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轻拍一记, 连红印都未留下,可秦恪非要替他上药。

  容奚有理由怀疑, 秦某人是在报复。

  左颊上皆是药膏, 容奚只能平躺或侧身右躺入眠, 可他素来不习惯平躺,遂只能侧右睡觉, 如此一来,正巧背对秦恪。

  秦恪:“……”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翌日晨起强健体魄, 秦恪携容奚,梁司文监督容连,容氏兄弟被父子俩管得半个字不敢抱怨。

  容连体力尚不及容奚,不过绕宅一圈, 就已扶墙喘气, 梁司文故意黑着脸,教导他需坚持不懈。

  若是他手中执一长鞭,那画面定极美。

  容奚正幸灾乐祸, 一个不慎,便踩入地面坑洼处,差点被绊倒。

  乐极生悲。

  幸秦恪手疾眼快,将他扶住。

  容维恒亦习惯早起, 见几人锻炼体魄,思及自家儿子弱不禁风, 遂重回屋内,好说歹说将容墨劝起。

  除容奚外, 容三郎最听容维恒劝言,他耷拉眼皮,在容维恒催促下,慢悠悠坠于容奚身后。

  学堂学子亦不甘示弱,俱一连串跟随容奚身后。

  镇上百姓见闻,只道有钱人实在闲着无趣。

  晨练后,容奚沐浴完毕,与秦恪同入膳堂。

  众人皆已入席,何氏也不例外。

  容维敬本以为何氏是来侍奉自己,但见开席后,她自得一案,并与众人一同用膳,不由呵斥一声:“你怎不懂规矩?还不速离!”

  何氏闻言停下,默默注视他。

  容连抿唇看一眼何氏,再看一眼容维敬,鼓起勇气道:“阿耶,姨娘是一家人,为何不能同堂用膳?”

  “她乃妾……”

  “食不言,有话待用完膳再说不迟。”容奚忽然出声打断容维敬。

  容维敬愤愤瞪他一眼,当真不再出言。

  他虽厌恶容奚,却也怵容奚。

  朝食毕,容维敬正欲显露其家主权威,容奚却先他启口道:“何姨,您初来乍到,不妨先熟悉宅子内外事务,刘翁,您携何姨在宅外转转,认识认识乡邻。”

  刘和自然听从,恭敬引何氏出宅。

  容维敬:“……”简直要憋死!

  十数年来,容连生长于盛京容府,虽内心怜惜生母,然经教化后,万万不敢言说。且他已习惯此种规矩,并无反抗之心,也未曾发觉亲父待生母竟这般不堪。

  可于容宅生活后,他逐渐转变思维,一旦有了对照,他对容维敬便失了几分情意。

  他有些寒心,亦不愿理会容维敬。

  至于容维恒,他将盛京铺面卖出,攒了些钱,欲在县城买间铺子,赚些小钱悠闲度日。

  容宅中,唯容维敬一人无事可做,又无话可说,闲得要发霉。

  容奚与秦恪从军器监返宅后,护卫来禀,说是辛娘子招了。

  护卫呈上供词,秦恪接过,携容奚入书房。

  供词言明,她乃顺王麾下,得顺王之令方至濛山探听容奚之事,必要时,可擒容奚至冀州,或就地杀害。

  容奚噗嗤一笑,“倘若将这份供词送予顺王,他会如何?”

  “有何不可?”秦恪扬唇笑道,“我这便遣人送往冀州。”

  “当真?”

  容奚惊愣一下,见他果真吩咐人,不由竖起拇指。

  “秦肆之,你可真大胆。”

  此信若真落入顺王之手,不论顺王是否心存反意,都会平静一段时日。

  他若有反叛之心,定不会再轻举妄动;他若无,便知身边有异心之人。

  秦恪笑道:“此事我还需禀明圣上。”

  他密奏一封,着人送往盛京。

  “匠工技艺越发精湛,甚至尝试一些改进,如今火铳量足,圣上与你有何打算?”

