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渝推开沈崇的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现在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像是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芳姐在旁边挺担心地问,“没事吧?”

  他们一大清早就听见向渝细弱的呼喊,忽隐忽现,像午夜凶铃一样,贼瘆人。

  沈崇特意去找了钥匙来开门。

  向渝的耳朵被自己揉的发红,耳缘处都可怜兮兮地充了血。

  沈崇站在他旁边,看着向渝恍惚地坐回了床上,走到桌子边帮他倒了杯水。

  向渝喘了口气,皮肤上的汗被风一吹,有一股冰冷的凉意。

  他现在像是一个已经超负荷的容器,容纳了过多的信息,运转中心直接死机了。

  他想起来了。

  他在小的时候,大约十岁的时候,他爸爸特别带他去找过所谓的大师,当时是为了干什么来着?

  对了,有个理由。

  “勾魂。”

  向渝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现在就算回过头去想,也很少能想起来什么事情。

  向渝用手背拍了拍脑袋,根据刚才的噩梦,推出一个相对准确的结论。

  那么他的过去的某一段时间,的确在这本书里穿过来穿过去?

  然后自己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沈崇把水杯拿了过来,举在向渝的脸边,碰了碰他的脸颊。

  向渝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沈崇,觉得自己的这个结论需要事实来给予验证。

  他握住了沈崇的手腕,忽略掉自己耳朵边麻痒的触感。

  “沈崇,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能认真地告诉我吗?”

  沈崇把水杯递给了他,在向渝的面前蹲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向渝的膝盖上,挺认真地看着他。

  “你说。”

  向渝咽了一口水,“你昨天晚上说,我小时候有一阵子,性格变来变去,是不是这样?”

  沈崇盯着他。

  半响之后嗯了一声。

  “你们都没觉得有问题吗?”

  向渝对于这个现象感到难以置信,一般来说,一个小孩整天阴晴不定,很明显可能会有心理问题。

  沈崇否认了,“当然不是。”

  他道,“当时我爸爸带你去医院了。”

  向渝的喉结一滚动,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紧张了起来。

  “精神分裂。”

  向渝:“...。”

  沈崇又来了一句,“医生说你是双重人格。”

  双重人格你妈。

  沈崇反握住向渝的手腕,“你现在知道你是哪一个人格吗?”

  向渝漂浮不定的心一下子稳定下来了。

  向渝确定这个书里的土著不知道什么叫穿书。

  他扒拉开沈崇的手,觉得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反问他道,“你觉得我是哪一个?”

  他把杯子往床头柜一放,对上沈崇的眼神,“那你知道我变了?”

  沈崇点了点头。

  向渝懒的解释这件事情,也解释不清楚,难道他能跑到一个土著面前,大喊三声。

  “你是男主!”

  “你是男主!”

  “这是一本书。”

  沈崇大概会把他当成一个神经病。

  哦不,现在已经安排上了。

  精神分裂,双重人格。

  多么时尚有逼格的设定。

  向渝挺烦躁地拉了一下衣领,觉得自己接手了一个烂摊子,“既然都知道我不是原本的向渝了,我能提个要求吗?”

  沈崇站在他旁边,“你说?”

  向渝抬眼道,“不要再给我补习了,我讨厌补习。”

  沈崇:“.....。”

  向渝一到学校就直接推开门,下了车,连声招呼都没打,也不等后面坐着的沈崇和蒲怡然俩,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沈崇和蒲怡然安静地站在车边。

  片刻,蒲怡然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沈崇。

  沈崇没什么表情,但是她明显感受到了沈崇身上有种微微的冷意,她看着沈崇的脸色,小心道,“崇哥,向渝怎么了?”

  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向渝在躲着沈崇。

  而且她一大清早就感受到了向渝和沈崇之间非同一般的气氛,明明昨天的关系还挺好,但今天一早,向渝就肉眼可见地变了态度。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个人的视线都几乎没碰撞到一起,即使视线碰巧交叉,向渝也会立即换个方向。

  两人的气氛十分之僵硬。

  沈崇没有解开蒲怡然的疑问,他招了招手,让司机小哥先走,把脖子上的领带抽下来,顺便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沈崇生气了。

  蒲怡然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点。

  沈崇并不是一个容易情绪外露的人,从她第一次见到沈崇开始,就知道这个男生沉着冷静,并且十分有能力。

  沈崇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昨天被谁打了?”

