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还需见过窦庚的尸体才行。
苏姨娘对窦庚的死还是有几分伤心的,像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女人,窦庚一死在府里就没了生存之地, 还不知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苏姨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哭的,说她爹也是个外放的七品小官, 若不是没有宁氏家世好,她嫁过来也是能当个正头娘子的。
沈鱼扯了扯嘴角,不可置否,这苏姨娘在他们来之前还在描眉上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 钗环步摇一件不少,且言语间对宁氏有多番抱怨,不像是被迫入府,更像舍不得太尉府富贵。
“爷本是最疼爱我的,这几月却被外面那个小蹄子勾了去。好几月都没来我房中,如今竟还因那贱人送的一套酒具送了命。爷真是引狼入室, 江少卿, 请您一定要查明真相啊!”苏姨娘干哭着却不见一滴眼泪,妆面完好。
江砚白没什么表情,“还未查明是何人下的毒, 请苏姨娘慎言。”
苏姨娘三言两语就想将窦庚的死推到外面那个女人身上, 语气中丝毫不掩饰的嫉恶。
沈鱼亲眼见到后院女人斗争,这还是头一回,就为了那么根烂黄瓜争来争去有意思吗?
江砚白问苏姨娘, “窦庚的外室,你了解多少?”
说起这个,苏姨娘可谓侃侃而谈, 能在窦府里坐稳姨娘的位置还多年有宠,显然不是个没手段的花瓶。眼下窦庚已死,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窦庚手下有个小厮,是她娘家表兄。
苏姨娘又是絮絮叨叨一堆废话,沈鱼听了半天尽记住她那些骂人的话了,再看江砚白依旧气定神闲,努力从苏姨娘的一大段话中找寻重点。
“温美娘那小贱人就是嫉妒我嫁了爷这么个好归宿,从前就喜欢同我比。不就是她父亲的官稍大那么一点儿嘛,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呵——要我说她就是活该,天道有轮回,她父亲获罪免被处死,她成了罪官之女,不也得靠卖笑为生嘛。只是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一个半老徐娘,勾搭上了爷!”
“姓温?她父亲是?”这姓氏少见,难道是那位大人……
“当年的工部侍郎温源。”
温源与苏姨娘的父亲乃是同乡,后一同进京赶考,温源位列前三甲,而苏姨娘的父亲却只中了个同进士,等了几年才有缺去做官。
而温源获罪,同样也是因为康台大坝倒塌之案,当年的筑河公事款有一笔两万两的款项是由他经手,随后不翼而飞。瑞王查明案情后,得到的结果是温源私吞了这一笔款项。
虽未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却也是男丁尽灭,女眷没入内廷做宫女。内廷艰苦,温美娘的小弟与娘亲都未熬住去了,而她到了年纪被放出宫,从此再无了消息。
江砚白遍寻不见的温家后人,没想到会在这里有消息。
“苏姨娘确定没认错人?你们应当多年未见了。”
苏姨娘满不在乎地说,“错不了。我自小与她相识,她眉间有颗红痣,也喜欢茉莉香粉,我不会认错的。”
温美娘比苏姨娘略大几岁,当年获罪时容貌应该已经长成,数年过去,认得出来也不奇怪。
想来窦庚没有带她回府的缘由就是这个,窦庚生冷不忌无法无天,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父亲给的。温美娘是罪臣之女,是个不能被搬上台面来说的事,窦庚若纳了温美娘,就给了某些人机会攻讦窦太尉,是以窦庚只将人养在外头。
对苏姨娘的问询也到了尾声,观其神色,她虽对窦庚没什么真感情,却并不希望窦庚死。
几人出了院门,沈鱼问,“贾姨娘和赵姨娘,先问哪一个?”
江砚白看她,“小鱼儿以为呢?”
沈鱼翻开册子看了看,“贾姨娘吧。”
“为何?”小杨不解。
江砚白答,“因为贾姨娘的父亲是个大夫。”
沈鱼撇撇嘴,“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
江砚白浅笑。
沈鱼想象中的贾姨娘应该是个柔弱女子,不料却想错了。贾姨娘穿了身窄袖胡服,做男儿打扮,在院中锻炼身体。
乍一看,沈鱼还以为是端敬回来了。过了年后,端敬已经返回了西北,两人时常有书信往来。
几人进房门,沈鱼步入便闻到了一股幽香,淡淡的,能使人静心戒躁。
贾姨娘让婢女奉上茶,贾姨娘对窦庚的死,完全不在乎,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鱼半眯着眼,心道,这窦庚的妾室,都不怎么正常啊。
江砚白问起窦庚外室之时,贾姨娘哈哈笑道,“江少卿,爷的外室可多的是,我可认不过来。”
与宁氏是一样的说法,贾姨娘看见沈鱼,也表示诧异,大理寺竟然有这么年轻的女役。
然后还抽空咨询起了沈鱼,这女役是怎么考上的。
“我若知道大理寺收年轻女役,定是要试上一试的。”
沈鱼求助似的看向江砚白,她这个假女役能知道就怪了。
江砚白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难得见她窘迫,然后开口解围,“贾姨娘父亲是大夫,想必你颇通医药之道。”
贾姨娘似是遗憾地低下头,“自小就学的,算不上精通,治些小病是没问题的。”
她又轻笑一声,看了眼沈鱼,“不瞒你们说,我从前的志向是当个走方游医,治病救人。可现在——囿于后宅之中。”
沈鱼能感受到,贾姨娘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有些浓浓的羡艳。
“那贾姨娘对毒物又了解多少?”
