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试试落下, 眼前的符与冰终于如赵戈想象般愣住。
但楞住的不仅仅是符与冰,还有赵戈自己。
她到底在说什么。
脖子到脸颊烧起一片火,骸骨里的热气蛊惑人心。
造次。
心思造次。
疯了。
这么想着, 立马从符与冰身旁抽离开。
“人...人群...”
赵戈语气错乱着,眼睛开始有些浇着风油精的疼, 心却是痒的。
“人群远离了,我们得跟上去。”
说着往长廊深处快速走。
赵戈走得快,符与冰跟得更快。
于是没几步,手被冰气从下而上勾住,指缝蹭着指缝,没给赵戈反应的间隙,符与冰就紧握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
走动的脚步声僵硬起来, 赵戈的手指颤动了几下但没有挣扎。
符与冰的低笑响在了耳边。
“阿姐, 一诺千金...”
他盯着赵戈。
“我等着你。”
靠得太过近, 身侧被冰气包裹, 一动弹仿佛能被符与冰给包着揽进怀里。
就算没看向符与冰,赵戈也知道他的视线至始至终都黏在她的身上。
“别看我。”
赵戈努力让句子平稳。
“看路。”
侧脸被视线盯到发烫。
手心被握着也发烫。
冰能点火。
赵戈想回到几分钟前, 堵住自己被热气控制住而乱说的嘴。
或是一头扎进长廊的红酒味中,找个坑洞把自己埋起来。
起码要把脸埋起来, 来个掩耳盗铃般的逃避。
走动着,符与冰手上的戒指链时不时蹭到她的手心,冰凉着有些痒。
喉咙像是变痒了。
心也变痒。
因为十指相扣,赵戈的指关节能很清晰地感知到符与冰戒指的触感。
一走动, 戒指一同摩挲着他们的皮肤。
让人无法忽略, 缓慢的摩挲像是在拉扯着什么,推动着什么。
尤其是那十字架,几乎像是横亘着长在了她和符与冰的手心。
由是手心也仿佛长在了一起。
心跳往喉咙口蹦跳, 一跳一阵热气上袭。
走过转角,终于看到队伍。
人群没有再行进,而是等在一个坠着长帘子的门外,依次往里进。
人群表情十分严肃,虽然没有旁人维护秩序,却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
按照一男一女的次序依次往里掀开帘子走进。
虽然隔了不少时间,但赵戈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房间。
是上次马尾辫带着她和符与冰躲进的沸水室。
热水的雾气隔着帘子往外扑朔出来,队伍走到只剩下几个人,赵戈和符与冰这才轻声走到队伍最后。
混入一男一女形成的队伍。
站在赵戈前面的女人突然挺直腰,本以为是被发现了异常,结果女人只是抬起手把脑袋后的长带给扎紧。
最后一对男女掀开帘子走进去后,赵戈和符与冰对视了一眼,跟着走进去。
沸水的雾气铺面而来,房间里有着沉闷的气泡破裂声,接二连三,持续不断。
只不过这次不是一池沸水,而是满堂水,有沸有冰。
水室的布局和上次不一样,吊在顶上的帘子被拉开,露出所有的池子。
地面形成一个井字,水泥和瓷砖把地面分成九块。
最左边三块翻腾着沸水,最右边三块注满了冰水。
中间三块是平坦的高台,比其他池子来的要高。
男女走进去后,分成两路。
男人们拿着红酒走到沸水池旁盘腿坐下,女人们拿着红酒走到冰水池旁盘腿坐下。
赵戈本来想混入女人群中跟着她们走,手挣扎着正准备松开,结果被符与冰拉了回去。
符与冰拉着她走到两块吊在天花板上的帘子后。
两块帘子几乎是贯穿天花板和地板,中间露着些许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符与冰拉着她站到帘子后,稍微弯下腰就可以把几个池子看得很清楚。
赵戈才弯下腰,门外又有人来了。
脚步声堆叠,整个水室响起弦乐,刺耳得从各个角落的音箱传来。
