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一身华袍的周影岳匆匆而至。

  “此处风大,请殿下至堂中一叙。”周影岳看了眼洛星降的衣着, 虽然她穿得很保暖,但是想到她虚弱的体质,依然忍不住开口了。

  “不必了,在这里便好。今日并非小侯爷的休沐之日,戌时金吾卫有京城巡查的任务,还是不耽误公务, 只需片刻便好。”洛星降摇了摇头。

  “那种无聊的工作不必放在心上,怎么能有公主殿下的到来重要。”周影岳漫不经心的说道。

  毕竟作为偌大定国侯府的继承人,现在的职务只是找点事罢了, 只能说是挂个名头罢了, 作为尊贵的候府少爷,周影岳自当看不上这样普通的职务。

  点卯的时候,让同僚或者属下顺便写上一笔也就过了。

  “……若是真的出了事,那我的罪过就大了。”洛星降无言,沉默了一下才打趣了一句。

  她记得上次周影岳似乎还和她保证过, 一定不再玩忽职守。

  “况且,刚刚看见小侯爷如此身手了得, 若是有你出手, 那京城的窃贼罪人,绝对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还有谁敢作出危害百姓之举动。”

  洛星降想起了刚才周影岳行云流水的舞枪弄棒, 便带着一丝戏谑开口了。

  不料, 周影岳听了这句话居然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既、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了, 在下怎么可能会再旷班, 自当会恪尽职守。”他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头。

  “对了, 今日我找少儋哥哥确实有要事。”洛星降话锋一转。

  虽然听到眼前灵动美丽的少女如此亲密的称呼自己,让周影岳心神一荡,但这突然拉近的称呼也让他意识到,洛星降必然是有求于他。

  “说来听听。”周影岳支起了耳朵。

  “往年,我的生辰是如何操办的呢?”洛星降突然提问道,“我听宫中人说,居然要耗费数十万两,这消耗实在是太过。”

  “此等宫中之时,少儋不过是一旁人,自然不好揣测,”周影岳皱了皱眉,“不过,依照以往举办的规格,公主殿下的生辰宴确实是规模盛大,二十万两白银恐怕还不止。”

  洛星降忧心忡忡,叹了一口气:“如今虽然京城百姓生活安定,但是我听说,在更遥远的边疆以及土地贫瘠的幽州,有百姓因为欠收而饥肠辘辘,甚至为了粮食买卖子女,实在是令人痛心,此种状况下,深感自己并不配如此规格的宴会。”

  “所以易馨有心想阻止这次生辰宴会的过度开支,以免造成国库不必要的铺张浪费,只是母后与舅舅却并不赞成。”洛星降向周影岳说出了自己的一番苦恼。

  “公主殿下地位尊贵,怎能与其他人相比?这一切本来便是公主殿下应得的。只是公主有为社稷黎民百姓考虑之心,实在是令少儋心中感怀。”周影岳深深得看向了洛星降一眼。

  “少儋平日在宴会上也认识一些酒友,在朝中当得一些不大不小的官,若说动几名御史大夫合上奏,趁机造势,此时公主再自请减少开支,从前朝入手,想必太后也一定会答应的。”

  “那么要如何说动那些御史台的大人呢?况且此时还与皇室有关……”洛星降有些忧虑。

  “易馨不必担心,那些御史大夫,平日的工作就是挑刺嘛,可以说得上是家常便饭了。我也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些消息罢了。弹劾皇室铺张浪费,便是不错的方向,还能彰显自己的清廉正直。”

  “再说,平日我也算交友甚广,他们也会愿意给我一个面子。”周影岳状似无意得说道,但是也略微显露出一丝得意,似乎是在期待着洛星降的夸奖。

  本以为周影岳平日游手好闲,不过他熟知朝廷动向,交友甚广,事到临头还是很可靠的。

  “若是这样,易馨担忧的事便能迎刃而解了,谢谢少儋哥哥!”洛星降没想到周影岳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甚至为她准备了解决方案,不由得兴高采烈起来。

  “还有一事,也想听听少儋哥哥的意见。”洛星降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向周影岳打听下去。

  “但说无妨。”周影岳大手一挥,十分的豪爽。

  能够帮助洛星降并得到她的感谢,已经让他的心中鼓动欢欣起来。

  “近日会试将近,不知京中是否有什么风声?比如,是否有人秘密透露会试的题目?”洛星降本想尽量含蓄,但最终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你是说……有人欲要在会试舞弊?”周影岳面容沉重。

