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其它小说>盲圈>第43章 千面14

  暴雨无情地洗刷着这座百年古堡, 屋外,雨水冲击在玻璃上的“噼啪声”与屋内刀叉碰撞在餐盘上的“叮当”声一唱一和,可整个餐桌上却无一人开口。

  有人吃的津津有味,有人却味同嚼蜡,有人边吃边随手翻着手边的报纸,有人吃了两口后便像雕像一样端坐在那里,独饮手中的红酒。

  明光烁亮的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侧影打在大理石地板上, 每个影子互不交涉却又在暗中伺机而动。

  餐桌上的人各个心怀鬼胎。

  倒是季凉不停伸手,将方形餐桌中央的各式点,心小心翼翼地放进束辛的餐盘中, 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吃下, 眼角眉梢都抹着浓浓的蜜意。

  顺子抬手用白色方巾抹了抹嘴角,轻咳一声,“谢先生,冒昧的问一句, 你们结婚多久了?”

  季凉爽朗一笑, “有几年了, 不过...”他用纸巾轻拭了一下束辛沾者奶油的嘴角,“我和清风依旧还处在热恋期。”

  束辛顿了一下,他虽然低着头,却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皆打在自己的身上, 登时从头到脚都开始微微发热。

  顺子侧头一瞄,瞬间看见了束辛脖子上的红印,他猛地一拍大腿, 倾身将高脚杯举到季凉的脸前,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云雨欢宵是好,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季凉举杯回应的同时,用余光瞟见束辛的脸颊已然飘起了一抹绯红,未饮自醉,红酒穿过胸膛后犹如烈火燎原,让他的身体又燥热起来。

  湛应连纹丝不动地坐在餐桌上,将三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的眉毛微微上挑,“甜点很多,既然束辛喜欢吃,那就再上一些。”

  说着,他抬了抬手,候在一旁的哑女阿曼达迅速从厨房里又端了一盘甜品出来。

  哑女白天递出的讯号依旧让束辛感到费解不已,他侧目看着哑女着餐盘缓缓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却不敢抬头正视她。

  而哑女也同样低着头。

  就在她伸手将餐盘递向束辛的面前时,手肘一不小心碰翻了一旁的高脚杯,杯子中的红酒正正好泼了束辛一身!

  “哇哦!”莉莎发出一声惊呼,季凉赶紧拿起餐巾纸擦拭束辛身上的西装。

  “啧!”湛应连的脸上有些不悦,他斥责了一声哑女,迅速赔上笑脸,“太抱歉了!”

  女仆一边擦拭着餐桌,一边频频欠身,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束辛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湛应连一脸歉意,“束辛,我这里有几套新的西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屋里给你挑选几件。”

  束辛正欲回绝,李晟峰在一旁附和道,“去吧,湛有的是好衣服,看上什么挑什么,别和他客气。”

  束辛和季凉对视一眼,季凉站起身来,“我和束辛一起。”

  “谢,你得留下来!”李晟峰向身旁的莉莎说道,“咱们很久没玩桥牌了,今天正好可以凑一桌。”

  季凉的眼神依旧有些迟疑,束辛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西裤口袋,暗自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随手拎上了座椅上的公文包。

  口袋中装的是季凉出门时特地给他的报警器,只要按下就会发出尖锐刺耳的警鸣声。公文包里还有一把手/枪。

  季凉吞了吞口水,又坐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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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辛跟着湛应连上了二楼,楼梯盘旋向上,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蒙哥马利的半身像,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画上的半张脸,显得无比诡异。

  “他是一个好人。”湛应连扶着阶梯向上,并未回头,“他是汤姆的表弟,也是这座屋子的主人,为了表达尊重,我并未将它摘下。”

  束辛点了点头,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书带了吗?”湛应连将束辛领上二楼,推开了卧室的房门,“我想给你在扉页上给你留个签名。”

  束辛莞尔,将手里的公文包提了提。

  虽然从目前来看,湛应连应该是李晟峰一派,但直觉告诉他,此人对他并没有恶意,并且湛应连似乎有话对他说。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杯被泼倒的酒也是提前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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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内同样是经典的欧式风格,但如李晟峰所说,湛应连的卧室内有一个将近20平的衣帽间,里面的西服尽是出自各国著名设计师之手。

  “看不出来湛先生这么时尚。”束辛比划道,顺便掏出了那本预售版的《华尔街风云》递到给了他。

  “只是爱好罢了,我平时并不喜欢穿。”湛应连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大笔一挥签下了“黑衣教主”四个字。

  束辛在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内有些手足无措,他向来对衣服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需要舒适就好,况且终究是别人的衣服,也不知道究竟要选哪件才不会冒犯。

  湛应连眼底带着笑意,走到了衣帽间最深处,拎出一套纯黑色小西服在束辛的身前比了比,“好马配好鞍,这一件是出自德国设计师恩尼格玛之手,自他过世以后,已经成了绝版。”


  “送给你。”湛应连取下衣架,将衣服叠好塞进束辛的手中。

  束辛见这件衣服无论是布料,剪裁还是走线来看都十分考究,况且连吊牌都还未摘下,显然是价格不菲。

  无功不受禄,束辛不敢要。

  可湛应连却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他背对着束辛挥了挥手,“衣服要穿在对的人身上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

  “吱——”

  湛应连出门后,轻轻带上了门:“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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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辛有些无奈,他小心翼翼地抖开西服外套,寻摸着等离别时在将衣服还给他。

  忽然,西装展开之时,口袋里掉出来一张被折叠成方形的纸张。

  束辛将它展开,A4大的纸张上洁白无瑕,上面什么都没有。

  束辛有些疑惑,为何一件崭新的西服内会有一张没写过字的白纸,并且还被人特意叠的整整齐齐?