  不能小瞧大魏匠人智慧。

  容奚制出豆腐,便有人随之造出其余豆制品;玻璃技艺越发精湛,匠人竟生出诸多巧思,用以便利百姓;火铳、火弹亦是如此。

  容奚不过开个头,匠人便会自发深入尝试研制。

  不得不让人佩服。

  “太后寿辰后,圣上寻我商议建立神机营一事,”秦恪神色淡淡,“神机营以火铳为主,火弹为辅,必要时,可杀蛮敌一个措手不及。”

  火器威力不可小觑,即便北戎骁勇善战,也无力承受火器之威。

  容奚颔首,“若神机营训练有素,定可成为一支神兵。”

  后数日,秦恪忙于神机营一事,容奚则待于院中捣鼓新器。

  工坊匠人俱技艺不凡,巧思如潮,且具钻研精神,如今已无需容奚过多干涉。他索性无事,便动手制作新物。

  须臾,吵闹从主院传来。

  容奚眉头微蹙,就见刘和急步奔来,听他禀告道:“郎君,郎主正对何夫人发怒,您要不要去瞧瞧?”

  “为何发怒?”

  刘和摇首,“仆亦不知。”

  容奚等待几息,见斥责声依旧不止,遂起身往主院而去。

  他抵达时,容连已立于院中,赤红着脸为何氏辩解。

  “你竟也敢顶撞我!”容维敬大声呵斥容连,“简直近墨者黑!你也要学他大逆不道?”

  容连不擅争辩,且孝道压人,他骨子里惧怕父亲威势,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谁大逆不道?”容奚微笑迈入院中,扬声道,“也是,容晗于坊市提刀弑兄,确实大逆不道,您骂得不错。”

  容维敬气了个仰倒。

  “逆子!你这逆子!”他双目赤红,扬臂就要挥掌而去。

  何氏急道:“不可!”

  容连足比脑快,挡在容奚面前,硬生生挨了一记掌掴。

  容维敬并未留情,故用力极重,容连半边脸迅速红肿一片。

  他舔舐一下内壁,尝到几丝血腥味。

  容连从未受过苛责,这是他初次体验,只觉心寒似铁。

  可他又非无心之人,容维敬毕竟教养他多年,对他寄予厚望,尽心栽培他成才,此般恩情他永不会忘。

  “你让开!”容维敬将他狠狠推开,正欲面对容奚,却又见容墨挡在面前。

  这小崽子竟也要与他作对?

  面对侄子,他自然收敛些许,强压怒气道:“阿墨,你且让开。”

  容墨一双眸子极幽静,直直看向容维敬。

  “三弟,你让开罢。”

  容奚不愿无辜之人受波及。

  “阿墨,你无事罢?”容维恒刚回宅便被告知,急忙赶来,见自家儿子与弟弟对峙,担心之余轻斥道,“你怎能顶撞三叔?”

  容墨低首不语。

  他素来沉默,容维恒只好憨笑道:“三弟莫恼,阿墨年轻不懂事。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和气生财嘛。”

  他是不懂容维敬心思,一家人何必生这么大气?

  “何姨,到底发生何事?”容奚完全不理会容维敬,径直问何氏。

  何氏虽遭斥责,面色却依旧温柔,只是眼眶微红。

  “此事是妾之过,”她自责道,“我在宅中无事,便想寻些事情做。”

  做事情必定是要抛头露面,她曾为尚书之妾,与寻常娘子不同,容维敬自然不愿她在外丢人。

  他尚且沉浸于曾经辉煌中,不可自拔。

  “何姨欲行何事?若有需要,尽管来寻我。”

  容奚言罢,见何氏面露难色,遂又道:“何姨,你若当真想做事,不妨列明计划,再来与我商谈,如何?”

