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转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小野御河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了然地耸了耸肩。

  “果然,他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蓝发青年小声吐槽着, 动作轻快地走进病房内, 伸手摸了摸床铺,还有些余温。

  很好,我们的傀儡师先生现在还是刚死没多久、新鲜热乎的状态。

  似乎发现自己的同僚有些消极怠工, 人前黑-手-党-教父, 人后唯唯诺诺首领的彭格列十代不由得出声提醒:“恕我直言,君度,你现在的任务是顺藤摸瓜找出黑衣组织boss的所在地。”

  而不是在这里看戏。虽然知道他可以全身而退, 但对方在危险边缘疯狂蹦迪的行为还是让首领先生捏一把汗。脑子里瞬间已经脑补到同僚被抓然后门外顾问先生重金前去捞人,最后他这个做首领的被收拾, 一条龙服务,想想就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小野御河一脸稀奇, “我以为你会让我去解决这个烂摊子呢, 首领大人。”

  被自家同僚阴阳怪气的首领大人无奈道:“如果你都没办法解决的话,这件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之内了。异能特务科和军警也不是什么草包。”

  小野御河走到病房的窗户前站定,忽然拧了拧眉, 就见几十米之外的街道上,那个拿着水果刀的中年妇女举起了利刃,暗处几个尚在观察的军警见状立刻冲了出来。

  水果刀的刀尖并不锋锐, 但金属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却莫名令人胆寒。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就在小野御河以为对方下一步要砍向自己的同伴时,水果刀深深刺进了中年妇女的自己的肩膀。

  鲜血喷涌而出, 中年妇女中了一刀, 动作却没有半点犹豫, 拔出刀尖后就要再刺,被上前的军警夺下了水果刀。

  然而,这个身先士卒的傀儡仿佛释放了某种信号,身后的其他人开始用手里的凶器对准了自己。

  军警这些人手完全拦不住这么多自残的人,深夜里月光大亮,倾洒后投射出的却是死亡笼罩的阴影。

  傀儡对自己下手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技巧可言,除了凶器和要害碰撞的声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精神受到操纵,无法感知疼痛;双眼失去视野,无法目视死亡。

  怪不得这些傀儡没有寻找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条件所限,更是因为他们要威胁的不是别人的生命——而是自己的。

  好筹谋。

  不过这么快就对自己的傀儡下手了,是已经被发现了吗?

  “天台上有人?”小野御河问道:“军警还是异能特务科?”

  反应真快,不管是哪一边,做为相关部门,反应这么快都值得赞赏。不过小野御河认为,这多少也有自己的功劳,要不是异能特务科发布了对自己的通缉令,就单是守着直江庸介的这几个歪瓜裂枣,等出了事都没人发现。

  教父先生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是哪边都无所谓吧?”

  “当然不一样,这影响我要不要去看戏,毕竟这种以生命作为燃料的异能到底要怎么解除,我也非常感兴趣。”小野御河玩味道。

  教父先生笑了笑,表示理解万岁,“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的话。顺便提醒你一下,如果暗杀任务失败,你只能自己找港口mafia合作了,报酬自理。”

  小野御河:“……”

  谁出钱谁是爹。

  下有一堆小崽子要看顾的小野御河只能忍痛放弃。

  他像那绝望的街景又瞥了一眼,猛然发现了件怪事。

  “下雪了?”

  窗外,天空中突然突兀地飘起了雪花。

  *

  长野县河鹿村。

  一言不发的拉斯科尔扶着比自己完全打了一个size的救命恩人在乡间小路上缓慢行进。

  完全换了一副面孔的小实习生完全没有管上司死活的意思,大步走在前面,还不耐烦地数次回头催促。

  这让受了重伤的西川先生不由得直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看得井野(的异能)相当人性化地嘴角抽搐。

  你能不能看看你旁边兢兢业业的小少年再说话?

  对自己胸口下手捅刀子的时候毫不犹豫,这会儿又在这卖惨,谁知道这个男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呢?

  井野看了看那个一身脏污的小少年,对方黑发红眸,神情有些呆愣,和第一个层幻觉里活灵活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他的视线在西川绫人和黑发少年之间徘徊,游移不定,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猫腻他还不知道。可是他全程监视着西川绫人的一举一动,对方应该没和黑发少年有什么私下交易才对。

  西川绫人对外人的视线极为敏感,他猛地一抬头跟井野来了个四目相对,“想现在杀我就赶快动手,再过一会儿你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井野勾唇给了他一个职业假笑,“你误会了西川先生,我怎么会想对自己的上司下手呢?”

