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垣……”过了好一会儿,季淙茗才呜咽地哭出声,他几乎是哭得喘不过气来,也顾不得有心上人在面前,捂着脸就嚎啕大哭了出来,像是想用眼泪把郁结于胸的痛苦发出来。

  “……他、他在向我求救,他在向我求救,他那么疼,那么疼,一直在对我说,让我救救他,他不想死,可是、可是……”

  血肉模糊的男人不知道挨过多少顿的打,身上脸上几乎每一块好地方,结了痂、又被打掉了痂,新伤和旧伤总是混在一起,有血又有肉,成了滋养细菌和蛆虫最好的温床。

  他没有药、没有水、没有衣服、也没有希望,日复一日地被关在狭小的屋子里,身上被勒套上粗糙的麻绳,皮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他的身上。

  很痛,很疼,很绝望。

  那样的感情压得季淙茗几乎喘不过气。

  季淙茗觉得,自己在做梦,又不像是在做梦。

  他用力地揪着自己的胸口的衣服,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斐垣……我好疼……我好疼啊……”季淙茗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钝器敲打的痛楚似有若无地在他的身上反应着。

  “每一个人都向你求救,你每一个人都能救得过来吗?”斐垣拿了纸巾粗暴地按在他的脸上,拉着脸,“不许哭了!再哭我就走了!”

  “呼——呼——”季淙茗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不敢再哭。

  但眼泪一下是没那么容易停止的,被泪水洗刷得有些模糊扭曲的视线里,斐垣的脸凶巴巴地让他不知所措。

  “斐垣……”他悄悄地抓住了斐垣的衣角,怕他真的走了。

  “给你两分钟,把脸擦干,大男人哭成这样不丢脸吗?”

  季淙茗老实地开始擦眼泪,只是格外大胆地抓住斐垣的衣角死死不放。

  “斐垣,你别走。”季淙茗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地恳求道。

  “你是胆小鬼吗?看见了尸体就怕成这样?”

  季淙茗想说自己并不是怕尸体,动了动嘴唇,他什么话也没吐出来。

  “斐垣,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知道就好。”

  季淙茗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斐垣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大概是心情太低落,再坏一点也没关系,声音季淙茗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能。”斐垣继续冷酷无情。

  “……哦。”

  季淙茗其实也知道,安慰这种东西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但如果是斐垣的话……大概就不一样了。

  过了好半天,季淙茗突然说:“斐垣,谢谢你。”

  斐垣莫名其妙:“你又脑补了什么谢我什么?”

  斐垣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激,也不需要。

  “因为斐垣你安慰了我啊!”季淙茗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梨涡。

  对季淙茗来说,哪怕斐垣不在身边,想象着斐垣的样子,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更何况,斐垣说着讨厌他,但却没有离开他。

  虽然嘴上不留情,但斐垣,还是那个斐垣。

  “……”季淙茗的自说自话和自我攻略让斐垣自愧不如。

  “真的!”季淙茗看斐垣一脸的不信任赶紧说,“虽然斐垣你现在喜欢板着脸吓人,脾气也变坏了好多,但你还是那么温柔,说着不管我,又一直陪着我。”

  “斐垣你就是太好了!”季淙茗肯定地说道。

  斐垣怀疑季淙茗有病。

  “季淙茗,出去后你去挂个号吧。”

  “啊?”季淙茗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马上移开了视线飞快地说,“斐垣你不用担心我的,我的身体超——棒的!”

  “我让你挂脑科。”

  季淙茗一噎,委屈巴巴地喊他:“斐垣……”

  斐垣移开视线。

  “但就是这样啊,只要等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安慰和鼓励了!

  “……你是把我当成神了吗?”斐垣嘲笑。

  “比神厉害一点点!”季淙茗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很小一点点的动作,“斐垣我好喜欢你怎么办?”

  “等你后悔了就知道了。”斐垣面无表情地说。

  “才不会!”季淙茗被他的话气得脸有些红,“我才不会后悔!”

  他的声音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不允许斐垣有任何的质疑。

  斐垣只是用那副风轻云淡甚至还带点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季淙茗握了握拳又松开,最后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孩子气地嘟囔着:“本来嘛!干嘛这么不相信我!我又不会骗你!又没让你喜欢我!干嘛不信!”

  斐垣的脚步一顿。

  干嘛不信?

