：“原本值守在那里的老师，在收到战争通告后，自己逃跑了。”
“我知道了。”对面机甲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坏消息，“那我来想其他办法。现在，我先试着联系你们老师。”
机甲走到一旁，操作位上，江星鸿打开智脑，迅速切入一个网页。
他喃喃道：
“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账号还有用上的时候啊。”
下一秒，军校账户中，属于“江星鸿”的名字猛然亮起！
江星鸿一边分神看着不远处几个学生打开避难所，将一堆低年级学生接出来，一边点开自己账号中的高级权限：
【紧急联络】
他在德申蒂的地位比较特殊，算是当年横空出世的天才学生，又在后来帮过母校很多，因此算是个荣誉校友。
江星鸿开启权限，将搜索范围设置为全校。
真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他倒也来不及去想一会儿怎么解释，而是想着能联系几个是几个。
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正在激战的中年男人看到视野内闪过通讯要求，不禁“咦”了一声。
他身旁，还有四五架机甲正在战斗，而他们所在的位置，赫然是德申蒂军校的后门所在处。
而军校大门外，已经被看不到边界的战士种大军占满了。
“程校长！”有个老师在通讯里叫他，“咱们万一一会儿顶不住了，避难所那边怎么办？”
“顶不住也得顶！”一道女声说，“后面就是孩子们，事到如今只能拼了命等救援！”
她接着也问：
“老程，弧光舰现在应该在阿德卡星域吧？你联络上他们了吗？”
程至看着出现的那个联络请求，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出现的幻觉。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迅速按下接听键。
一道陌生的声音问道：
“喂？请问是程至校长吗？我是弧光舰特派护送队队长江河少校。”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程至在心里偷偷笑了一声自己：
他在想什么呢？难不成自己之前特别喜欢的那个学生，真能从坟里蹦出来不成？
他沉稳开口：
“我是程至。请问护送队有多少战力？”
“十个人。”江星鸿说，“我们已经接到学生，正在前往星船停泊处。请你们尽快来与我们汇合。”
程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看身后那茫茫黑影。
半晌，他说：
“你带着孩子们先走吧。我和其他人，留下争取时间。”
“请汇报您所在的位置。”对方的声音猛然凛冽起来，“程校长，我们虽然人少，但请您相信我们团结起来，没有什么战胜不了的。”
“请您不要预设自我牺牲的准备！”
程至听着这话，莫名咂摸出点熟悉。
是了，这正义凛然的腔调，像极了他以前带过的一个出色学生。
那个学生平时吊儿郎当，却有着天才般的战斗嗅觉与机甲作战能力，也不负众望，成为了联盟的顶尖人物。
虽然，那个学生，已经葬身在星海深处，三年有余了。
听到对方的沉默，江星鸿皱了皱眉。
他直接开了最大的权限，越过系统定位到了程至机甲的位置。
看到对方与他们并不远的距离，江星鸿目光一凝，沉声说：
“程校长，学校东面战况是不是很不妙？”
程至一怔。
他们现在所在的后门，正是德申蒂军校的东部。
但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计划带领学生突围寻找大型交通载具。”江星鸿说，“而据我所知，在军校东方大概三公里有一家星船制造厂。”
“因此，我们必然会从后门撤退。”
程至：“但是这边的战局实在……”
江星鸿打断了他：
“程校长，这并不是我为了您和其他老师刻意而为的，而是最佳路径。”
他说：“另外，我相信现在的战局中，多几个人，总比少几个要来的更好。”
翁扶苏带着点忐忑看着一边站着的铁银机甲。
