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语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衫, 才拿着烛台到门边。深呼口气将门拉开,看着外面的人道:“赵公子。”

  赵慎玉侧立在一旁,只看了她一眼, 便垂下眸子道:“灵语姑娘身上可好?”

  “嗯...还好。”沈灵语看他衣裳也换过了, 一身清爽,才问:“赵公子肩上的伤还...?”

  “慎玉过来便是要说此事。”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上次沈灵语给的药瓶, “姑娘这药当真神奇, 只用过两次伤口便开始长了新肉,这两天阵阵发痒。慎玉猜想姑娘不擅骑术,只怕这两日受尽苦痛, 这才来物归原主。”

  沈灵语从他手中接过药瓶,上面似乎还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她轻轻摩挲着瓶身, 道:“多谢公子。”

  “本就是姑娘之物, 何须言谢。”赵慎玉轻轻笑了笑, “既已归还,那慎玉便回了, 姑娘早些歇息。”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沈灵语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猛地跨出门外:“赵公子等——啊!”

  她追得急,忘了腿上疼痛,又不小心撞到门槛上,整个身子也向前倾倒,不由惊呼出声, 慌忙间只好抓住门框。

  手中的烛台早被这一撞跌到地上, 黑暗间, 赵慎玉匆忙回身,快碰到她之际又收回手, 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道:“怎么了?”

  沈灵语勉强稳住身形,轻喘几声后,才说:“赵公子请留步,灵语还有事想与公子探讨一番。”

  赵慎玉在地上捡起烛台握在手中,又不知从何处摸了火折子出来将蜡烛重新点上。

  亮光霎时将这一处照亮。

  眼前的女子脸上还有些红,想是被热汽蒸的,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灼灼盯着面前的人。

  赵慎玉目光越过她头顶,落到地上靠在一起的影子上,只瞧过一眼便望回她眼睛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要说何事?”

  他开口声音十分低沉,还带着点沙哑,听得沈灵语耳朵也红了。往四周量一遍才咳了声说:“赵公子说要来看望故人,不知要可有眉目?要不要我让人帮忙?”

  她话说完,男人便轻笑一声。明灭的烛光映在他轻抿的薄唇,再一路雀跃往上,最后停留在眉梢。

  赵慎玉笑完,才说:“灵语姑娘不应该先处理水灾的事吗?”

  沈灵语面色有些尴尬,飞快地眨着眼睛尴尬道:“呵呵呵...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多谢姑娘关怀。”两人同立在廊下,微风吹得烛台忽明忽暗。赵慎玉拿出腰间别着的扇子开将风挡住,看着面前满脸绯色的人问:“吃饭时见姑娘收了信便脸色不好,可是事情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沈灵语被他问得感觉又头疼起来,烦恼道:“梅洲的人传信过来,说秋收至少还得十天才能完成,且那些水产一股脑的捞起来也处理不了。”

  赵慎玉想了想,道:“可有什么办法?往年是怎么做的?我听有人曾提议过用网将水域隔开来,不知可不可行。”

  “不行。”沈灵语摇头,“此法收效甚微,洪水势猛,还夹了泥沙碎石,渔网根本经不住。我算明日亲自下去梅洲看看,才好思考该如何能让最大程度减轻损失。”

  “姑娘身子不适,不好远行,还是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的好...”赵慎玉停了一下,将扇子拿高了些,挡住穿堂而来的凉风,才接着道:“说起梅洲,慎玉倒是去过一两回。那处是水乡,渔民全靠捕鱼为生,要想他们开闸泄洪,非得是等秋收过了才行,除非找到别的办法。”

  沈灵语有些沮丧:“所以才更要先去看过才能知晓有无别的办法啊。”

  “眼下姑娘身子不好,不必急于这一时。刚到泽谷又去别处不是白跑一趟?不如就先在此处看看此处灾情如何再作算。”

  “你一说起这个...”沈灵语小心地看了看周围,轻声道:“我倒觉得此处有些古怪。”

  赵慎玉眉尾轻轻挑起:“哦?此话怎讲?”

  沈灵语住这间屋子在院子最角落处,她犹豫了下,往后退几步朝着门口站着的男人招手。

  赵慎玉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有些发笑,拿着烛台缓缓走过去,跟着做出一副神秘模样听她说话。

  沈灵语拉了下身上披的袍子,小声道:“我听王妃说过,这泽谷村民世代种果树为生,歧郡大多数的水果都由这产。按理来讲,百姓应该生活得还不错,可今日一来才发现并非如此。此处远在山区,两座大山夹着本就险峻,可那唯一用来行车的马路也没修好,大雨一冲,连马都无处落脚,遑论通车。地势偏僻民风封闭不说,房屋也破旧不堪,就连村长家都如此寒酸,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慎玉听她说完才恍然道:“倒是这么个理,姑娘果然慧眼如炬,在下佩服!不过...据说泽谷每年夏季都会发大水,莫不是这洪水将百姓收益损了大半?”

  沈灵语倒没来得及好奇他一个外乡人的据说是从何处听来的,只道:“即便是每年都有洪水,可每年也都有朝廷拨的赈灾物资,何况...我来的路上便观察过,那些果树多是长在两侧山上的。这腹地中,却只有民房与几片花田和牲畜罢了,那些房屋又建得如此简陋,即便被大水冲毁,要再建也花不了多少钱...”

  所以,这些钱去哪了呢?

  赵慎玉心中暗叹,自己这夫人果然聪明。面上却还是有些懵懂模样,说:“依姑娘的意思...”

  又一阵风吹过来,沈灵语了个喷嚏,掩鼻道:“我现在只有个模糊想法,还不能说。”

  隔壁有烛光亮起,赵慎玉将蜡烛交到她手中,道:“既然如此,姑娘还是先歇下罢。天色已晚,又冷,莫要病了才是。”

  沈灵语也有些冷,握着烛台,舔了下被冻得发颤的唇轻轻点头:“那公子也早些休息。”

  “那在下便告辞了!”

  “公子慢走!”

  赵慎玉往外走出几步,又停下,望着拿着烛台的那抹娇弱身影开口:“对了,有件事想告诉姑娘。”

  沈灵语停下来回头,橙黄烛火晶亮地闪烁在她眼中,她站在门口,看不清前方站着的人的脸。

  只见他收将刚收好的扇子又撑开,几步缓行过来,停在距离她一步之遥处,明朗一笑:“慎玉的故人已经见过了。”

  沈灵语正欲问,倏地一股清冽冷香窜入鼻间,接着耳畔便贴上个什么东西。

  赵慎玉将撑开的扇面隔在她耳边,俯下身在另一侧低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