  我为什么要相信?

  别人的承诺,我什么要信?!

  骗子!都是骗子!假的!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为什么要信你?!

  在季淙茗看不到的眼睛里,冷漠的神情几乎要将人冻成寒冰。

  林助理和陆汾糖回来后难受了很久,这是他俩第二次见死人,而且还是死相这么凄惨的死人,一下子真的很难适应。

  “呕——”虽然努力让自己不去回忆,但越是不想记起来,划过记忆的次数就越发的频繁。

  “呜呜呜……我想回家……”林助理趴在地板上哭得泣不成声。

  虽然听“前辈”们说起描述过猎杀场的残酷,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尤其大家既不出色又聪明,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常人,很容易就将对方的死亡联想到自己身上。

  我也会那样死去吗?

  我也会死得那么痛苦吗?

  好可怕,好害怕。

  “妹妹,来,喝点水吧。”徐姐等陆汾糖缓了缓神才上去给递了一瓶水。

  “谢、谢谢……”因为长时间的干呕,陆汾糖的声音有些嘶哑。

  徐姐给完了水就走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可怜不可怜怜惜不怜惜的。陆汾糖已经算好的了,有大佬罩着,听说第一个副本还是“无伤”过的。

  一万积分的身体回复能有多重的伤?陆汾糖虽然说她的手都坏被啃秃了,但不也没死吗?!新手的夭折率永远是最高的,自己反应不行、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弄死了、老玩家推人当炮灰……各种各样的死法。

  这年头谁活着容易了?等陆汾糖缓一缓,送瓶水已经是难得的同情和善良的,一瓶水还一积分的!

  虽然说一积分能换一百块钱,但也没少有人真的去兑换。

  除非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拿去安排家里人,不然没多少人舍得把积分换成钱的。

  钱能挣还是挣得来得,大不了花钱买个保险让家里人至少有点保障,至于积分,那可真是拿钱都买不来。

  “糖糖,没事吧?”季淙茗出来的时候看见陆汾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一副虚脱快死的样子吓了一跳。

  “呜呜呜……季淙茗我不想死哇!”季淙茗没出现的时候,陆汾糖还能强自撑会儿,一见季淙茗,陆汾糖就不行了,扯着他的袖子就哭,“季淙茗我不想死,你骂我吧!从今天开始我偷懒你就往死里骂我呜呜呜……”

  陆汾糖怕死了,真的怕死了!她才十八,人生最好的年纪还没到来,虽然也感春悲秋地中二过,压抑过想过不想活,但那都是情绪的一时低落。哪有人见识了真正的死亡后还能不怕的?

  不过是个才成年的姑娘,死得虽然不是她,但陆汾糖真的要吓死了。

  季淙茗大致听懂了,陆汾糖这是没有安全感了,他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拍了拍她只抽抽的背,安慰道:“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会变得更厉害更厉害的。”

  下一次,下一次再有人向他求救,他一定不会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你救我又什么用?!”陆汾糖哭得停不下来,“我还能靠你一辈子不成,呜,季淙茗我要吓死了!我比他还没用呢!那些布娃娃杀他那么简单,杀我肯定就能简单了!我还不想死呢!为了我妈我也不能死!我死了她说不准也跟着我死!不行不行!季淙茗你得帮我!从今天开始你要每天督促我,我要是再开小差再摸鱼你就打我!呜呜呜呜呜——”

  陆汾糖哭得语无伦次。

  “行行行,我一定盯着你,你别哭了……”季淙茗没安慰过人,只能顺着她的话来。

  陆汾糖摸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什么形象都没了,又是哭又是嘶吼,不过哭完,压在心头的大石也松快了一些。

  “谢谢啊……”眼睛哭肿了,理智回笼了,陆汾糖坐在地上小声地和季淙茗道了个谢。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这个时候玩家大部分还在一楼三楼刷积分呢。

  不过人多陆汾糖也不管。她都要死了还管这些干嘛?!

  “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斐垣好像从你房间里出来了。”陆汾糖情绪恢复得很快,马上就开始八卦起季淙茗和斐垣来了。

  或者说,她必须要给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斐垣刚才可紧张你了,一路走进来都没人敢凑近他周围三米的,吓死人了!”陆汾糖想到他们回来时斐垣的脸色,心有余悸地大喘好几口气。

  “看见那样的场面,斐垣会生气也是当然的啊。”季淙茗倒不觉得斐垣吓人是因为自己。

  “才怪嘞,他看……都面无表情的,一听那些玩.偶要针对你了他才生气的。季淙茗,你自信一点好不好?!脸蛋这么漂亮,身材也好,性格也世界一级棒,斐垣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

  “哪有用漂亮来形容男人的,陆汾糖你高考真的没问题吗?”