  蒲怡然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沈崇知道这件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在沈崇的身边,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我没事。”

  向渝把书包嘭地往桌子上一放,把旁边坐着的景爽和站在窗户外面的祝子旭吓了一大跳。

  祝子旭站在外面,把嘴里的最后一口东西吃完,这才拍了拍胸口讲话,“祖宗,你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一大早就这么生气。”

  景爽在旁边摆弄了一下他的检讨书,嘴里骂了一句,“神经病。”

  向渝突然站起来,扭着景爽的脖子,一把捂住了景爽的嘴。

  景爽的脸憋得通红,祝子旭也在窗户外面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捞向渝的胳膊,“哥们,你怎么又冲动了。学校之内不准打闹。违纪行为啊。”

  向渝看着景爽红透的脸,心里觉得很烦闷,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不论是这该死的书,还是该死的沈崇,还是该死的作业,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格外地不顺眼。

  甚至到了听见神经病这三个字都能立马暴起的地步。

  向渝把手松开了,往桌子上一趴。

  景爽在旁边撕心裂肺得咳了起来。

  祝子旭拍了拍他的背,不知道向渝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一大早就吃了炮仗,我们因为你还不够惨吗?这么还欺负她。”

  景爽咳完了就想揍他,被祝子旭制止住了。

  向渝把头抬起来,“惨什么?”

  还能有他惨吗?

  一下子就变成了个神经病。

  多么高大上。

  向渝想起芳姐惊讶的眼神就觉得胸腔憋着一股闷气。

  他对于这三个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郁气,像是以前在哪里听过,现在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见就恨不得把说这话的人摁在地上。

  祝子旭道,“今天是念检讨的时间啊。你居然忘记了?”

  升旗仪式一般只有星期一才有,其他的大课间全是高一的跑操活动,念检讨书的主要内容,就是在主席台上拉着个话筒,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情况之下,进行的独立自主活动。

  俗称低配版站桩。

  向渝站在那边的树荫下的时候,祝子旭正站在他旁边,穿着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从旁边跑过,四面八方的视线汇聚过来。

  向渝觉得异常丢人。

  景爽站在主席台上,头顶着太阳,手里捏着他自己写的那一打检讨书,拿着话筒开始念。

  旁边还有站着几个监督的学生,还有一个弄仪器的老师。

  向渝道,“我们来这看着有什么意义吗?”

  祝子旭回复道,“没有。”

  向渝道,“我们在这听,或者是在教室里听,有区别吗?”

  祝子旭仍旧摇头,“没有。”

  向渝不明白为什么祝子旭非要拉着他来着,“那我们来着干什么?”

  祝子旭抱了抱胳膊,“找个心理安慰,你知道吧,人多力量大。”

  向渝从来没听说过人多力量大是这样用的。

  “尊敬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我是高二十八班的景爽,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向渝真的是懒得理他。

  他的眼神往旁边一瞄。

  发现他们年纪所属的教学楼下来一个人。

  那人很高,身量挺拔,仅仅站在那里就能做到引人注目的地步。

  向渝明显看见沈崇的视线放在主席台,隔了老远就能猜到沈崇是过来找他的。

  向渝闪了一个空,趁着祝子旭不注意,从花坛那里走开,迅速混入人群。

  “向渝呢?”

  等沈崇过来的时候,祝子旭坐在花坛上,正看得开心,等沈崇一问,他往旁边一看,发现向渝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了。

  沈崇皱了一下眉,寻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喂,沈崇,怎么了?”

  祝子旭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幺蛾子,看了眼景爽,觉得他大概一时半会念不完,也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我在这里郑重承诺,绝对不再做任何违反校规的事情,严格遵守校规校训,努力学习,发愤图强——”

  景爽念的嗓子冒烟,下面的监督老师出了声,“把这句话重复十遍。”

  景爽觉得自己要在这里当场死亡。

  他稍微歇了一会,往那边的那颗树看,结果说着要给他加油打气的两个人全都跑到无影无踪,只有几个跑完操的高一学生睁着懵懂的眼看他,有些还笑出了声音。

  景爽:“...。”

  向渝从那边的操场穿了过去,想绕个圈直接回教学楼。

  这样的路线谁都碰不到,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向渝正这样想,手插着口袋往前走,左边的一个穿运动服的人跟他擦肩而过,却突然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掐住了向渝的下巴。

  向渝被迫转过头来。

  那人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见他还笑眯眯的,“哟,小神经病,终于不到处躲着了?”

  向渝觉得自己的愤怒值一下子就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