对方冷色的外壳上沾染了斑驳血液与暗褐色的战士种体/液，此时独自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立着，仿佛一道有意远离的影子。
他下意识地拨通通讯，却想起对方说过要试着联系老师，手忙脚乱想要关掉。
然而，通讯却接通了：
“喂？”
一道带着淡淡倦意的声音传出，即使泛着疲劳的一点喑哑，但仍有种抓人质感：
“什么事？”
“江……江少校。”翁扶苏紧张问道，“您联系到老师了吗？”
“嗯。”
“如果没有也没关系……什么？”
“一会儿，我们会从东侧军校后门撤退，目的地是三公里外的德申蒂星船制造厂。”
江河少校答非所问：
“不出所料，在经过后门时，我们将会与你们的老师汇合。”
他的声音沉静，却莫名让人想一直听下去，不由自主地服从：
“我需要你和你朋友们去安抚你的学弟学妹，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第二波从天空降落的入侵者，很快就要到了。”
程至挂断通讯，半天没有回神。
身后，有战士种突兀袭击，他正想抬手抵挡，却见到一道身影飞速闪现，挡住攻击：
“老程，你发什么呆呢！”
女声带着淡淡的埋怨：
“就算咱们抱着替孩子们守门的死志，也得多坚持会儿吧！”
“将晖。”程至的声音闷闷响起，“他们要来找我们。”
“啊？！”令将晖吃了一惊，“这帮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想什么呢！”
“弧光舰派来了护送队，队长联系了我。”程至说，“他们刚刚救出了避难所里的学生们。”
“菲斯特那个老东西，这种时候了，还会派人？”令将晖惊奇道，“怕不是只是个送死小队吧？”
“……”程至不得不为对方的敏锐而失语片刻，“人多人少，来了总是好事。他们要带孩子们走东边。”
“想去找制造厂的星船？”令将晖立刻明白过来，“不妥！按照入侵者这个降落频率，很明显我们附近有一道链接口，现在出现的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她声音中浮现些许冷厉：
“去制造厂，时间太久，易生变数！”
“将晖，你有更好的方法吗？”程至一炮轰飞眼前跳跃的黑影，“这种情况，你脑子比我好使。”
令将晖思考片刻：“如果已经在路上，东边除了制造厂，还有个地方有更好用的交通工具。”
她凌厉砍下身前战士种的头颅：
“学校后门五百米，有家地下集市。里面有家黑店，店主有架穿梭舰，可以‘借’一下。”
“好。”程至点头，“现在，我和其他人说一声。”
他打开内部通讯：
“所有人听着，接下来放弃计算能源消耗，加大火力！”
程至一字一句道：
“接弧光舰护送队通知，接下来从后门带学生撤退，我们需要为他们清出一个空档！”
老师们的机甲纷纷更拼命地一头扎进蜂拥而至的黑影中。
程至喘了口气，机甲肩臂上流淌下战士种的褐色血迹，他张开五指抓住一只扑上来的战士种，用左手向它脑袋上怼了一炮，亮蓝激光将甲壳燃烧殆尽。
他丢掉手中余骸，透过甲壳与黑影的缝隙看向天际。
那里，有密密麻麻的黑影飞速落下，飞跃而来。
程至在心中默默问道：
这一次大劫……
联盟，真能渡过吗？
在一帮人拼了老命的清理下，没过多久，附近的战士种都被短暂杀光，得以清出一片安全区域。
程至脱力地靠上操作位后的背板，吐出一口气：
“好……接下来，就等着他们来了。”
他扭头看向旁边深红色的机甲：
“将晖，你确定那家店里真的有一架穿梭舰？”
令将晖同样透出疲惫的声音传来：
“确定。因为一周前那家伙刚找我去测试过那架穿梭舰的性能。”
“那你怎么知道它现在还在？”
“当然是因为……”令将晖缓声道，“我用内部权限关停了启动系统，他开不走。”
“本来就是走私来的军部穿梭舰，我前几天都准备报到上面了，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出手。”
程至：“……某种程度倒是给我们创造了一线生机。”
比起航行速度缓慢的星船，在这种危急关头，能进行跃迁的穿梭舰自然是上上选。
他们正在说着，忽然听到有战斗声由远及近，就看到不远处拐角冲出一支形容狼狈的队伍：
