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异能>白切黑>第五三章 五三白

  ‘好渴’

  迷惘和尖叫声中, 赵戈没想通自己到底在等谁,只知道自己很渴。

  她抬着头张开嘴,但无论多少雨水灌入嘴中、吞入喉中, 却还是觉得渴,喉咙如同烙铁般干燥。

  仿佛一咳嗽就能咳出烟来。

  “噗呲”一声, 赵戈把手中的竹竿从脚下的脸皮中拔出,摇晃着踩着积水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边的人影在晃动、在尖叫、在奔跑,那一张张在雨中晃动的浮胀脸皮张大嘴吼叫,赵戈离得越近,那些脸皮越撕裂开。

  赵戈的脚步却轻盈起来。

  她逐渐意识到,眼前的模糊可能不是模糊, 混沌可能才是天地间本来的模样, 而奔跑的人们其实就是套着脸皮的影子。

  鬼说。

  ‘天地间要分什么人畜。’

  于是脑子里沉浮不再是沉浮, 手中的长竿甚至都轻巧起来, 就像是一支被点燃的烟草,蹭着地上的水, 划过地上虽然泥泞却不沉重的烂泥。

  沉浮、沉浮。

  往下坡走的时候,模糊的思绪里忽而响起几声狗叫的声音, 虽然记忆泡在沸水里起伏,但赵戈也试图在这混乱的思绪里寻找一些准确的轮廓。

  狗叫。

  摇着尾巴的狗叫。

  或许…她等的是一条狗?

  是自己圈养着的牲畜?

  往楼梯下走,雨密集时走得快些,雨轻缓时走得慢, 竹竿在地上拖曳的起伏也像极了爵士的舞步, 时快时慢。

  竿子上滴着血,蹭了一路积水,尖端潮红。

  鬼说人间不必分人畜, 那么她等的那东西也该不分人畜。

  赵戈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去。

  她的家在哪里来着…脑海里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破落的木门,屋檐上往下垂落的铃铛,道龛…画面晃了晃,又变成了更加破败的小房间。

  小房间只有几十平方米,房间的角落里坐着赵刚,他低着头,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赵刚写字的时候,小拇指会习惯性地翘起来。

  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家?

  ‘也许,你从来就没有家。’

  走到前面,眼前出现一张铁网,本来以为只是夜障,直到赵戈撞上去才知道是一张金属编成的网。

  虽然看不清到底是在哪里,但大抵能从周围的水声中感觉到、她应该是在什么湖泊或是水库的周围。

  观赏性的湖泊不会在周围拦上铁网,这应该是水库四周的围栏。

  听着不断流动的水声,鬼的视野里是如同夜色一样的深水,一会儿冻结成冰,一会儿又被深海煮熟着沸腾起。

  ‘好渴’

  ‘我要回家’

  赵戈伸手摁动铁网,铁网在手中震动,金属编织起来的网一根扎着一根,在震晃中看起来牢不可破。

  鬼说它想回家。

  原来它住在地下的水里,通着深海的沸腾。

  赵戈手里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但铁网就是扎紧在铁杆上,金属的网在震动中发出有弹力的共鸣声。

  她松开铁网,往后退,仰着头往上看。

  透过模糊的视野,这网似乎很高。

  赵戈扬起手中的竹竿,长竿落下,拍打在铁网上,铁网也只是轻微地晃动。再次落下的长竿又落在铁杆上,金属声共震着传回竹竿,赵戈的虎口被震到发麻。

  她抬着长竿往旁走,长竿划了一路,在铁网上划出一道不断延长的痕迹,尖端在网和网之间的空隙忽上忽下。

  长痕似乎没个尽头,水库的围栏太长,压根就找不到一个缺口或是门庭。

  赵戈继续提着长竿绕着围栏走,竹竿忽往上、忽往下、往上、往下,终于在一个和其他地方不同的凹陷处停下。

  赵戈用竹竿捅了捅凹陷处,铁杆震晃的幅度比其他地方显然都要大。

  终于找到水库围栏生锈的缺口。

  雨拍打在脸上,有几滴雨水掐入了眼睛里,但赵戈没管没顾,她换了只手握住长竿,握住长竿的位置比刚才要往下些,手心的位置差不多是在竹竿的正中央。

  拳头握紧的刹那,竹竿以赵戈手心为原点转了一圈,速度快到转起来的那一刹那竿子就砸向了生锈的缺口。

  “砰”

  “砰”“砰”

  金属发出被击打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清脆转向沉闷。

  雨水震动着溅在赵戈的脸上,虎口一阵一阵震着皮肉,震到血肉发麻,但赵戈却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竹竿的砸动。

  竹竿乱挥着,却也是有所目的地落下,有的放矢地砸打。

  手提长竿的赵戈始终没有表情,像是往火里锻铁的铸剑人,竹竿砸着生锈的铁洞,发出的声音和雨声逐渐混成同一个节奏。

  竹竿从头断开的那一刹那,铁网的另一端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竿子头被敲裂、断开,在半空中转动着往后抛掷,最后砸落在积水里,剩下的竹竿皲裂得像是被机床绞过。

  “你在干什么!”

  “这是城区的水库,外人是不能进来的,破坏围栏是要被罚款的!”

  “哥,这围栏被砸出了个洞,院长问起来要怎么办...”

  赵戈收回手中的竹竿,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本来听从鬼口渴的祈求,想要看看这深水到底能不能解渴,结果又看到这些漂浮的人脸皮。

  好不容易才觉得世间没那么吵,有了些许沉寂。

  人脸皮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在叫嚷着什么,说着要绕出围栏扭走她。

  赵戈觉得吵,转过身把竹竿谢拎在手里,背过手就这么走了,背后的叫嚷声先是变大,而后又变小,最后被掩埋在了雨幕中。

  脚下的路一深一浅,赵戈继续这样毫无目的地走着。

  穿过人行道、走下台阶、越过轨道,在鬼的叫声中往有水流动的地方走。溪水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围应该是一片林子。

  ‘好渴’

  赵戈用竹竿撑住地面,往林深处走,溪水的声音越来越近,而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她没有转身,依旧往靠近溪水处走。

  又渴又烫。

  想象中,那近在咫尺的溪水应该是极其冰凉的,赵戈想把身体泡在冰冷的水中,浇灭身体里叫嚣着的罪罚,在水中无意识地沉浮。

  可背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近到直接扎入了鬼的视野。

  所以在手腕被拉起的时候,赵戈一个转身,竹竿在手间抛起,再次落下时直接抛转着刺向后方。

  但就在她看清人影的时候,手停住,竹竿定在了眼前人脸三尺的地方。

  她茫然地收回竹竿。

  不知道为什么,竹竿就是送不出去,就算眼前的人朝她靠近,赵戈也没有觉得违和,反而觉得一股久违的熟悉。

  眼前的人叫她‘阿姐’。

  心中那个一直疑惑着的缺口逐渐被这两个字的称呼给填塞起来。

  ‘好渴。’

  赵戈垂下手。

  ‘这应该就是我在等的那个缺口。’

  她握紧竹竿,忽而明了。

  “你就是…”

  雨声不断,赵戈勾起唇角,朝身前人缓慢地露出笑容。

  “我圈养的…那个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