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

  斐垣觉得,自己大概是讨厌这个人的。

  厌恶他的脸,厌恶他的眼神,厌恶他的声音。

  明明对我什么也不了解,却摆出一副什么都可以为我抛弃的样子。

  真的喜欢啊,那就去死啊!陪我一起去死啊!

  令人作呕。

  “怎、你怎么这么说啊!你就没有共情这种东西的吗?曾叔都要死了……”陆汾糖只觉得有一股愤怒冲上了天灵盖,红着眼睛就把话冲了出来,但触到斐垣的眼神后,她的胆子又猛然掉了下去。

  她、她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有多么让人害怕。

  “……对、对不起……”陆汾糖哆嗦地低下了脑袋。

  “他要死了,不是我死了。”斐垣淡淡笑着,“我有什么理由,非要为他难过才行呢?”

  “而且,”斐垣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那般,轻柔但尖锐得让人大脑颤抖,好像有好几把刀扎进了他们的心脏,“因为他要死了,你们才能活下来,不是吗?”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抖。

  “去,把他绑起来。”

  王革彼和龚述嘉哆嗦着拿着绳子冲着曾达成走去,腿肚子发抖,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叩叩!”唐突的敲门声让所有人皆是一愣,几人一惊,王革彼和龚述嘉差点跳了起来。

  陆汾糖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出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木门,就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冲了出来。

  季淙茗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斐垣,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也心也在那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季淙茗站起身,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方婷婷那张蜡黄的小脸出现在门外,陆汾糖三人皆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哥……”方婷婷那张跟流浪猫又得一拼的脸上满是仓皇,尤其是看到斐垣的也在屋里,眼泪一下就闪了出来。

  季淙茗蹲下身,轻声地问:“婷婷,你有什么事情吗?”

  方婷婷咬着唇,细细的手指绞着衣角,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带着哭腔问:“叔叔、叔叔会死吗?”

  “人都会死的。”斐垣瘦削但是高大的影子直接将她的身体遮了个全。

  方婷婷感觉到黑影,惊慌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仓皇无措。

  斐垣温柔地揉了揉她那细细黄黄的头发:“他要死了,婷婷,你说对吗?”

  方婷婷直接被吓得飚泪:“呜……”

  季淙茗犹豫地看着方婷婷,然后蹲下身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婷婷别哭。”

  方婷婷却哭得更加厉害了,斐垣那张可以说称得上是温柔的脸在她的眼中,和魔鬼无异。只有好心的季淙茗大哥哥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于是她便拼命地往季淙茗那移动着。

  斐垣却直接拉住了她:“婷婷,你来找我干嘛?”

  方婷婷看着就是准备来找季淙茗的,但斐垣却不要脸地说是来找他的。

  方婷婷想求救似的看向季淙茗,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对斐垣说出来。

  “婷婷,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就说吧。”

  方婷婷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往曾达成被裹成木乃伊的“尸体”上看了看,然后扔下了一个惊天大炸弹:“山、山上的神药,可以救叔叔。”

  “……”唯二知道“神药”存在的陆汾糖的心忍不住跳了跳,下意识地往斐垣脸上看去。

  王革彼和龚述嘉也难免惊讶。

  “知道了。”斐垣平静得好像只是听到了方婷婷叫他们出去吃饭似的,“你怕他死掉,所以特意来告诉我们吗?真是个好孩子呀~”

  方婷婷只觉得被斐垣抓着手腕的那部分传来阵阵的冷意。

  “婷婷,谢谢你的好意。”季淙茗笑眯眯地哄着将她骗走了,但她的小身子一消失在视线里,转身看向王革彼和龚述嘉的眼神立刻就带上了三分冷意。

  王革彼和龚述嘉下意识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立刻大声保证,就差对天发誓了。

  “我对那‘神药’绝对没有半点想法!老大!淙茗!是你们救了我,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你抢的啊!”