  他并非要参与其中,只是表明自己态度,给予何氏支持。

  何氏感激颔首。

  容连亦肿着脸,向容奚感激一笑,却扯动脸颊,痛得眉头一蹙。

  梁司文颇为心疼,不由瞪容维敬一眼。

  见容奚压根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容维敬气急之下,竟硬生生晕厥过去,直直倒于地上,脑袋还磕着一碎石子,鲜血直流。

  “刘翁,去寻医者来。”

  “二伯,司文,烦请助我将父亲移至榻上。”

  几人皆听其号令,行事有条不紊。

  何氏取水来,替容维敬清理额上伤口。

  须臾,医者至,诊脉后叹息一声:“气急攻心所致,无大碍,额上不过皮外伤,抹些药便可。”

  容奚颔首,后对容连道:“你近前来,让医者瞧瞧。”

  容连脸颊肿得高,红通通一片,极惹人怜惜。

  医者一瞧,眉头微皱,“谁下手如此重?”遂取出一瓶药,让容连抹上。

  药膏方触及脸颊,容连便觉一阵清凉,火辣之感顿消。

  “刘翁,取诊金来。”

  刘和早已备好,将诊金递予医者。

  医者离开后,容奚诚挚道:“方才多谢二弟护我,否则如今便是我遭受此痛了。”

  “阿兄言重,”容连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本就因此事受牵连。”

  再说便见外,容奚摇首笑道:“司文,这几日烦请你多照顾二弟。”

  梁司文狠狠点头,“放心罢。”

  他相当心疼了。

  至申时,秦恪归宅,得知前因后果,取出一瓶药,遣刘子实送往容连院中。

  “二郎君,郡王言,这是上等伤药,消肿止痛见效甚佳。”

  容连受宠若惊接过,“替我多谢郡王。”

  “郡王说,是他谢你今日维护郎君。”刘子实依吩咐传话完毕,一溜烟离开。

  留下容连不禁沉思:自己与阿兄为手足,互相扶持乃天经地义之事,缘何郡王要谢他?

  颇有几分匪夷所思。

  书房内,秦恪怀抱容奚,面无表情道:“我明日增派匠人建造新宅。”

  容奚知他不悦,轻声哄道:“莫恼,我并未受伤。”

  “若非容连与容墨护你,你……”

  容奚突然吻住他唇角,见他话止,不禁弯眸笑回:“我会躲开,他打不到我。”

  秦恪再也绷不住脸,无奈叹息一声,“我不愿见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容奚故作得意,“反观他,被我气昏过去。”

  见他如此,秦恪也不忍再提,遂转移话头道:“容连尚存几分义气,司文同他交往,我也放心不少。”

  容奚:“……”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某人,梁司文与容连已私定终生?

  见他似有几分欣慰,容奚眼珠一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索性开口道:“你以为,司文与二弟互为好友?”

  秦恪听他话中有话,诧异问:“莫非不是?”

  难得见某人这般神情,容奚笑眯眯道:“他二人关系甚密,与你我并无不同。”

  秦恪:“……”

  他虽与容奚相恋,但对旁人之事素来迟钝,时至今日,尚未瞧出梁司文与容连竟是……

  室内沉寂良久。

  “你何时知晓?”秦恪忽出声问道。

  容奚但笑不语,故意不作应答。

  秦恪知他又在使坏,无奈问:“如何才能为我解惑?”

  “秦郡王若知投桃报李,理应回答我一个问题。”容奚笑道。

  “你问。”

  容奚慢悠悠道:“你有无想要之物?”

  秦恪不解,忽思及那宫廷秘方,耳尖红红道:“并无。”

  “当真?”容奚眉头微皱,似有些失望。

  秦恪实在不知如何回答,遂颔首示意,他不知容奚为何失望。

  容奚轻叹一声,“我尚在盛京之时,便知他二人关系不同寻常。”

  秦恪凝思半晌,道:“是我未尽职责,竟不知司文喜爱男子。”

  “非你之过,”容奚连忙抚慰,“你忙于征战,如何知晓儿女情长之事?”

