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屿眉头一跳, 果不其然大块头难看的脸色直接全黑了下来,额头上青筋暴跳,纪屿毫不怀疑要是他的眼神是柄刀, 估计叶鞘已经被片了好几层皮下来了。

  他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大块头雌虫做了什么他自然知道,坦白来说,这种视线纪屿见多了, 大块头雌虫的眼神在其中甚至称不上恶心, 只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贪婪和占有让人生厌。

  很久以前,纪屿的性子并不好, 他天赋高, 学东西一目十行, 出事也有纪钊在身后垫着, 自然多了些年少人的傲气。

  不过他藏得极好,加上他清冷的外表足够唬人,一时间没人看得出他骨子里的真性。

  这种目光, 他走来不知道遇到多少。

  最开始的时候,纪屿想, 是一个六十岁正值壮年的雌虫。

  他是第一军区的少校,在五大军区的宴会上, 趁着觥筹交错时, 踱步到他身边。他的气息滚烫而炽热, 慢慢地一呼一吸, 成年雌虫的信息素包裹着欲望如同腥咸的发潮发臭的地下水沟, 在身边蔓延。

  那是纪屿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真正陌生雌虫的信息素,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欲望的存在。

  几秒钟前, 他还独自在角落享受着宴会, 几秒钟后,一整天的好心情全部灰飞烟灭。

  他冷着脸,一脚把那雌虫踹进酒池,黄金琼浆有多名贵亮眼,那只雌虫脸就有多黑。

  后来,似乎就习惯了,并且逐渐免疫。他性子使然,也没多少人上赶着来触他霉头,有的时候没触及到底线,也懒得去理。

  但自从叶鞘出现,好像就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发生改变。比如,以前,这种事他懒得理,叶鞘就不,他不仅理,还有本事让别人气得火冒三丈然后含血吃下闷亏。

  就现在来说,叶鞘点火还不够,还得扇扇风。

  他双手插兜往那儿一站,身材高挑比那大块头雌虫还隐隐高出小半头,将对方脸上的光线拢得一干二净,看着对方那张越来越黑的脸,绿眸眯起唇角上扬恶劣地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找什么死?”

  叶鞘越回想雌虫看纪屿的那个眼神,绿眸就暗一分,心里的烦躁几乎要打破樊笼。他知道他不应该为这种雌虫动怒,可是一想到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纪屿,便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燃烧。

  那一刻他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住内心升起的施虐欲....

  “叶鞘。”纪屿从身后把住他的肩,将人从大块头雌虫的对面掰过来,“回来。”

  纪屿的声音让叶鞘回过神来,对方那张冷淡漂亮的脸近在眼前。因为突然,绿眸下意识地瞪大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可能很糟糕,叶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调息几秒平静后重新睁开,就看见纪屿轻皱眉看起来不太开心。

  叶鞘的心刺挠了一下,有点痛,他故作轻松地笑,“怎么了。”

  纪屿用一个你自己明白的眼神不痛不痒地看了他一眼,放开手,微凉的体温离他而去。叶鞘明白刚才那一刻他的精神海又不对劲了,纪屿是为了防止自己跌落到更糟糕的地步才唤得自己。

  不过,叶鞘伸出手,指尖捏捏薄薄的耳垂,那儿仿佛还带着一点微凉的体温,是纪屿放手时不小心碰到的。

  他放下手,插进兜里,一点都没在意自己千疮百孔的精神海,有另一件事情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叶鞘狭长的绿眸眨了眨,带着点笑意地想,刚才看到他受伤,纪屿是生气了吗。

  这边叶鞘心情好了,凝在雌虫间紧张的氛围才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

  大块头雌虫更是敢怒不敢言,雌虫的等级压制带来的血脉感应从最开始就在瑟瑟发抖,明显地在提醒他这只绿眸雌虫的等级之高,再者他来这儿目的还没达到,并不想惹是生非引人注目。

  但这口气梗在脖子上不去也下不去,他脑门充血,只得把这奇耻大辱和血往里吞。

  这边风起云涌,尤里那边和雌虫侍者简单地交涉后,不知道拿着一个什么终端悄咪咪地在角落里聊了半宿,终于聊完了,回来时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但看大家都没受伤,至于大块头雌虫脸上的不自然,直接被他略过。

  这么大的个子,还能被欺负着了?尤里可不信,他觉得自己被欺负了都轮不到他,于是也没问。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刻钟,宴会的大门还没打开,在这之前侍者便将他们带到了一个休息室里面并摆上了茶水。