  “我本不过是一武人,不通文墨,但是也知晓这会试的题目,必然是层层保密的,况且这次主持会试的便是右相大人,若有不对还需尽快向大人通报……”周影岳的话语忽然停顿了一下。

  “只是听了些风声有些不安而已,也不必先惊扰了右相大人。”洛星降感到胸中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假如依照预言,那么这次的事件完全便是自己的舅舅,卫国公章监守自盗,通过买卖官爵来拉拢人心大肆敛财。

  然而想要在一个并不愚蠢的皇帝的眼下独揽大权,就真的没有任何代价吗?

  “此事非同小可,我暂时暗中调查,公主殿下不必忧心,一有消息我便会立即传信。”

  得到了周影岳的保证,洛星降终于感到了轻松了许多。

  对面的少年虽然嘴上总是硬气,但他的明亮的黑眸中一直倒映在自己的身影,对她的请求总是有回必应。

  就算是为了不连累到与自己亲近的人,她也要想办法阻止章家的野心,免得最后又沦落成为了实现章家改朝换代的贪欲的傀儡。

  一直阴郁的云层中也微微透露出亮色,眼光投射而下。

  洛星降收起了油伞,后退一步,正欲要告辞,而这时她腰间悬挂着的暖玉,恰好便随着她的动作,从斗篷下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仿若刹那之间,洛星降察觉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重力。

  感受到了手腕上的痛意,洛星降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

  下一刻,她便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双眸。

  和之前面对她时的羞涩与少年意气不同,此时的周影岳像是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一样,眼睛中的亮光一点点消失了,宛若有黑云在眼中凝聚。

  直到听到了洛星降的痛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放松了力道,但是却并没有放开抓住洛星降手腕的手。

  “这是……玄骥给你的?”周影岳面无表情得问。

  “是啊,这是玄骥送给我的。”洛星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了浅浅的一圈红痕。

  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导致周影岳突然性情大变,她只能镇定下来,试图安抚现在明显不太理智的周影岳。

  “少儋哥哥,你能放开我了吗?”洛星降尽量语气柔和得说,语气中带有一丝窘迫。

  “抱歉,是我冲动了。”虽然放开了洛星降,但是周影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洛星降腰间的玉佩。

  看那力道,要是玉佩落到了他的手中,恐怕便要被捏成齑粉。

  而周影岳刚刚的手劲,洛星降是见识过的。

  “为什么要夺此物?”洛星降慌乱的去护住玉佩,语气中带了一丝恼意。

  这玉佩虽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也不至于能让小侯爷如此形象全无的去抢夺吧。

  然而周影岳却是不为所动,在这时惨然一笑,颓然垂下双手。

  “我以为你原本是心中有我的,结果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什么?”此时的洛星降依然心中不解。

  “假如你没有与玄骥互通心意,他怎么会将他过世母亲的遗物赠送给你?这块玉佩我可是再玄骥身上见过太久了!”周影岳的语气激动了起来。

  “没想到你们已经到了互赠信物,许下婚约的程度了,那么,又何必给我希望,收下我的信物却又出尔反尔?”周影岳语气颓然。

  “等等,你是说……这块暖玉是玄骥过世母亲的遗物?”洛星降的表情比周影岳显得更加惊讶。

  “我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情义之礼物,没想到有这么贵重的意义。”洛星降摘下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了片刻说道。

  她注意到手腕上浅浅的红痕已经消失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也对刚刚似乎丧失了理智的周影岳感到头疼。

  “不是定情信物?”周影岳愣在了原地。

  “这玉佩虽然是玄骥赠予于我,但是我并不知晓是其母遗物,若是知道的话,我当初是绝不会收的。”洛星降回答道。

  “近日只是随心搭配一番,没想到闹出了这样的误会。”洛星降叹了口气。

  “那,他为何会赠予此物给你。”周影岳的语气依然带着一丝别扭。

  “因为母后欲要为我二人赐婚,但是我已经拒绝了,”洛星降说出了其中的一番缘故,“虽然不知道玄骥为何还没有向我讨要,但我会将这暖玉退还给他,毕竟是这么重要的物件。”

  周影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洛星降不会与玄骥成亲,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