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青陷入昏睡的第八个月,床头的玻璃罐子里,星星勋章已经装满了。

  B3024星隐隐成为了联盟的中心,内城已经建立起了临时的管理中心,外城也一再扩建,一改从前贫穷荒废的模样,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个联盟的中心枢纽。

  东方联盟的成员也一再增加,所有在虫族袭击、帝国内战下不堪其扰的星球,主动加入东方联盟,寻求自保。

  也正是因为越来越多的星球自愿加入联盟,防线建立的越来越严密。虽然虫族仍然在帝国领域内肆虐,但至少在联盟的星域内,虫族造成的破坏已经被降低到最小。

  东方联盟因此声名鹊起,隐隐有和司宴政府分庭抗礼、划分版图的趋势。而作为联盟领头人的容珩,真实身份也被挖了出来。

  虽然现身人前时,主要成员们都戴着面具,可战场杀敌时总有意外,成年体的犹弥尔更是引人瞩目,随着救援的星球越来越多,传到全息网上的影像资料也越来越齐全,终于有人自蛛丝马迹里,翻出了帝国前太子的身份。

  消息一经爆出,整个全息网前所未有的沸腾起来。

  千年来的认知里,只有犹弥尔一族才是正统的皇室。犹弥尔一族称帝时,帝国的防线从未溃败,其他种族更不敢肆意挑起战争。

  所有的动荡都是自帝国最后一个犹弥尔,帝国的太子殿下身死后开始。

  如今帝国太子并未身亡的消息爆出来,所有饱受战争煎熬的民众都沸腾了,越来越多人开始在全息网上请愿,要求司宴禅位。毕竟若不是太子殿下遇袭“身亡”,这皇帝也轮不到司宴来当。

  容珩的声望一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原本民众对这位常年驻守在延吉斯大区的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印象。

  犹弥尔幼崽孱弱,容珩在幼年期时被保护的很好,几乎不会出现在人前。后来进入了生长期,又去了前线驻守。他不喜欢政客的作秀,不接受任何采访和公开露面,除了延吉斯大区的战报偶尔会提及他的名字外,民众几乎对这位太子殿下几乎一无所知。

  若不是因为帝国动荡,他们并不关心太子殿下是死是活,这个皇帝又该由谁当。

  但好与坏往往是对比出来的。

  在经历了内外战争的磨难之后,一手创立东方联盟、支援了众多星球大败虫族的太子殿下,就显得格外英明了,尤其是在他那位战争狂人的父亲的衬托之下。

  一时间太子党支持者大增,不少踌躇不定的星球,在得知了容珩的身份之后,倒向了联盟一方。

  而曾经容珩在巴格达大区遇袭一事也被翻了出来,民众的剑锋直指皇帝司宴,怀疑是当时身为摄政王的司宴策划了这起袭击案,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太子登基,自己顺理成章地窃取皇位。

  与容珩不断攀升的声望相反,司宴的名声彻底跌入谷底,受千夫所指。

  帕尔卡宫,皇后瑟娅攥紧智脑,踌躇许久,到底还是去找了司宴。

  司宴在书房里处理政务。

  敲门进去时,瑟娅首先看到了那副女王的画像,画像一层不染,似有人时时擦拭。她的眸光暗了暗,很快又收敛情绪,姿态优雅地走到司宴身后,手臂亲昵地扶着他的肩膀:“陛下,您已经有两天没有去看过索玛了,他正闹腾着要找爸爸呢。”

  怀胎十月,她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叫索玛。

  按照她的设想,索玛出生后就应该被立为太子,可这几个月来,不管她明示或者暗示,司宴都无动于衷,从未提起立太子一事。

  就连她向父亲诉苦求助,似乎也没有说动他。

  瑟娅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加上刚才又骤然看到容珩并未身死的消息,瑟娅心里就慌张了起来,只能亲自过来,小心试探。

  然而司宴却并不似从前那般温柔,他脸上没有笑,有些疏离地让开了她的手,眼中闪过厌恶。

  “你来得正好,”他站起身,和对方拉开距离,漫不经心地低垂着眼眸,拿出一张消毒纸巾将被碰触过的部位仔仔细细擦干净:“我正好也要找你。”

  司宴过于冷漠的姿态,让瑟娅心头一沉。

  危机感让她下意识想要打断对方,可司宴却并没有给她机会,他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再没有掩藏眼中的厌恶和轻蔑:“容珩并未身死的新闻,你应该看到了?”