  “呸呸呸,别说这么晦气的事情!我语文成绩还是很不错的好吧!”陆汾糖对着季淙茗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也是,把漂亮用你身上有点不恰当!”

  季淙茗长相明显属于精致挂的,但一点也不阴柔,眼睛有神,开朗带笑,一派天真阳光的模样,个子一米七几听着有些矮,但也只是因为180和179的错觉罢了,起码是比陆汾糖高大半个头的。哪怕陆汾糖摘下滤镜,季淙茗的颜值也巨能打,比她们学校的校草那种故意把自己往阳光俊朗打扮得还帅还几倍!

  不笑的时候像古代的翩翩公子,笑起来的时候宛如大天使下凡。

  “陆汾糖,我有点难受。”过了一会儿,季淙茗突然说。

  “……”陆汾糖也沉默了一下,“想吐就吐吧,我不笑话你。”

  “我不是那种难受。”季淙茗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觉得,自己又要被甩开了。”

  “斐垣总是那么冷静,什么都不怕,总是那么地游刃有余,我也想像他那样,可是好难啊。我总是没办法追上他,只能远远地在后面缀着。万一什么时候,我再也追不上了怎么办?”

  “你不会追不上的。你那么那么厉害呢!季淙茗,你能不能有点自信?!你这叫要被甩下了,那我不就是在起跑线上就摔了个大马哈爬不起来了吗?!你又不差,为什么总是不能给自己多一点自信呢?!”陆汾糖觉得季淙茗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谦虚。

  谦虚得甚至让人觉得他面对斐垣时是自卑的。

  陆汾糖没有办法理解。

  “不是的。”季淙茗很认真地摇摇头,“你没发现吗?斐垣把我们甩下很远很远了。距离的远近光靠眼睛是把握不准的。这个时候,感觉会比视觉更灵敏。”

  “我觉得,我快看不见斐垣了。”

  陆汾糖一怔,下意识地就问:“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吗?”

  季淙茗点头又摇头:“也不光是那个。”季淙茗一直一直一直地都在看着斐垣,所以他对斐垣很熟悉。

  熟悉到,哪怕习惯微笑的弧度稍有变化他都能看出来。

  他看得从来都比任何人要来得清楚。

  斐垣变了。

  他还是那个斐垣,但他也陌生了。

  虽然现在天天能待在斐垣的身边,但季淙茗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了。

  如果放着不管,总有有一天会变成银河两边那么远吧?

  ——那他,就再也无法看见斐垣了。

  陆汾糖被他的形容逗笑了:“还银河!行吧行吧!那我就给你们当鹊桥!”

  “又、又不一定和他在一起!”季淙茗的脸立刻就红了。

  “那你喜欢他干嘛?!一边对他说着‘啊,斐垣我好喜欢你’,一边又是‘对不起,斐垣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是个好人’,季淙茗,你的行为不会太分裂吗?!”

  “斐垣又不可能和我告白,你不要擅自帮我把拒绝的台词想好啊!”季淙茗脸上热得快冒烟了。

  “不过也说真的,斐垣的境界却是和我们不一样。”陆汾糖想了想说,“起码我没见过像他那种光靠眼神就能把人冻死的。以前一直还觉得只有小说里才有这种人呢!”

  季淙茗好半天没说话,吭吭哧哧地道:“斐垣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老说我老好人,其实斐垣才是真的老好人,不骗你,骗你又没好处拿!是真的!”

  “我也不是觉得你骗我,而是你想啊,斐垣……那个、就那个样子,你怎么让我相信他以前是个羞涩善良见人就笑的性格啊?”

  陆汾糖嘟囔着:“你说话,我信,但斐垣那身吓人的……什么来着?气质,不管了就冷气吧,你看着他那副把人都要冻死的冷气,说着话会有人信吗?”