  秦恪摇首,“我虽是他义父,却名存实亡。”

  其实仔细想想,梁司文与秦恪仅相差九岁,当初秦恪收留梁司文时,也不过是半大少年。

  容奚顿生心疼,秦某人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且养育梁司文成人。

  “他已成长,无需你劳神。”

  秦恪眸生笑意,“嗯,日后我只为你劳神。”

  翌日,容宅恢复安宁。

  秦恪果真增派匠人建造新宅,后离宅去往军器监。

  趁他不在,容奚去寻梁司文,没来由问道:“你可知,你义父喜爱何物?”

  梁司文顿时犯难,思虑片刻道:“义父似无特别喜好,我亦不知。”

  “罢,我再想想。”容奚失望离开。

  他刚出容连院子,便遇上何氏。

  “何姨,来寻二弟?”容奚礼貌问候。

  何氏摇首微笑,声音温柔似水,“妾来寻大郎君,只是去你院中方得知你不在。”

  容奚遂领她入书房。

  书房高足案椅陈列,何氏不过惊讶一瞬,见容奚坐下,便于袖取纸,道:“此乃妾之拙见,请大郎君过目。”

  容奚道:“您坐。”

  何氏感激一笑,拘礼坐下,却仅挨椅面半分。

  “何姨,您若有需求,尽可告知刘翁,”容奚未去翻阅,只笑道,“我并非干涉您行事。”

  他担心何氏有所误解。

  何氏笑道:“大郎君仁心,妾心中感激。只是妾尚有不情之请,望郎君成全。”

  “何姨不必见外。”

  何氏道:“大郎君见多识广,妾居于深宅十数年,不过琢磨出几分愚思,烦请大郎君瞧瞧,是否能行。”

  容奚顿生兴趣,他展纸细观,后猛地抬首看向何氏。

  此前并未在意,如今方发觉,何氏容貌气色,似与少女无异。

  肤色白皙紧致,不见丝毫皱纹,称得上吹弹可破,原本七分容颜愣是拔为十分,可见其保养之法甚妙。

  见容奚神色惊异,何氏不禁面露愧色,道:“此些愚见,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大郎君……”

  “不,此法甚好。”容奚由衷赞道。

  何人不愿永葆青春,容颜不老?

  世上追求美貌者众,何氏若当真精于保养之道,定可得世人追捧。

  “大郎君?”何氏目露惊喜。

  容奚再仔细打量她面容,发现其虽施脂粉,却恰似天然雕饰,若不细心观之,定极难发现。

  容他妄言一句,太后、明颐公主面上脂粉,比起何氏来,倒落了下乘。

  “何姨亦擅脂粉一道?”

  何氏颔首,“略通一二。”

  容奚不由弯眸笑道:“囿于深宅十数年,当真是屈才了。”

  他虽不热衷赚钱,却愿意看到何氏勇敢迈出宅门,专注自己事业,而非被所谓夫权压制。

  何氏即便再淡定,得他赞扬支持,亦喜笑颜开。

  “多谢大郎君。”

  容奚摇首笑道,“何姨当真不必见外,唤我大郎便好。我尚且需您助我一事。”

  何氏愈发温柔,笑容不再疏离,亲切了许多。

  “我若力所能及,定不负大郎所托。”

  容奚遂道:“您知晓学堂中有两位小娘子,她二人皆出自乡野,不懂礼仪之事,您若得闲,能否教授她二人?”

  他并非要拘着两人,只是这世间皆是繁文缛节,若日后二人入世,不通世间女子礼仪,定会受人讥讽。

  技多不压身,知晓其中道理便可。

  何氏懂其意,笑道:“此事交予我,大郎且放心。”

  她起身正欲离屋,却听容奚问:“何姨,若要送礼,却不知对方喜爱何物,当如何?”

  何氏微愣,继而笑道:“在你看来,何物最能表你心意?”

  “我心意?”容奚诧异。

  何氏颔首,“贵重与否倒是其次,端看那份心意。”

  容奚沉思半晌,忽脑中灵光一闪,兴奋拍案而起。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奚:男朋友生辰快到了,我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头秃。本来想打包自己的,可是自己还没满十八岁,没驾照上不了路,唉!到底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