  他甚至不再议皇后称呼对方。

  “看到了。”瑟娅攥紧了拳,声音有些紧绷。

  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至极的男人,无法猜到对方提起这件事的意图,只觉得心跳一阵快似一阵,整个人被不安所笼罩。

  面前的司宴不再是她熟悉的丈夫。

  然而对上对方冷漠的眼神时,她的表情却一滞,忽然想起来,司宴原本就是这样的。

  冷漠、目中无人,像一台没有情感的冰冷机器,只有在面对法拉时,他看起来才像个活生生的人,有了些许的情绪。

  对方温柔的伪装毫无破绽,她竟信以为真。

  “你一直在骗我。”她咬牙切齿。

  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是假的,表面的平和被撕开,露出底下肮脏的阴谋和算计。

  司宴神色不变,并未对她的质问给予任何回应。撕下伪装,他本就是个情绪极淡的人。将手指擦拭一遍后,他又抽出一张消毒纸巾,开始擦拭第二遍。

  吐出的话语和他这个人一样,不带任何情绪,平淡的仿佛在宣读审判词。

  “继位大典前夜,太子容珩在巴格达大区遭遇袭击,参与袭击的歼击舰队属于纳西集团,没有任何服役记录,便以歼击舰引擎核验不合格为由,全部销毁。但一百多艘歼击舰,并没有完全被销毁干净,还有数艘没来得及被销毁的歼击舰,被存放在纳西集团总部的7980号仓库里。我已经让人将歼击舰中被销毁的资料复原,拿到了确凿的证据。”

  “瑟娅·巴特及其父亲,谋害太子,按照帝国法律,当以叛国罪论,褫夺一切荣誉,处以死刑。”

  说了这么多话,他的语速甚至都没有变化。

  瑟娅在听到他提及仓库时,就知道他都知道了。

  她面白如鬼,声音颤抖:“你不能这么对我,父亲不会允许的,还有索玛……索玛不也是你的孩子吗?”

  司宴抬眸,面上罕见地起了波澜。

  瑟娅以为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眼泪成串落下来:“索玛是我们的孩子,你要让他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吗?”

  “他是你的孩子,却不是我的。”司宴收回目光,将桌案后面上锁的抽屉打开,拿出一分文件来:“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实验品。”

  这样的实验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那份文件,甚至只有薄薄一页纸。

  瑟娅捡起文件,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神色绝望。

  “从你们密谋杀害我的孩子……”司宴说到这里一顿,唇边泛起冰冷的弧度:“不,从你们联手谋害法拉开始,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提到故去的妻子,他的神情才真正有了变化。那是一种近似怀念和悲伤的神色,与这张情绪匮乏的面容格格不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听他提起法拉之死,瑟娅再次变了脸色,她终于收起了无用的眼泪,眼底藏着狠意。

  她从来就不是个柔弱的女人,喜欢的男人就去抢,讨厌的人就想办法杀了。只不过这一年多的温柔陷阱,让她藏起了尖利的爪牙。

  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宴没有回答她,很久之前他就意识到法拉的死亡不寻常,一直在暗中调查,只不过直到最近几年,才终于确定了当时参与的人员。

  他垂着眼,眸色深沉。

  还有时间,可以一个个来。

  倒是瑟娅见他不语,越发笃定他早就知道了。恐怕这场联姻从头到尾,都是他设下的圈套。

  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嫉妒和恨意交织,瑟娅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繁复的衣裙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藏在腰间的激光槍,对准了司宴的胸口,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能量束瞬间穿透司宴的胸膛,她绷紧的神情微松,既痛楚又快意:“你竟然为了一个死人要杀我,那就别怪我绝情了。”