  季淙茗的滤镜虽然重,但还不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地步:“……斐垣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拗不过来才变成这样的。”

  陆汾糖拖着下巴想象了一下季淙茗说的“斐垣”和现在的斐垣,果断地说:“那得多惨才能扭曲成这样啊!挖眼断腿?也不像啊,我看斐垣也不像什么残疾的样子。总不能比这才惨吧?!”

  季淙茗没说话,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汾糖代入了一下季淙茗,把俩人的气质一调换,眼泪差点出来,顿时就对斐垣心生怜爱了。

  “唉,以后我得多关心关心斐垣!”

  但这话在看到斐垣的那一瞬间,陆汾糖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怜爱什么怜爱!她还是先怜爱一下自己吧!

  “老、老大您房间里的灯罩太薄了吗?需不要我去再多加几层布?”陆汾糖挤出笑小心翼翼地问。

  “你去让所有人准备好,明天晚上八点钟我们去做通关任务。”斐垣说完就把门从陆汾糖眼前拍上了。

  陆汾糖一愣,顿时脸色大变。

  “不刷积分了吗?!”她看着自己积分余额上空空荡荡的1103,差点哭了出来。

  道具是一次性的,技能是低级没什么用的,只有属性点是最划算的。

  大部分的人兑换了足够的道具以备不时之需之后,留下一些通关后的身体修复积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兑换属性点。

  毕竟,属性点才是真正到自己身体上的永久性的增幅。

  像陆汾糖这种急于赶上每天兑换属性点把积分用得差不多的是少数,大部分的玩家积分还是充足的。

  但出于安全考虑,斐垣还是多给了他们一天的时候去多囤些积分。

  可这样,玩家们依然不满意。

  “积分它是不好还是不香了?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为什么就不再多刷几天呢?”

  “总不能因为一些人看不上这些积分,所以就不顾别人了吧?!当初不是说好共同进退的吗?!”

  “副本又没规定时间,为什么不就能再等等呢?!”

  “……”

  不管什么样的事情,只要涉及到利益,就会有分歧。

  利益的分歧就是立场的分歧。

  只有玩家的大厅里吵吵嚷嚷,几十个人的声音比几万只鸭子还恐怖。

  但总结起来就一点——斐垣太霸道了!

  “季淙茗,怎么办?”陆汾糖看着越来越激动的玩家,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季淙茗的袖子,脸上满是汗水。

  陆汾糖知道季淙茗和斐垣很厉害,但两个人再厉害,也没办法打过这么几十号的人啊!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

  之前季淙茗用火吓过他们一次,但那次季淙茗没用下死手,他们的心也不齐,季淙茗不慌。

  可这一次斐垣要做断他们积分路的拦路虎,那共同的敌人竖起来了,他们能干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你到我身后去,把离咱们最近的屋子打开,然后去叫斐垣,机灵一点,我不数一二三,喊三咱们就一起跑。记住,一定要抓住斐垣,他性子拗,不一定肯跑,你靠你了。”季淙茗站在楼梯口,表情慎重,身体紧绷,显然是做好了断后的决绝了。

  “那你怎么办?!”陆汾糖扯着季淙茗的手都在抖,“不行,你必须要走,你留下会被他们打死的!”

  陆汾糖看季淙茗没动静,又换了个说话:“我一个人扯不动斐垣的。他力气那么大,万一打我怎么办?!”

  “你别怕,拉住他跑就是了,他不打女孩子的。”

  “你又知道了?”

  季淙茗的话刚说完,斐垣的声音就从上面传了过来。

  季淙茗扭头,就看到季淙茗站在比他高三阶的台阶上,脸上带着笑,但显然不是什么高兴的笑容。

  “斐垣——”季淙茗刚想让斐垣跑,就看到斐垣曲折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敲了一下。

  “咚——”全铁管的楼梯扶手是连着四楼的,修长苍白的手指在上面敲了一下,一阵雷鸣一样的声音从一楼响到了四楼。

  扶手的声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看到楼梯口的斐垣,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屏住了呼吸,但很快想起自己这方有除了斐垣、季淙茗和陆汾糖外的所有人,顿时底气又足了起来。

  斐垣扫过下面神色各异的玩家,唇边的弧度若有似无,像是在笑,又单纯只是在嘲讽,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十分清楚:“合作,就是我说了,你们听话一起做,懂?”

  斐垣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一愣,然后立刻就被激怒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别叫你几声老大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通关任务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凭什么靠你一个人说了算?!”

