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轻笑了下, “窦庚这种人,还是活着时更可怕一些。”
江砚白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面前的尸体面色发乌, 几乎辨认不出五官。
沈鱼嫌弃地看了眼,又不得不因要确定一些事情, 凑近看,端详那颗死人头甚久,才退开。
“小鱼儿想要确定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沈鱼点头,随后提出了一个猜想, “成哥儿,可能不是窦庚亲生的。”
江砚白眨了眨眼,“何以为凭?”
“这个……你来看,他的眼睛。”沈鱼斟酌怎么和他解释遗传这个问题。
宁氏与窦庚都是单眼皮,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生出双眼皮的孩子,但成哥儿却是双眼皮。
“正常来说, 孩子肖父或肖母都有可能……”除非基因突变, 不过这个概率也太小了。
沈鱼浅显地给他解释了下遗传,好在江砚白听懂了。
“小鱼儿这番理论有什么依据吗?”
沈鱼很想说孟德尔已经做过实验了,但显然不能, 只能说, “你可以去问问丰敬,他说不定知道。”
虽然有猜测,却不能凭借这个就定下宁氏的通奸罪, 还需要实质的证据才行。
沈鱼皱眉,放现世就是一个dna检验的事情,在这儿却是难如登天。
烛光幽暗, 有微风过,火焰抖了两下。他抬手挡风,“外面出去吧。”
停尸间里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沈鱼还是蒙着口鼻进来的。
“小鱼儿明日可还要一起?”江砚白问她。
沈鱼不是喜欢一个喜欢中途放弃的人,重重点了两下头,“当然。”
江砚白抿唇一笑,“好,明日辰时,我来接你。”
沈鱼回去后一只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炒了两斤腰果,炒好了放点细盐就很香。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既知道明日是要辛苦的,自然要做足准备。柳香还送了她一些玫瑰花,正好拿糖渍了做玫瑰花饼吃。
连明夜火,阿莓蹲在灶火旁边,陪了她一夜。期间数次倚着墙睡着,后来鲜花饼出炉,不用喊,闻着味就起来了。
第二天辰时,江砚白准时上门,他还带了两个人,除了常见的小杨,还有是上次一面之缘的小谢。
几人动身去温美娘所在的宅邸,温美娘人如其名,是个美人,气质与宁氏有些像,带着些成熟女人的风韵。
沈鱼再次感慨这窦庚的好艳福。
见到温美娘,江砚白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叉手礼,“打扰温娘子了。”
温美娘施施然还礼,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江少卿多礼。”
沈鱼微微眯眼。
江砚白问话夜不同于前几次,问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至少是沈鱼听起来无关紧要的。
“温娘子何时跟了窦郎君的?”
温美娘道,“去岁五月,奴放出宫后便在缁衣巷赁了间屋住着,平日里绣着帕子拿出去卖。日子也堪堪过活,只一日上街,遇见了爷,后来就……”
“温娘子大姓之家情愿与人为外室?”温侍郎虽没了,但温家在家乡还是有些威望,不至于让她一个孤女沦落至此。
温美娘猛抬头,“江少卿知道……奴的身世?”
“是。”
温美娘自嘲一笑,“罪臣之女,又怎有颜面去投亲,即便去了,也是寄人篱下。不情愿做人外室又能怎样,我这个年纪,还能遇上什么良人。”
沈鱼忍不住出声,“温娘子有才有貌,哪里不如人了?”
温美娘看她一眼,笑起来,“小娘子还年轻貌美,想来有不少郎君爱慕,有又怎会知道我这个半老徐娘的艰难。”
江砚白转过头来看沈鱼。
沈鱼腹诽,我两辈子加起来也和你差不多,“温娘子哪里老啦?”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心态和个老太太似的。
温美娘含笑,“小娘子真会说话。”沈鱼的真心话,明显被她当成了客套。
江砚白出言打断她们的对话,“温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随后才开始问起那套酒具的事情,还有窦庚遇害前一晚留宿她这里的一些具体情况。
“酒具是我送给爷的,他很喜欢,常拿来与我对饮。那日爷很高兴,说是要去赴一个小美人的约,他知道我不会吃味。之前还让我想法子,帮他得到这个小美人。也不知爷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得了手。”
温美娘既然知道窦庚要去赴约,那她的嫌疑值就上升了。只是温美娘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一阵疯吹过,温美娘的帕子被带到了沈鱼脚下,沈鱼拾起走过去还给她。
温美娘笑道,“多谢。”然后猝不及防地一声干呕。她捂着胸口,婢女见状连忙去拿了个铜盆来。
沈鱼:“……”这模样,根据只要呕吐必怀孕的原则,温美娘十有八/九是有了。
温美娘吐过之后拿帕子捂着鼻子,“失礼了,小娘子身上有些油腻气味,我一时没忍住。”
沈鱼在怀里揣了半包腰果和几个鲜花饼,都是过了油的东西。
江砚白也看出了不对,“难道……温娘子你……”
温美娘莞尔,“我有孕在身。”
“窦家知道吗?”