  她是进化人,而司宴只是个孱弱的古人类。虽然出于对丈夫的尊重,她故意扮得柔弱惹人怜爱,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真是个娇弱的贵族小姐了。

  对付一个古人类,她还绰绰有余。

  然而预料之中的死亡却并未到来。被能量束穿透胸膛的司宴,仍旧稳稳站在原地。

  瑟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司宴冷淡地看着他,叫了外面等候的护卫进来:“将人押下去,和老巴特关在一起。”

  两名高大的改造人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反剪瑟娅的双手,将她带离书房。

  瑟娅挣扎地回转身来,正看到他抬起手臂,露出的手腕上隐约闪过一抹银色。她陡然明白了什么,恨声道:“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司宴对她的谩骂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所有人离开后,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领。

  逐渐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是一副银色的金属身躯。

  *

  自身份曝光之后,容珩没有再亲自带队救援。

  一是B3024星作为联盟的中心枢纽,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完善,他需要尽快制定出相应的章程;二则是司宴的暴政激起了民众的不满,相应的他的支持率飙升,他带兵去其他星球救援时,总会引起大量民众聚集,反而影响了救援军队正常的工作。

  不如干脆留在B3024星避避风头,还能多陪陪阮时青。

  倒是小崽们依旧带队在外猎杀虫族,如今加入联盟的星球越来越多,安全区也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被动等虫族袭击,而是开始主动寻找虫族藏身的巢穴。

  小崽们已经出发一周,容珩除了每天和小崽们通讯了解情况外,剩余的时间,就是陪伴阮时青。

  他在卧室里加了一张矮桌,将所有需要处理的工作都搬到了卧室里来。

  偶尔处理冗杂的政务心烦,就看看心上人平息怒火。他实在不耐处理这些繁杂的政务,可如今人手紧缺,不想干也得硬着头皮干。

  太子殿下勉强工作了一会儿,又烦躁地将智脑扔开,嘀嘀咕咕地和阮时青抱怨:“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一个人要处理那么多政务,每天对着这些糟心的东西,不知道要折寿多少年。”

  昏睡的人当然不会回应他,不过这几个月他也自言自语惯了,兀自抱怨了一会儿,又去抓阮时青的手。

  阮时青的手比他的小一圈,肤白如玉,指节分明,手指蜷曲成拳时,正好可以被他的手掌整个包住,手感相当好。

  他一根根把玩着葱白的手指,眉间郁气散去,暗金色眼眸惬意眯起来。

  阮时青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的胆子越养越大,一开始偷亲嘴角还会心慌逃跑,现在已经可以一脸惬意地把玩人家的手了。

  反正阮时青也不知道。

  太子殿下这么想着,眼睛又飘到那红润的唇上。

  用力地吞咽了一下,他迟疑着别开眼睛,满脸挣扎。说是这么说,但他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偷偷亲过三次而已。

  那种感觉太过美好,每次都够他回味许久。只是会如上瘾一般,下次之后还想下次。

  比如现在。

  几经挣扎之后,太子殿下再次自己说服了自己,只是提前支取一个吻罢了,大不了等阮时青醒了,让他亲回来。

  说服自己之后,他缓缓俯下身,贴上了对方的唇。

  唇瓣柔软甜蜜,容珩睫毛微颤,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阮时青一觉睡醒,就感觉呼吸不畅。

  挣扎着睁开眼睛,却骤然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他一惊,下意识想要攻击,却在紧要关头认出了这张熟悉的俊脸来。

  容珩亲得投入,还没有意识到人已经醒了。

  阮时青憋着气,忍了许久,见容珩还像只小狗一样蹭着他的唇,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偏开脸颊,出了声:“亲够了没?”

  !!!!!

  被抓了现行的太子殿下人顿时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