  仅仅一个休息室就奢华至极,全是大红大金的配色,穹顶还高挂着六顶耀眼的水晶吊灯,刺目的光线几乎将这房间分割成无数个小立方体。

  休息室只有他们这一队的雌虫呆着,侍者叫他们在这儿安心等待钟声响起,那一刻,匿名者宴会便真正地开始了。

  “......”纪屿安静地看着手上的怀表,非常复古的造型,指针上雕刻着细小的花体字母,看起来非常精致,背后,是几多簇拥在一起盛怒绽放的蔷薇。

  这是侍者刚才发给他们的,每人都有。

  分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动,很快,这一刻钟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脚步声在休息外响起,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是朝着他们来的。

  纪屿收起怀表,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批穿着黑色西服的雌虫。

  他们身材高大健壮,脸上的铁质面具严丝合缝地扣在脸上,腰腹一侧的西装凸起,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配备了武器。

  在场雌虫都有些心慌,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纪屿和叶鞘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铁面具中明显是队长角色的雌虫站出来,他个子更高更壮,仅仅只是一个手臂隆起的肌肉群甚至比得上有些雌虫的大腿,光是往那一站,光线都给遮了一半。

  背后的雌虫拢在他的阴影里,没有丝毫声音,看起来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压迫感十足。

  队长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能治小儿夜啼的难看笑容,“各位,欢迎来到极乐天堂。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引路人,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只需要记住我接下说的话...”

  他的话语很沉,也很轻,但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跟随上了对方的话语去做。

  “...第一,匿名者宴会请全程戴好面具,脱落所引起的后果自行承担....”

  没毛病,都叫匿名者宴会了,哪还有一个人脱了不带的道理。

  “...第二,为了您的体验,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会蒙住你的眼睛。作为你们的引路人,请您放心地将接下来的路程交给我们...”

  纪屿看着眼前走过来的的雌虫,面无表情地拿着手中的黑色束眼带。

  旁边由雌虫问出声,“必须要带吗?”

  “当然,我们遵循您的意见,但是也请您遵守我们的规则,不佩戴者视为自动放弃进入极乐天堂的机会,引路人将会关闭指引您前行的灯盏。”

  那雌虫犹豫了一瞬,咬了咬牙还是任由雌虫带上了束眼带。

  队长满意地转过头,那雌虫面前的铁质面具雌虫从身后拿出一台灯盏,玉白的蔷薇正中央,澄黄的萤火如同流光被小小地拢在一方天地中,仿佛燃尽之后留有余温的明日。

  原来那鼓囊的东西原来是一台灯盏,而不是什么枪械。纪屿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异常的荒诞。

  纪屿沉默的回应给了眼前雌虫确切的答案,他上前一步,准备给纪屿带上黑色束眼带。纪屿与叶鞘对视了一眼,叶鞘眉间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烦躁,在被黑色彻底覆盖视线之前,纪屿对着叶鞘轻轻摇了摇头。

  叶鞘的精神海又出问题了,这持续已久的问题不是简单的轻吻和梳理能够解决的,不知道这点动作能不能安抚到他。

  见到大家或犹豫或挣扎,但最后的结果是全都戴上了面具,队长的脸色看起来非常满意。

  他从身后虔诚地掏出灯盏,光芒更大更亮,雌虫看着灯盏,露出了狂热的迷恋,他抚摸着花瓣仿佛抚摸着爱人。

  接着,他将灯盏郑重地拎在离身体半米长的位置,刚好处在灯火的范围内。

  队长张口,说出了最后一条,“...第三,引路人将带领你们进入极乐天堂,接下来,你们将玩一个盛大的游戏。这是运气的游戏,也是实力的较量。”

  “猎人在捕猎,猎物在逃亡。每个角落都暗藏着宝藏,无论是财富、密匙、宝藏....”

  雌虫声音暗哑地一字一顿道:“....还是、雄虫。”

  有雌虫咽了口水,声音很大,然后,更多雌虫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不是信息素,是雄虫,活生生的雄虫!

  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来说,一生都被困于囚狱之中,雄虫早已成为不可触及的存在。

  有什么,是比它还吸引人的呢。

  “在宴会指针跳转到十二点之前,你所得之物,就是你的!”

  视觉被屏蔽,五感便变得更敏锐了。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一汪澄黄朦胧的光晕在前方,引导着纪屿前行。

  甬道里十分阴凉,他跟着身旁雌虫前往不知道的前方,身侧非常安静,只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回声。

  纪屿一边走,一边心想,这个宴会果真十分大手笔。财富,雄虫不论是哪一样,都是引得人们狂热的追逐对象,诱惑不可谓不大。

  只是,纪屿唇齿间滚动,悄无声息地冷冷一笑——

  我们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