有二十几个学生抱着激光枪等武器跑在最前，后面不一会儿冒出几架机甲，且战且退地靠近了他们。
程至倏然抖擞精神：
“是孩子们。”
他开启内部通讯：
“大家打起精神！准备汇合后突围！”
翁扶苏和几个朋友呈十字守护队形，护送在低年级学生的旁边。
这些学生大多刚从预备学校转过来，还没上过真正的机甲，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他往前几步，下意识回头，看向队伍最后方的那道身影。
作为护送小队的队长，江河少校自愿断后，为他们拖住追来的战士种的脚步。
而这其中，也只有他的战力，能够保持陷于狰狞甲壳之中，还可以轻松突围，斩杀异种。
江星鸿向左轻灵跳起，在空中旋身下坎，劈碎了最靠近前方队伍的几只战士种。
他落回地面，轻喘了口气，迅速向前跟上队尾。
前方不远处，他能隐约看到有一片不存在入侵者的空地，空地上零散站着几架外壳脏污的机甲。
他们显然也经过了一场恶战。
看到学生们靠近，两架机甲打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留着褐色短发的干练女性跳下机甲，快步迎向学生。
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江星鸿心中紧张散去，浮起些许暖意。
没想到，再见到程老师和令老师，竟然是在这种场景。
一别，也有近十年了。
程至和令将晖短暂安抚了下有些慌张但并不惊恐的学生，看向后方呈护卫姿态的几架机甲。
铁银与黑色相间的军用机甲很好辨认。
程至走上前几步，第一眼就找到这些军用机甲的核心，也是和他联络的护送小队队长：
刚刚处理掉最后几只尾随的战士种，快步跟来的那架A级机甲。
“江河少校。”他在不远处停步，利落地行了个军礼，“感谢您的帮助。”
那架机甲的胸口舱门缓缓打开。
一道清瘦身影探出头，平静望过来：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天光下，白发黑眸的军官露出一个浅淡笑容：
“也希望接下来我和我的队友能完成任务，不负使命。”
听到程至说了他们商量出的更好方案，江星鸿很爽快：
“这边是你们的地盘，你们熟，那就这样办吧。”
“好，那我这边带路，就麻烦江少校保护好孩子们跟上。”程至说完，就回了机甲，迅速整顿好老师那边的队形。
江星鸿一边跟上，一边则在心里想另一个问题：
这一路上，其实他只短暂地看到了两波来自天空降落的入侵者。
而地面的入侵者，与其中主要承担攻击职能的战士种，明显比那两波要多得多。
那么，这些入侵者，是从哪里来的？
一行人趁着前后入侵者被杀空的空隙，直接出了军校的后门，由令将晖带路，快速向地下集市进发。
而出了学校，外面也是一片惨淡景象。
德申蒂是颗小行星，没什么资源，只是因为在米尔小行星带旁，尤其适合军校学生进行机甲练习与战斗，因此坐落在这里。
因此德申蒂上，除了军校以外，只有少量居民区。
此刻穿过居民区，众人看着一片死寂之中，褐红色遍地的街道，不由得都沉默了。
局部入侵一直都存在着，但是这些稚嫩的学生，实际并没有真正近距离目击过战场与入侵。
一个学生在小跑中踩到什么，趔趄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去。
而它的主人，则死不瞑目地躺在不远处。
“陆尔斯，快跟上。”他几乎僵直在原地，多亏了同学拉了一把，才没破坏队形。
陆尔斯颤抖着嘴唇，小声问旁边脸色苍白，但是稍好一些的人：
“你不害怕吗？”
“我怕啊。”对方声音有些抖，但是拽着他的手却很稳，“可是我们不能逃避。我们本来就是军校生，总有一天要投身宇宙，保卫联盟，在这里就怕了，以后怎么办？”
陆尔斯喃喃道：
“上周，我才出来过，还去后门的中心星饭馆吃了饭。现在就……”
他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恶心的感觉，只觉得刚才那条血腥破碎的大腿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江星鸿一边在通讯中给队员下指令，一边随时注意后方的情况。