贾姨娘挑了下眉,“江少卿莫不是怀疑我毒死了爷?”
江砚白正色道,“例行公事。府中有嫌疑的都要排查。”
贾姨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指甲,指甲上是鲜红的蔻丹,“不是我下的毒,我若想下毒早在我进府那日就送他去见阎王了。”
她这话倒是直接,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她又道,“我若下毒,也不会选择□□,见效不快还容易被察觉。也不知是怎样的美人,迷得爷连□□也未分辨出。”她只知道窦庚是为了个美人去的沈记,还不知窦庚是被两种毒药杀死的。
江砚白问,“何解?”
“爷身边有专门验毒的人,且□□有股苦味,微黄,下在酒中,极易被发现。爷若不是被美人迷昏了头,哪能乖乖喝下那杯毒酒呢?”她勾起唇哂笑。
江砚白盯着她,“那贾姨娘会选什么毒呢?”
贾姨娘答,“鸩毒,见血封喉。不过那药难得,我没那个本事拿到。”
江砚白脸色微变,“多谢贾姨娘配合,本官告辞。”
自从贾姨娘说出鸩毒二字后,江砚白便一直沉着脸。
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沈鱼试探着问,“窦庚中的,不会真是鸩毒吧?”
江砚白肯定答道,“不是。”
鸩毒虽是银针验不出来的一种毒,但窦庚中的毒却绝对不是鸩毒。
“何以见得?”
小杨在她身后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问了。
沈鱼回头,神情疑惑。
不一会儿传来江砚白的声音,他说,“因为我见过中鸩毒人的模样。”
两年前老师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口吐鲜血,当场气绝。
江砚白皱着眉,尽量平淡的说出这句话,隐藏了藏在深处的忧伤。
沈鱼识趣地不再问下去,转移话题道,“去赵姨娘院子吧。”
为活跃气氛,她还和小杨打赌道,“猜猜这次是个什么类型的美人。”
小杨猜是个与浓艳大美人,贾姨娘和苏姨娘都是这样的长相。沈鱼说,“山珍海味吃惯了也会想换换口味。”她压是个清丽美人。
沈鱼道,“我若赢了,你来沈记挑三天水,你赢了,我请你吃一顿席面如何?”
小杨觉得甚好,兴奋地答应了。
江砚白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若真喜欢山珍海味,是吃不腻的。如同喜欢一个人一样,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沈鱼:“……”
小杨扶稳了自己的下巴,这是我能听的?
赵姨娘的院子就在眼前,门口斜倚着几个婢女,沈鱼忙小跑着过去,“少卿大人到了,快去让你们姨娘准备回话。”
婢女应声去传话,未几,就来请他们进门。
赵姨娘水湾眉,天生一双笑眼,入目清秀,是个温婉的佳人。双眼通红,有些微微肿起,应该是长时间哭泣所造成的。
窦庚这个混蛋,难得有个真心为他去世所伤心的。
沈鱼给小杨使眼色,你输了。
小杨唇角向下,愿赌服输。
赵姨娘房中装饰与贾姨娘处大相径庭,粉色,蓝色柔和之色甚多,不像贾姨娘喜妃色,红色。
赵姨娘腰肢不堪一握,身量纤细,有股类似林妹妹的愁绪美。她坐在圆桌前,桌上放着把剪刀,旁边还有未完成的绣棚,上面绣了半朵荷花。
“大人请用茶。”嗓音带着股江南风味。
江砚白谢过,却没动。
沈鱼忍俊不禁,一天一点东西都没吃,尽喝茶了。
“听赵姨娘口音,不是盛京人?”
赵姨娘抬眸道,“离家乡多年,还是乡音难改吗?少卿大人好耳力,奴祖籍江南。”
江砚白拿出了那只酒杯,“此物,赵姨娘可曾见过?”
“见过。”赵姨娘点头,“爷喝酒时用过几次。其余时候就没见过了。爷的东西,一向是曲木收着的。”她说话软软糯糯,有着江南女子的温柔。
曲木?这名字刚刚从苏姨娘口中听见过,便是她派去监视窦庚的那个表兄。
江砚白垂眸,“赵姨娘祖籍江南,是如何来到盛京的?”
赵姨娘亦低头,搅了搅手中的帕子,苦笑一声,“阴差阳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