  “斐垣你别太没良心了!要不是我们顺着你的话,你早被拆穿多少次了?!”

  “什么狗屁大人物,骗骗童话城那群傻子就好了,你还觉得自己能骗我们是不是?!”

  “……”

  玩家们气急败坏地叫骂声既激烈又混乱。

  “你们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季淙茗气极了,但不再像之前那么颤抖、甚至声调不稳。他的大脑异常冷静,握着剑柄的手稳得不行,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凭什么要我们道歉!斐垣使唤我们的时候你咋不叫他道歉?!为了让他满意,我们每天做多少让步你没看到吗?!论起贡献,明明是我们更大一点!他每天什么都不干,到现在完成几个任务拿到多少积分了?!”

  “对啊!凭什么我们道歉?!斐垣该给我们道歉才对!”

  现在没有了双倍积分卡,但熟练度和时间利用率和最开始已经不同了,哪怕没有双倍卡,一天五万的积分也还是一件小意思!

  五万啊!五万积分什么概念?!去C级生存副本顺利活过七天,减去损耗最后也不一定能纯赚五万呢!

  现在不用卖命、积分唰唰往上涨,谁愿意通关?

  猎杀场可不是做慈善的,一个副本通关,休息七天就要进行下一个副本了。

  下一个副本会是什么样的,谁都不知道。

  这里虽然没吃没喝,但又能赚积分又没生命危险,只是生存条件稍稍差了一点,稍微忍忍就是了,还能比死更惨吗?!

  出去是肯定要出去的,但暂且不是现在,起码,把积分榨干了再出去呀!

  玩家也也不希望和斐垣起正面冲突,斐垣的脑子好,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刷分环境,还带着他们完成了一次隐藏任务拿到了非常不错的任务奖励,如果可以,他们还想更多更多地抱抱他的大.腿。

  但这个前提是在斐垣能给他们带来积分,如果斐垣断了他们积分的来源,那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和斐垣翻脸。

  良好太平的局面已经打开,已经稳定,他们已经不需要斐垣也能进行运转下去了。

  “什么时候,我给了你们我是看得起你们的错觉了?”斐垣的手搭在了季淙茗的肩膀上,神色自如地一点也不像是被他们围攻,反而有种把他们包围了的闲适感。

  季淙茗一愣,抿着唇扭头视线在斐垣的手上一顿,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现在不是考虑自己感情纠结于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

  他要护好斐垣和陆汾糖,要保护好他的同伴们。

  斐垣的话让玩家们更加难堪了起来,一些内心还残存着愧疚或是不安的玩家也气恼地加入了声讨地队伍:“斐垣你真觉得离了我们你能干出什么事情吗?!”

  斐垣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

  “少用你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看人了!你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不成?!”

  “我从不觉得厉害,就像你们从来没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一样。”斐垣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听话,或者是不听话。”

  “我只要从一开始就懂事听话的好孩子,懂?”

  斐垣的笑越淡,他的眼神就温柔。他长得很好,五官俊朗深刻,脸色惨白但是并不发黄,反而那种略显寡淡苍白而露出的病弱感很勾人。头发杂乱,有些过长,但因为乱,虽然显得有点微微的弧度,看着不单调,落在脸边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的白,眼睛越发的黑。

  虽然和头发同时是黑色,但不会因为额前的发丝变得没有存在感,反而浓墨重彩的深刻。让人在意外地接触后立刻就想要移开视线。

  斐垣很怪,不仅是穿衣习惯怪、脾气怪,气质也怪得不行。

  越是老油条,越能感觉到斐垣身上传来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寒气。毛骨悚然地让人下意识地将他当成副本boss。

  但根据季淙茗、陆汾糖还有林助理透露出来的消息看,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

  斐垣怪异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暂且冷静了一点。

  他们想到第一天斐垣拿着火威胁熊猫城主让他下令开门、借着npc的手杀三队老大、让整个童话城对他唯首是瞻、完成隐藏任务、拿到通关任务的“辉煌成就”。

  那么多他们以为要妥协甚至必死的困境,斐垣挺过来了,不仅挺过来,而且事情全部照着他想要的结果去了。

  他的手里还会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底牌吗?

  没有人敢打包票。

  斐垣的强大,就在于他的不可预知。

  一队三队和四队老大相互看了看,最后由他们大声地喊道:“通关这件事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决定的!大家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吗?!”