走进门的有六个人。
前三个依次是院长、厂长和玉树姑娘,后三个就是赵戈和符与冰刚才在走廊上遇到的副厂长、大工和二工。
院长、厂长、玉树拾阶而上,走到中间的高台上。
玉树站在了九块地面的最中央,也是最高处。
玉树一站定,音箱里的音乐扬高,声音几乎是带着整个水室都在晃。
赵戈和符与冰眼前的帘子也跟着晃起来。
副厂长和大工二工没有走向高台,而是走到帘子前不远处站着。
背着手看一群已经盘腿坐好的工人。
站在最高处的玉树和少儿频道里的玉树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高站着,做出一个手里捧着孩童的姿势。
这姿势一出来,弦乐声更大,而其他围着池子坐下的工人们则是齐声念诵起来。
“宗原,宗则,宗行,宗果,吾主——慈悲。”
这么一说,水室的上空响起锁链往下垂吊的声音。
从离地面有九米高的地方,九个沉重的大铁笼缓慢地降落。
牢笼里传来类似于动物的叫声,每个铁笼里都锁着好几十人,密密麻麻地扎在笼中。
赵戈一抬头,正好和牢笼里的马尾辫女生对上视线。
眼神透过帘子的缝隙相触。
只不过赵戈一眼认出马尾辫,马尾辫显然没认出她。
马尾辫和身旁的寸头和齐耳短发,用嘴咬着牢笼,嘴中发出没有意识的叫声。
牢笼里不仅有这三个女生,还有老侯、绿衬衫和蓝衬衫。
还有一群赵戈不认识的工人。
工人们失去意识,像动物一样咬着牢笼,脖子大多数早就被抓挠着破开,黑色的汁水糊着脖子结痂。
在看到马尾辫女生的那一刹那,赵戈下意识要掀开帘子走出去,但脚步却如同被水泥浇灌一样定在了地上。
动不了。
弦乐声、念诵声,沸水沸腾声,红酒灌入池子里的流动声,全都响在了赵戈的耳边,响在了脑海里。
头痛欲裂。
热气从骸骨里挣脱,大肆地覆盖在周身,眼睛由刺痛变成剧痛。
钉子扎进眼睛,四肢被弦乐和念诵钳制。
身体僵在原处,记忆里的大鬼从池子里爬出来,沿着流水和影子一路流淌到赵戈的身后。
低着头弯着腰在她耳边呢喃。
“杀了他们,杀了怨念...”
铁笼子里的人们瞬间撕咬得更加剧烈,像是要一个个把铁栏杆扭弯。
赵戈抬起头,看到老侯的手伸出铁栏杆缝隙,手无意识地朝她这个方向伸长。
池水沸腾,牢笼里的人嘶吼。
黑色的汁水沿着白色的喉咙喷出。
站在高台上的三个人和站在帘子前的三个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厂长甚至迟疑地走下台阶,想离开高台。
牢笼里的人逐渐都转朝赵戈的方向大声呐喊,叫喊声盖过震耳欲聋的弦乐。
他们用沾满黑水的手紧握栏杆,张大嘴,声音从肺腑中破出。
“大——鬼——祈——邪”
“大鬼——祈邪!”
一时间,池水烧起来。
在极端的呐喊声中,赵戈的灵魂像是要被拽着从骸骨里拖出。
眼睛发酸,血顺着赵戈的右眼无声地滴落。
‘大鬼祈邪’。
眼前一会儿是黑夜,一会儿又是白昼,耳边声响喧嚣。
喧嚣到看不清前路。
“阿姐...”
黑夜紧握着她的手。
“你的眼睛...”
剧痛和摇晃中,赵戈缓慢地转头,看向符与冰。
这一动弹,右眼的血流得更猛。
符与冰紧攥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里有隐忍。
似乎想把她揽进怀里。
整个天地仿若都在蒸腾。
在看到铁笼的那一瞬间,一直隐埋在赵戈心里的念头被活生生拖拽出。
白斑黑水的传染源不是张尧,也不是厂里的任意哪个人。
而是...她自己。
血从眼眶掉落,赵戈看着符与冰,嘴唇颤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鬼的阳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