  两人整齐得像是排练过的喊声逗得斐垣发了笑。

  “你们可以有想法,而且必须有想法。”

  *

  “你们这是勒索!这是碰瓷!凭什么就要我们出这钱了!你说有蜘蛛来咬你们我怎么没瞧见?!就算真有蜘蛛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是故意来逼死我们呀?!黑了心肝的!我们家穷成这样!你还要来逼我们!死吧死吧!你们把我捅死好了!我们大家一起死就好了!老天爷啊!!!”

  “你杀你杀!有本事你杀!眼睛别眨,就往这里砍!看到了吗?这里,就这里!乡亲们啊!给我们评评理啊!可不能看我们家没个顶梁柱就这样欺负我们吧!”

  院子里方老头和方老婆的哭喊声尖叫着让人耳膜发言,门口堵了一堆的人在看热闹,但谁也没敢进来。

  院子里双方都拿着凶器地对峙着,有寒光扇动的剑,有铁黑的菜刀,斧头锄头都有,谁也不敢就这样冲上去。万一架没劝到,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了。

  “我又没说退钱!我就上个山采点止血的药草不行吗?!你们这是黑店还是什么啊?!”、

  “我看你们可不止想要去采点药吧?!反正我不管!弄坏了东西就要赔!你们赔啊!”

  方老头方老太不讲理,斐垣一行人也被激出了火气,双方之间的□□味越来越浓,但是因为青天白日外面又有大一群的围观群众,斐垣一行人被限制住了,身强力壮的优势反而撑了劣势。

  方婷婷舔了舔嘴唇,躲在角落里,捂住了方光宗的眼睛,低着头悄声对他说:“光宗,你别出去,别过去,啊!”

  方光宗隔了两秒才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然后又抬着眼看她:“姐姐,你去哪里?”方光宗一卡一顿地问。

  方婷婷的手脚冰凉,身体单薄得近乎透明,声音缥缈地像是被风能轻易就吹散似的。

  “姐姐去帮爷爷和奶奶,光宗要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她太饿了,饿得受不了了。

  “吱——”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昏暗潮湿的屋内多了一些色彩,空气中浮动着的灰尘快速地飘了一阵。

  “叔叔,你疼吗?”方婷婷的小手在曾达成的额头上碰了碰,烫得可怕。

  “很疼吧?没关系了,这就让你不疼了。”方婷婷甜滋滋地笑了起来,青白的脸上却未有任何的动作,僵硬麻木得像是一个蜡像,只是喉咙处的肌肉动个不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曾达成用纱布裹起来的身体。

  血,血,我要血……

  力量,我要力量。

  要保护光宗,要保护爷爷和奶奶。

  血……肉……我都要……

  屋子里静悄悄的,冰凉的液体进入血液后,伴随着心跳的律动,扩散到了全身。

  曾达成睡得很不安。

  意识在飘,他觉得自己飘起来了。但一瞬间,他好像又无法感知到自己。

  惶恐。

  我这是在哪里?

  方婷婷张开了大嘴,黑色的螯肢露了出来,铁片似的上唇和下唇泛着反光似的光泽。

  曾达成睁开了双眼,放大了的蜘蛛口器直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呜——”身体的疼痛来不及追上,曾达成先一步想要尖叫,但麻木僵直的嘴巴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嘴巴,被绑着了。

  “叔叔,你醒了啊?”有些扭曲的声音从方婷婷扭曲变大了两倍有余的脑袋里传来,一卡一顿。

  曾达成惊恐地想要逃,但手和脚同样无法动弹,余光瞟到自己身上的绳子,霎时间,恐惧也好,愤怒也好,什么都消失了。

  啊……我要死了……

  无比确信的肯定从脑袋里跳了出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叔叔,很疼吧?婷婷帮你止疼呀~”孩子气的嗓音配合着像是被哈哈镜扭曲了比例的脑袋,不但不让人觉得可爱,甚至毛骨悚然地令人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假的斐垣:我好爱你哦~

  真的斐垣:喜欢我就要陪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