  呸。真会说好话,也不知道是谁拿着手-枪威胁上司的。

  西川绫人有气无力,尽管他的恢复力十分强悍,也挡不住这么严重的伤。但再严重的伤也挡不住他心情好时候的嘴贫,他对着身旁的小少年就开始唠叨:“拉斯科尔,看到前面那个男人了吗?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妖怪还装大学生,以后别管他叫叔叔。”

  拉斯科尔看了看井野,又看了看西川绫人,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井野忍无可忍:“别血口喷人,我是正经的大学刚毕业!”说着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但脚步里总透着一股子心虚。

  由于西川先生的磨磨蹭蹭,三人花了一段时间才走回了死域的入口。

  一出咒术师的“帐”就受到了围观,西川先生作为伤员自然是把交接的事都扔给了井野。

  关于拉斯科尔的归属问题出乎西川绫人意料的简单,但只花了十分钟就摆平全部扯皮的井野在回横滨的路上告诉他,咒术界完全没有把拉斯科尔这个唯一幸存者带走的意思,毕竟养一个人就要花一份钱。

  彼时靠着后排车窗躺尸的西川绫人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黑发少年,愉快道:“是吗……那拉斯科尔现在就是我的了。”

  井野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种把人看做交易物品的行径并不赞同,开口给西川先生添堵:“很抱歉,还要进行很漫长的审核流程。”

  “但你们没有选择,你们根本不敢和咒术界交恶,想拉一个咒术师进来会和咒术界翻脸,种田长官肯定舍不得做这种亏本生意,把拉斯科尔交给我才是最优解。”西川绫人笃定道。

  井野一言不发,他不得不承认西川绫人说的完全正确,只能咬了咬牙闷头开车。

  西川绫人舒展着身体,他注意到拉斯科尔正扒着车窗,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红眸里带着些懵懂,看起来,就像一个初到人世的婴孩。

  他没有和任何说过,他第一眼看到拉斯科尔的时候,对方身上的灵魂的色彩对他来说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几乎要看不到的灰蒙。

  这种颜色西川绫人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位用异能力把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伯爵先生。

  ——似人非人。

  西川绫人确信拉斯科尔是人类,但同时也是幻境造物,是那片死域的始作俑者,他会随着幻境中人的想象改变。

  所以在第一层幻境中,他的本体和直江庸介的模样非常相似。

  而最终让西川绫人决定将这个半人生物带走的,是对方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他在幻想中给对方勾勒了另一幅皮囊、另一种人生。

  但凡一个见过高野建死而复生模样的人看到刚出现幻境破碎后的死域中的拉斯科尔,都会发现,对方的身体状态和呼吸频率和那个只知道呼吸的死尸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可拉斯科尔与生俱来的模仿能力让他很快又变成了人样,他估计就是靠着这个本领在河鹿村活了很多年。

  直江庸介带着他死而复生的母亲来到河鹿村让他发生了改变。

  西川绫人无法想象拉斯科尔和直江庸介的母亲产生了怎样的共鸣,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两个类人生物共同造就了这片死域。

  至于高野建尸体的离开,西川绫人不想深究其中过程,因为无论从事情的结果还是受益方来看,西川先生都可以笃定这是费奥多尔的手笔。

  他在第一次见到直江庸介,对方提起两人曾经见过的时候,他就有了这种预感。

  西川绫人的记忆非常强大,足够他将遇见过的所有人放进记忆宫殿里,但他肯定自己关于直江庸介的记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死在他手上的人,他从来不会花心思记住已死之人,就像一个人不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片面包。

  在这一点上,他和琴酒很有共同语言。

  可一个已死之人真的会重新出现吗?

  西川绫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没等他细想,接了一个联络电话的井野突然一脚踩住了刹车,轮胎剐蹭地面拉出长长的尾音。

  西川绫人差点一头撞上车窗,还没缓过神来,前排的井野再度将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面色阴沉的井野看起来情绪非常不稳定,让西川绫人觉得对方会扣下扳机当走火,直接将他这个上司人道毁灭了。

  “西川先生,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直江庸介异能力暴走,引导无数傀儡上街自残,横滨雾区里的白麒麟暴走,异能特务科已经决定将二者击毙,换言之,我失去了和哥哥见面的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没办法保证你能活着到达基地。”

  作者有话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