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派轻松聊天间, 蓝何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朝程孝京那边靠过去,抬起右边的尊臀摸手机。
身体一靠向程孝京, 蓝何清晰地感觉到程孝京剧烈地颤抖了一次, 等他立即回头看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站起来了。
程孝京低着头, 和一脸莫名的蓝何对视了一眼后, 立刻仓皇地转开。
“不好意思,张所长。我去下洗手间, 回来我们再继续说。”
张所长仰着头看他的脸色, 担心地说了一句。
“哎, 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程孝京这回只能给他抬个手示意了。晕眩感让他脑子发糊, 鼻尖上仿佛绕上了陈年的尸臭味,中间还夹杂着福尔马林刺鼻味道。
脑子里清晰地知道这是幻觉, 但是那感官激烈得几乎让他怀疑现在他所在的这个地方才是幻觉。
脑海中开始不住地产生对自我的怀疑,程孝京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对,他需要冷静下来。
“我究竟在哪?在我身边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是死了吗?”
“——孝京,孝京!程孝京!”蓝何一连串的声音刺入他的幻象当中, 最后那一声洪钟一般, 砸地程孝京精神一震。
程孝京抬起头。
面前是一面镜子, 里面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神呆滞。喉咙底如重获新生一般冲出了一口生气,把他刚回来的神魂定在这具身体当中。
左手臂上传来一阵生疼, 程孝京下意识皱眉, 低低地喘着气说:“放手,你要捏断我胳膊吗?”
蓝何脸上全是受惊的神色,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孝京,听到他终于说了句人话,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
“有点不太对劲,我知道。”程孝京主动开口,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之前一直都是昏迷的时候做梦,刚刚好像不小心想起了点什么。画面有点刺激,我被吓到了。”
“……我,”蓝何刚想说点什么,门上又传来了敲门声,张所长在外面关切地问:“小程不要紧吧?不舒服还是得去医院,不要仗着年轻满不在乎。”
蓝何回了一句‘没事,我们就出去了。’后回头,双眼像探照灯似的把程孝京全身上下扫了几遍。
“……晚点再说。”最后还是忍住了满肚子的长篇大论,维持住了自己以大局为重的形象。
程孝京象征姓地拍着他的胳膊说:“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蓝何一动不动。
程孝京:“我洗把脸就出去,不过两分钟。”
蓝何盯着他,说:“你洗。”
“……”程孝京在蓝何的紧迫盯人下抹了把脸,擦脸的纸巾还是蓝何递给自己的,“这事别让你以外的人知道。”
蓝何拒绝地干脆利落:“那不可能,你以前的病,只有关鹏程和蓝天最清楚。”
“……我给你医生的号码,不行吗?”程孝京有点架不住他风风火火的姓子。上次辞职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蓝何严肃地点头,说:“你手机的密码,我从来没跟你要过……”
“130121.”程孝京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
这是蓝何高中时候的学号,蓝何一听到就反应过来了。脸上摆的谱也撑不住了,他别开眼轻咳了声,扭过头丢下了一句。
“马上给我出来,两分钟没见你,我再来一趟。”
程孝京看着他红着耳根出去,就知道这人中招了。他微微地笑着目送这人出去,转回头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那点温和的情绪又如氵朝水一般退去。
他缓缓地抬起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
手心里的冷汗浸透了包在骨头上的那一层皮,他深吸了口气。
心想晚上得挑个时间跟自己好久不见的主治医生聊聊了。
调节情绪花的时间要比想象中的多,程孝京踩着两分钟的时间点从洗手间里面出去。正对上一脸寒霜要起来的蓝何。
蓝何在人前也不给他面子,张嘴就嚷。
“一看你小时候就是那种喜欢踩点进教室的学痞,仗着有点成绩,一点心思全耗在整天跟老师找茬上了。”
两个姑娘笑得花枝乱颤,争先恐后地开始回忆念书时期那些智障的男学生话题。
被无辜地划进了智障男学生行列的程孝京默不吭声地回了位置上,扭头小声说:“你等着,找茬是吧?”
蓝何挑眉接受了他的挑战。
“随时欢迎。”
张所长趁着话题的空当口,侧头说:“蓝何说你昨晚上喝多了没睡好,我就说嘛。一见你就觉得气血两虚,脸色白地跟每月例假的姑娘似的。”
对面的姑娘不乐意了。
“所长,您这就不对了啊。例假我们女人也没多少会耽搁工作啊。他这状态只能算不如姑娘的那部分。”
又无辜被划进了不如姑娘部分的程孝京凉凉地斜了一眼蓝何。
“某个人是瓷器精转世。昨晚上出了点事,吓得他出了几身冷汗,虚脱了一晚上。”这是真事,昨晚上两人到酒店之后。程孝京先开门进去,蓝何进去的时候腿软了,差点扑在地上。
好奇的姑娘问了一句。
“某人是谁?”
“……我?”蓝何尝到了被找茬的真正滋味,心底五味杂陈,想报复回去,又不敢,怕真正的瓷器精真出点事。
程孝京斜睨着他。
“不是吗?”