  大门外面热闹又诡异安静的街道让他们不太敢轻举妄动。

  他们可还记得,在这条大街上,三队老大是如何惨死,熊猫城主又是如何放弃尊严的求饶讨好的。

  哪怕真有谋算,也要冷静下来慢慢谋划。

  现在,不能急。

  斐垣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异想天开和不自量力:“明天八点,要和我一起去做任务的,在这里集合,知道吗?”

  人群又要骚动起来,但斐垣却不再多做理会,手指在季淙茗的肩上轻点,转身离开。

  陆汾糖大气都不敢喘,见下面的人只是骚动没有直接闯上来,陆汾糖大松了一口气。

  “走。”

  还没来得及喘完气,季淙茗拉着她就跑了。

  “老大……我们怎么办?”一队三队四队的人又重新叫起了自己的原老大。

  一队三队和四队的老大将视线落在原二队的十人身上,表情凝重。

  白天见过的残破尸体在脑中一闪而过,林助理咬牙,转身就往楼上跑。

  有了林助理带头,二队队里两个姑娘和资历最老的老玩家也跑了。

  没人理会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老、老大——”林助理就是个五体不勤的办公室白领,这么百米加速楼梯跑可真是有些为难他了。

  “老大,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可以吗?!”几人齐齐说道。

  斐垣没有理会,无视了他们回了房间。

  但几人知道,斐垣的没有拒绝就是“可以”的意思了。

  “你们怎么没跟他们一起,我们这里就这么一点人,不怕跟着我们去送死啊?”陆汾糖好奇地问。她说的送死,自然不是什么在通关任务上送死,而是,被同伴杀死。

  斐垣要通关,动了他们的利益,那些人自然不可能会放过斐垣和他们这些要一起去通关的人。

  “怕,但我更怕外面的。”林助理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说,“人再多,比得过下面这六千吗?”

  俩姑娘和那老油条玩家一脸白,像是怕极了不敢问出口似的:“他、他们会冲上来吗?!”

  “没影的事呢!”季淙茗抢先说道,“行了,大家去洗漱吧,晚上咱们警惕点,住一个屋。”

  季淙茗还不至于天真到觉得那些人会碍于他或是斐垣的武力也放过他们。

  六对八十几,差距太过悬殊了。

  现在之所以敢放他们走,是因为童话城还没有进入“夜晚”。

  没安静下来的童话城城民随时有可能进入这座房子。

  一旦有引起他们注意的巨大动静,所有人都会死。

  他们想斐垣和其他想通关的玩家死,但他们不想死。

  所以,他们只会等到童话城全部安静下来后,一击必杀。

  斐垣说是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但能做出决定的时间,只有这几分钟。

  “睡什么?你们收拾一下,该出去了。”斐垣的房门再次打开,斐垣的样子和刚才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是哪里不一样了。

  斐垣的话让人一愣,季淙茗握着剑柄有些紧张地问道:“不是明天晚上吗?”

  “二十一世纪,会有活着能动的骷髅吗?”

  几人的连瞬间比墙皮还要白。

  “他、他他、他们……会攻上来吗?!”徐姐哆哆嗦嗦地伸着手指指着下面,虽然方向不明,但谁都知道她嘴里的“他们”是什么。

  “可能吧。”斐垣没那个兴趣和义务为她解释,他只要下命令就好了,“五分钟内准备好,不然就把你丢下去。”

  徐姐的脸大概是白到了一个极限,反而红润了起来。

  “我们会活下来的,对吗?”

  斐垣没有回答。

  但所有人却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后马上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塞东西。

  系统背包虽好,但取东西并不方便,遇到事情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从背包里选定东西,取出来再使用,这样的效率太低,反应时间太慢,很容易被杀。

  想要活下来,努力往自己的身上塞东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除了新手,老玩家们都会特意带上一两套备用的、方便装东西的衣服带进来。

  猎杀场的东西除了积分兑换的钱,其他东西不能在现实中使用,但现实中的东西是可以被带进来的。

  车、房子这些带不进来,但一个小包还是可以的。

  因为副本的情景可能不同,为了以防万一,大部分人还会带一些高热量高糖分的巧克力糖果进来。

  早前还有人拿这个想要讨好斐垣,不过斐垣不爱吃甜的,直接就用冷眼让他们自己退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