这么久都没有入侵者追过来，他们虽然穿行在一片惨状的街道上，但是从刚才的战斗中离开，大家的精神都放松些许。
只有江星鸿的神经一直在紧绷。
某种危险预警一直悬在他的心头：
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究竟是哪里呢？
“拐过这里，就是地下集市的入口！”令将晖的声音从通讯中响起，“我和卢兰先下去看看，以防下方有入侵者。”
“好，麻烦你了将晖。”程至说，“江少校，麻烦您关注后方情况，我总有点心神不宁。”
江星鸿瞳孔一缩。
程至作为德申蒂的新校长，自然是机甲战斗的佼佼者。
和江星鸿一样，他们作为机甲作战的天才，都对战斗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如果只是他自己，或许可以用忧虑过重解释。
但如果两个直觉系同时有了某种预感——
就绝不是巧合！
他当机立断说：
“程校长，让孩子们跟上令老师，立刻下去集市！”
“地面上，恐怕有什么问题！”
江星鸿话音未落，周围就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音。
仿佛铁器不断刮擦，又好像有什么掠过地面，快速攀爬而来——
被机甲们拱卫在中间的学生们惊恐看到，刚刚还空无一物的街道上，腾起一阵淡淡的黑烟。
黑烟中，有无数的、源源不断的入侵者，涌了出来。
江星鸿眉头一皱，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回访，同时厉声喝道：
“带学生走！”
他抢先一步踏出，机甲五指握紧，重重一拳砸向扑来的甲壳生物！
这批莫名出现的新入侵者，江星鸿大眼一扫就看到至少二十只战士种，接下来恐怕很棘手。
江星鸿先横扫了面前的一只战士种与几只小喽啰，才再次打开通讯：
“护送队队员，六边形守护队列，防住死角！”
他的指令中，要求队员保护的都是不在机甲中的学生，至于江星鸿自己……
已经在刚才惊变发生后的瞬息，跳跃至队尾，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守在最后！
“江少校，那你呢！”通讯中，程至的声音强势切入，“你再不跟上，按入侵者的速度，你会出不来的！”
“不用担心。”青年清澈的声音很平稳，似乎即使身后迅速涌出看不到边际的可怖异种，也没有丝毫惧怕，“我会和你们汇合。”
“但是现在，只要还有一个学生没有离开。”他说，“我就不会放开这里。”
铁银的机甲稳稳站立在集市的入口前，他身后是匆忙进入地下的学生，以及呈守护姿态且战且退的机甲队伍。
冯诉小心护着前方的三个学生，看到有黑影冒头，立刻眼疾手快地抬刀挡住。他弯腰走进入口，高大的机甲显然在狭窄通道内并不灵活。
他回过头，看到那里只剩下最后一架机甲。
军用机甲并没有光鲜外表，外壳上隐隐泛出锈色，此时遍布着赫红的干涸血迹。
听说江少校要组一只小队来德申蒂，他就立刻申请从出击队调到护送小队。
池齐幕问他原因时，冯诉只说：
“我也是德申蒂出来的学生。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一批，但是我对那里也有感情。”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而且，有江少校在，我相信他。”
就如此刻，他机械臂膀下是安然从学校困笼中逃脱的学生，而身后，那个人沉静守护在入侵者之前，拦住了绝大多数狰狞伸来的利爪。
一如在链接口前，他如一道明亮寒星，在黑夜中熠熠闪光，径直穿透入侵者防线，带他们成功阻止了第一波入侵步伐。
冯诉心中忽然涌起一个模糊的想法：
江少校与江上将，都姓江。
难道，优秀的人，都会如此相似吗？
他没来得及再想下去，只见机甲微微转头，向他们这边投来一瞥。
看到所有学生与护送队都进入入口，那架机甲迈出一步，而后——
大门轰然落下。
他自己还没有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