“还未来得及告诉爷,爷就……”她摇头,“如今爷没了,身边只有个小婢子伺候,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江砚白垂眼,“温娘子若有心,我会将此事告知窦太尉。”
“那就多谢江少卿了。”
温美娘身子不适,他们也没有多留。
出了院子沈鱼便抓了一把腰果来吃,还分了些给小杨小谢。一口一个腰果,很香。
沈鱼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向上的手,沈鱼抬眸,江砚白瞥了眼她腰间的腰果袋子,意思很明显。
“我的呢?”
小杨与小谢偷笑。
沈鱼瞄了他一眼,也抓了一把给他。
“太多了。”江砚白随意抓过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从指缝里漏了些还她。
沈鱼:莫名其妙,吃那么少,是猫吗?
其实不分给他的原因纯粹是沈鱼觉得边走边吃东西的动作很不雅观,江砚白这样注意形象的人应该不会喜欢。
事实证明沈鱼多虑了,江砚白边走边吃东西,也可以很优雅闲适。
小谢问他,“大人,为何要帮温美娘传话呢?”江砚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沈鱼吃腰果的手一顿,与江砚白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昨夜,若沈鱼的猜测是真的,温美娘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是窦家唯一的血脉。
江砚白道,“举手之劳。”
小杨插话,“您觉得她有嫌疑吗?”
“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你们两个,去查一查这几个姨娘都是因何进入窦府的,越详细越好。”
两人得令,便要离开,沈鱼非常贴心的又一人分给他们两个鲜花饼,“拿着路上吃。”
两人笑道,“有小沈跟着,咱们就是有口福。”玫瑰香味四溢,饼皮绵软,一口下去又香又甜。
江砚白冷不丁一句,“这是嫌我从前亏待你们了?”
“不敢不敢。”两人推搡着火速开溜。
“走吧。”江砚白低声道。
沈鱼刚咬了一口玫瑰花饼,嘴角还沾着碎屑,“去哪?”
江砚白淡笑,“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嘛……查一查温美娘。”他总觉得温美娘跟了窦庚,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
江砚白带沈鱼来到一个小摊前,熟门熟路点了两碗鸡丝凉面。
“今日也请小鱼儿吃一回美食。”江砚白挑眉一笑。
这小摊在一个交叉路口边上,道上车水马龙,行人众多。
沈鱼猜测道,“江少卿常来?”、
“外出时常路过这儿,也不拘什么时候,就坐下吃上一碗。”
沈鱼巧笑嫣然,“是怕下一顿没着落吧!”
江砚白含笑看她。
摊主是对小夫妻,男子膀大腰圆,女子娇小可人,那体型差,颇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觉。
摊主娘子端着两碗面过来,盯着沈鱼看了许久。
沈鱼都被看得有些尴尬,“可是我这脸上沾了脏东西?”
摊主娘子轻笑了下,“不不,是奴瞧着小娘子好看,一时失态,小娘子莫怪。”
江砚白眯眼笑,“苗嫂子别逗她了。”
苗娘子笑起来,“少卿大人头一回带小娘子来,我不得好好看看?”
面对这种程度的调侃,沈鱼已经能坦然面对了。左右坏名声的又不是她,她一个商户女,也不会在这儿长待,有什么好怕的。
沈鱼仰起头,“苗嫂子,我是衙门女役,随大人出来查案的。”
苗嫂子知晓分寸,也没再说什么,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面前这面摆盘就很好看,胡瓜与水萝卜红绿相间,满满铺在表面的鸡丝,当中一大勺酱料,令人垂涎欲滴。
沈鱼吞了吞口水,没什么淑女形象地吃了一大口。每一个小摊都有它独特味道的酱料,要不怎么说灵魂酱汁呢,这鸡丝冷面的酱料,鲜咸甜辣芝麻味极其浓郁。
辣味用的是茱萸,这东西不算十足的辣,加在里面正好,吃上一大筷子,嘴里塞满鸡丝和凉面,浓浓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两眼笑成月牙,神色餍足。
江砚白忍俊不禁,“慢些吃,不着急。”
沈鱼吃饭很慢,也能优雅从容,但吃面向来都是速战速决,大抵是以前养成的习惯,面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冷面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沈鱼先吃完,对面人只动了一半,还得等他。百无聊赖,她手握成拳头,撑着半边脸欣赏起他的吃相来。
看美人进食也是一种享受,赏心悦目。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舌上,平心而论,他的唇并不饱满,相反有些薄,都说薄唇男人也薄情,江砚白会不会应了这句老话呢?
沈鱼思绪飞扬,目光流连,他的唇形非常好看,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对面放下筷子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她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