  直觉告诉他这张纸上应该有秘密,他按下眼镜腿上的暗扭,果然,整张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

  是恩尼格玛密码!

  刚才湛应连说这件衣服出自德国设计师恩尼格玛之手,束辛虽对时尚界的东西不了解,但是他依稀记得,当年E战时期,D国人为了防止自己的情报被Y国人所拦截特地发明了恩尼格玛密码机。

  相应的讯息以摩尔斯密码发出去之后,还需要密匙,但密匙每天都会改变。D国人发明出恩尼格玛密码机后,则不再需要手工编码技术,同时也加大了密码的破译难度。

  如果这是一张加了密的密码,想要破解它就必须找到母本,既然湛应连费尽苦心将想要对自己说的话编成密码,那母本就一定在自己的手里。

  “记得一定要将那送你的书带来!”湛应连的这句话瞬间在束辛的脑中回响,母本一定就是那本《华尔街风云》!

  束辛顾不得换下浸了污渍的衣服,他弯腰俯在书桌上。

  小说里一张又一张的页面在指尖中飞快跳转,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笔尖下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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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大厅内烟雾缭绕,四方茶几上铺了一层五颜六色的扑克。

  “哇哦——,你们又输了!”李晟峰朗声一笑,拍了拍季凉的大腿,将嘴里衔着的雪茄取下。

  “再来!”季凉用嘴角叼着一根雪茄,香烟熏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一手从上衣口袋中拽出一叠美元,甩到茶几上,“就当付你的花钱。”

  李晟峰拍手大笑,“那还远远不够。”

  一旁的顺子暗暗叫苦,自从他在牌桌上和季凉组成一队后,基本上就没有赢过一把!

  他微微颤抖着手从西裤兜儿里掏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美元,甩李晟峰面前,侧头对观望的米拉小声说道:“亲爱的,你帮我玩儿一会儿,我去上个洗手间。”

  米拉风情万种的撩了一下肩上的金黄卷发,刻意将手腕上的蛇形手镯在莉莎的面前晃了晃,“莉莎,我可不会像我的未婚夫一样对女人手下留情。”

  莉莎挺着脊背,侧脸用标准的笑容回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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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一桌四人玩儿的热火朝天,一旁的华琛歪过头去向费尔说道:“咱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费尔下意识地向另一旁侧了侧身,但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家都不在年轻了,人老了,也没那么多话可说了。”

  “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意气风发的时候,别像七老八十的人一样。”华琛拍了拍费尔的肩膀,“出去转转吗,我还记得曾经我们常常在哈弗的湖边散步。”

  费尔迟疑了一下,手指滑过腰间后,比了一个OK手势,这是少年时他常常对华琛做的动作。

  屋外的暴雨丝毫未减半分,豆大的雨滴砸在黑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肩并肩躲在同一把伞下,黑色伞柄竖在两人之前,像一条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华琛刻意将伞倾斜与费尔一边,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半边肩膀。

  “当年多亏了你,你这小子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有这么拦人的不过是想把车子给我让我跑路吧!”华琛面带笑意,眸子在暗夜中泛着微光。

  费尔苦笑一声,“你这个可恶的小子,当时我也真的流泪了,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但是没想到我们很快就见面了,”费尔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

  雨水在地上聚集成了水洼,映射出两个男人的身影,一刹间两人似乎回到了旧时少年的模样,下一秒,皮鞋踏过,水洼中的倒影被踩的四分五裂。

  两人来到一个悬崖边上,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伴着狂风暴雨发出阵阵的怒吼声。

  “黛佳死了。”华琛望着漆黑一片的海洋,淡淡说道。

  费尔有点惊讶,他转头再次看向华琛,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褪去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早已变得沉稳老练,甚至冷漠到从脸上找不到任何的情绪的痕迹。

  这么多年来,华琛将这个女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般。

  他依稀记得当时华琛逃走后玛丽黛佳曾来求助时的情景.....。

  费尔因为帮助华琛逃走,被父亲狠狠的斥责一顿,他看到黛佳之后,心里顿时想起了华琛,心中的怒气开始上涌。

  “什么事?”

  “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么!”黛佳哀求费尔。

  费尔侧头,看见了不远处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黛佳。

  “我要去找华琛,求他帮我,李晟峰他想要娶我!”

  费尔看见身后跟着的人,不耐烦地挠了挠头,“我是红十字会么?为什么都要我帮忙?”

  费尔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带着玛丽黛佳上了车,费尔一路狂奔甩掉了李晟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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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打在费尔的脸上,将他的思绪带回,“黛佳是怎么回事?”

  “她后来在华国做了很多事,开公司,挣钱,甚至最后想要杀人,但是她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向我报仇。”

  华琛的眼中写满了沧桑,他回忆着黛佳的音容相貌甚至在她死的时候,眼中都带着恨意。

  “她原来这么恨我....,”华琛压低了声音,突然转头看向费尔:“费尔,你...恨我么?”

  费尔嗤笑一声,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他第一次用犀利的眼神看向华琛,再次将问题抛了出去,“你对她产生过一丝愧疚么?”

  华琛的眼中依旧波澜不惊,“我这一生是爱过她的,只是我们不合适,”华琛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都老了,哪儿还有什么愧疚?”

  华琛加重了语气,“倒是你,费尔,你对我愧疚么?”

  “愧疚?”费尔听到愧疚二字后,脸上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你凭什么和我谈愧疚!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愧疚!”

  电光火石之间,手/枪迅速上膛,枪口怼在华琛的额前,“把你手里的这把破伞丢出去,我知道它里面装着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