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若真的等到事情了结的时候，选一个山清水秀之地与他相守一生，倒也是不错，春来赏花，夏听蝉鸣，秋水脉脉，冬日听雪，四时之景不同，乐亦无穷。”
阳光从他们身后顷洒，两人的影子倒映在草地上，显出几分毛茸茸的暖意，影子的半边重叠着，肩膀紧贴在一起，只是回眸看去，便能看见小徒弟就站在他的身侧。
师尊说话花无欢都听了进去，每一个字从耳朵一直流淌进了心间，温暖而有力的包裹着他的胸腔，又渐渐地融化成了蜜糖，连呼吸都觉得是甜的。
微风拂过顾锦的长发，纤细的发丝在阳光下仿佛变得透明，花无欢披散在肩上的乌发也随风轻轻扬起，两人的发梢若有若无的相互交织着，漆黑的发丝交融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分辨。
云姬直视着顾锦，听完他的回答后嘴角一侧微微上扬，一向温柔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丝讥讽。
云姬：“说的倒是好听，寻常人寿元不过百年，筑基期修士可得寿元三百载，金丹五百，元婴千年，而到了化神、合体，寿元更是漫长无比，这样漫长的时光你只能守着一人，永远的被困在一个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初始还会新鲜，但当这种新鲜感过去后，这一切于你来说都是枷锁。”
云姬的情绪并不激动，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一字一语中只有嘲笑顾锦天真的讥讽，仿佛她曾经见过，山盟海誓，白首之约，是如何在这样漫长不变的枯燥时光中一点点土崩瓦解，再深的情意在这样囚牢似的生活中也被逐渐的消磨殆尽，相看生厌。
顾锦低垂着眸，视线中能看见小徒弟脚上穿的一双红底黑面的长靴，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浮尘，显得布面上的红莲都没有那么艳丽了。
出去后还得记着给小徒弟重新准备一身衣服，小徒弟长得快，这一身刚见到他的时候穿着刚好合身，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小了。
云姬的话只是轻飘飘的从他耳旁掠过，连一点波澜都惊不起。
顾锦：“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就放他走罢了，只要他喜欢，这世间他想去哪便去哪，想要我跟着的话我便收拾行囊随他一起去，不想的话我就在这等着，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不至于屋里黑黢黢的，连盏灯都见不到。”
顾锦说的话只有云姬一人能听见，花无欢只能看到师尊的嘴一张一合，知道他在说话，但说了什么却无从知晓，只能从云姬逐渐变得震惊的表情中可以窥探一二，师尊的回答大概十分出乎云姬的意料，不然不至于会露出这种震裂三观的神情。
云姬：“说的倒是好听，难道你不会不甘心吗？凭什么他可以去远走高飞，偏偏留着一人在这永受孤独，熬过这漫长的一日又一日？”
云姬没有像顾锦那样用了传音入密，也许是情绪太激动，一时间忘记了，是以花无欢只能从云姬的话语中推测出师尊方才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顾锦：“不甘心又如何？若是真的想走了，谁又能拦得住他。”
顾锦依然是传音入密，只是这回却有空看向了小徒弟，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花无欢不明所以，却总觉得他的笑容中带着一点难言的苦涩。
云姬：“你……真是不可理喻。”
云姬沉默了半晌，看着顾锦的脸色青了又白，最后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顾锦挑了挑眉，心想人都是感情动物，这一刻说的话谁知道下一刻又会不会产生新的想法。
不过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大概也是真的不会多加阻拦吧，留不住的便随他去吧，纵然万般不舍，但他也做不出用爱这个字捆绑他一辈子。
何去何从，永远不是他能控制的，能做的只能让他们都不后悔。
顾锦：“与其所有的感情都被这岁月消磨殆尽，还苦苦挣扎着舍不得放手，倒不如给彼此一个痛快，尘归尘土归土，好聚也好散。”
顾锦下意识的说了这番话来，等他说完后，抬起头看见小徒弟微皱的眉头时，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说话的时候似乎没有用传音入密，他说的是什么，小徒弟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顾锦：“我……”
顾锦刚想解释，但小徒弟却是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的悲伤，轻声道。
花无欢：“等一会再说吧师尊。”
顾锦只好悻悻的点头，云姬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看着，而后忽然恍然大悟。
云姬：“原来你们……好啊，既然如此，那你们也永远留在这里吧，让我看看这千百年一成不变的生活你是否真的能坚持的住，让我看看他要离开的时候你是否当真能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淡然！”
云姬冷笑一声，忽而伸出玉手指向身后某侧，脚下的土地轻轻颤动起来，所指之处缓缓浮现出一个阵法，光华璀璨，只见云姬五指张开，又慢慢握紧，偌大的阵法上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只听“啪”的一声，阵法猛然碎裂，化作万千光点消散于空气中。
云姬：“公子连夜设下的阵法果然威力不俗，只可惜还是没能躲过我的眼。”
云姬淡然的收回手，嫣然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云姬：“公子还是收起这些心思吧，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逃出我的掌控。”
顾锦脸色乌青的看着那些消散的光点，昨天连夜准备的这些阵法，本以为做的足够隐蔽，没想到云姬早已发现，难怪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散步是假，想让他亲眼见着心血被毁，断了这些念想才是真。
云姬似乎很满意顾锦的反应，面上的表情仍是那般的温柔，对着他们柔柔福身后便款步离开，经过顾锦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云姬。
顾锦：“为什么是他？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段……”
那个名字还没有说出口，云姬便头也不回的打断了他。
云姬：“你管的太多了，我说是他便是，明天我和段郎便会成亲，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决定。”
说罢，便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他们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