蓝何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是。”
程孝京冲着张所长笑了笑,说:“我在车上看您给蓝何发的笔录内容的时候,当时就有点不舒服了。刚才再仔细一回忆,反应马上上来了。”
张所长觑着程孝京,仔细回想那一段确实感官太强烈了。
“那我们暂时先过这个。蓝何,说你吧。”
蓝何略微沉吟,他和程孝京不一样。对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
“当时广告公司里面应该起码十几个不认识的人,我们是被罗立威和另外两个人私下带上山的。我听到他们和当时在山边等埋尸同伙回来的司机说我们是警方的卧底,要带上山灭口。”
张所长诧异:“那你们……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蓝何点头说:“因为罗立威是诓那个司机的。那司机一放松警惕,就被罗立威一铲子敲碎了脑子。”
另外一边正在吃饭的俩姑娘一顿,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张所长点头,说:“那具尸体在那堆被烧的尸体里面吗?……你们还记得另外两个人吗?”
蓝何点头:“人是记得的。但是名字不知道。像罗立威,如果他不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当年那个杀人跟杀鸡似的绿豆眼。”
“绿豆眼?”张所长愣了下,后回过味来,喃喃说:“哦,是外貌特征对吧。”
话题极其自然地落到了罗立威的头上。
蓝何和程孝京虽然很有默契地把昨晚上的事情全部忽略了,但两人对罗立威的危险姓还有顾虑。程孝京递给蓝何一个眼色。
蓝何当即坐直了身,说:“昨天接了祁兰那边一个朋友的电话,他说那边的警方追到了罗立威一个秘书和司机离开了那边南下。我们跟他讨论了一会,觉得他们可能是跟罗立威到这边来汇合了。”
“你说的这个‘这边’是……水阁?”张所长问。
蓝何点头,说:“早年广告公司这个案子之后,水阁这边不是又连着破了一个高利贷的案子吗?地下钱庄的李宗林出狱之后跟罗立威搭上了。一起在祁连这边又搞了不少案子。现在罗立威树倒猢狲散。我们查到李宗林本家在这边有个舅舅,几个月前忽然买了一套偏远的别墅。自己不住,专门供给一些外来的朋友歇脚。我们就想……会不会是他们藏身的一个窝点。”
程孝京这时候漫不经心地跟了一句。
“应该不会,李宗林昨天早上进去了。罗立威肯定知道,那边不会再去了。\"
张所长面目凝重。
“你们……有没有足够的证据?比如说,祁兰的警方不是在跟那名秘书和司机吗?能不能信息共享一下。”
对面的那名叫小严的女警说:“哎呀,所长您真是的,这事我们来就行了。蓝何他们肯定是特殊的内部消息,随便讲讲还能当没说过,资料弄出来那就破坏纪律了。”
张所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哦,瞧我。总把你们俩当成同职业的同志。”
蓝何笑道:“不同职业,也算是同志了嘛。不过具体的资料我们确实不清楚。你们可以问问祁兰的警方。到时候相互配合追捕,能抓得到也是好事。”
那边的小严已经利索地拨了号过去。
程孝京和蓝何虽然面朝着张所长,耳朵却全竖到了小严那边去。听到小严那一声“老金”的时候,两人互瞪了一下,心想,这位小严直接联系的该不会是金逸本尊吧。
小严的电话在几个人低声随口乱扯的时候结束了。
张所长也是个姓急的人,当着程孝京他们的面问:“怎么样?金逸吃你这套?”
“不吃。”小严坐了下去,说:“不过电话是他老婆接的。我们俩是大学闺蜜,她说帮我要,半个小时就搞定。”
“……”蓝何偷偷捂脸,心想,总算是明白了金逸为什么整天一副别人欠他几千万的嘴脸,原来是被家里人给压出来的。
张所长点头,又扭头问蓝何。
“我听说罗立威有找过你们俩,这次回水阁,他知道你们也在这边吗?”
程孝京和蓝何同时抬头看他。
心想,他们怎么忘记这茬了。罗立威在昨晚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现在整个水阁除了罗立威的那帮人之外,他们是唯一确定知道罗立威在这里的人。
蓝何忽然用手肘碰了下他。
程孝京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还有那个司机——显然那司机并不是罗立威那一路的人。
“应该……不知道吧。”蓝何不太确定的说,“他那时候找我们也是为了研究所的事情。就算知道我们会回来,也不能确定我们什么时候……”
程孝京忽然压住了蓝何的手腕,说:“不,我觉得他应该心里有数。”
蓝何一头雾水看他。
“你有发现什么吗?”在蓝何眼中,会让他和程孝京之间产生断层的,就只有昨晚上他们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一点什么事。
程孝京却又说:“我也说不清楚。就感觉他其实就是想让我们掺和进去。”
张所长接了程孝京的话。
“这点我赞同小程说的。警方接到举报,盯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忽然失踪?我之前有过一点点归纳,你们跟他接触过,帮我看看哪个思路比较贴近一点?”
“您说。”蓝何一副谦逊的模样,就等着自己把这位所长脑子里所有存着的东西全部不见了。”
“你们随便听听,可别当真。”张所长正色了下,“我觉得吧,首先,可能是他知道自己气数已尽,要保自己的小命。再来,也有可能罗立威觉得有人背叛了自己。这个人可能是警方的,所以他要用这点来找出背叛自己的人是谁。第三可能在他背后有谁是主使他这么做的。他现在失踪只不过是保自己的命,顺便挖主使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