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光切】Story of O>第一章 01

  好不容易熬完期末考试,迎来冬季假期,终于可以去梦想中的公司全职实习,鬼切却在实习的第一天——迟到了。

  规定的报道时间是9:00,鬼切为求稳妥还特意设了七个闹钟,每隔三分钟响一次,但他还是迟到了——因为手机不知怎么,竟自动关机。

  “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啊!酒吞!茨木!”鬼切叼着牙刷咆哮,怒斥两位室友的见死不救,他看着公寓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10:34,更是气得两脚踹向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宿醉同伴,“喝喝喝,你们迟早把大江山酒吧喝垮!到底有没有点成本意识,星熊算账都要算疯掉了!”

  “嘶,别踹别踹……”鬼切的合租人之一顺势在沙发上打了个滚,他顶着一头凌乱的红发,边挠肚皮边睡眼惺忪地嘀咕:“你有这个骂人的时间,还不如早点出门搬砖。本大爷的摩托可以借你,拜。”

  被酒吞压在身下做靠垫的茨木则迷迷糊糊地附和:“挚友说得对……你骑摩托,嗝……十、十分钟就到了。”

  可鬼切并不领情,他猛地拔出嘴里的牙刷,牙膏沫飞溅地怒喷两位室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才不要在源赖光面前骑摩托!他最讨厌机车党,最讨厌!你俩这么撺掇我是不是故意的!”

  酒吞和茨木纷纷向他比中指,同时发出不屑的鼻音。二十分钟后,鬼切偷偷摸摸地跨下了一辆外形张扬的雅马哈摩托,鬼鬼祟祟地钻出距离金融街七百米的一条小巷,朝着鹤立云端的源氏双子塔A座写字楼狂奔而去。

  “鬼切,怎么第一天就睡过头,这么晚才来向我报到?赖光还在晨会上问起你。”引荐鬼切进入“猫箱基金公司”实习的高级合伙人安倍晴明责怪地看着他,“虽说我看着你长大,又是你的校外导师,但也不能太过偏袒你。说吧,为何迟到?你不是很珍惜这次实习机会,一周前就在准备西装和领带了么?”

  鬼切攥紧了胸前的邮差包带,用虎牙尖尖磨了嘴唇好几下,才闷闷道:“对不起,晴明……我的手机明明充满了电,却自动关机,闹钟就没响……”他飞快地抬眼一扫高级合伙人办公室的方向,恰好看见磨砂玻璃后朦朦胧胧的白色身影,大概是源赖光正在房间内走动,取咖啡或是糖,或研究报告,或合同。

  好不容易与暗恋之人距离如此之近,却在第一天就闹出了“睡过头”的笑话,这令严于律己的大一新生倍加自责,忍不住将头埋得更低,难过地嘟囔:“晴明,请扣掉我这周的实习工资。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晴明凝视眼前无父无母的清贫少年,严肃的表情很快便软化,“初犯还不至于扣你工资,但下次就不一定了。”他从上装口袋取出一张黑金卡片,递向鬼切,“我和赖光昨晚熬夜开年终策略会,今早胃口不好,都没怎么吃。请你一小时后替我俩带两份餐点回来,用这张卡看着刷。我对吃什么不挑剔,但赖光嘛……有些叼嘴。你就开动脑筋,看能否将功赎过吧。”

  鬼切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源赖光的办公室。他在晴明的轻笑中脸颊微红,但还是点点头,接过了卡片。

  最开始,鬼切叫源赖光“源先生”,因为初遇时他十三岁,在孤儿院呆了十三年,被迫抱着大花束上台,向孤儿院的金主背诵感谢词,而源赖光二十三岁,代表源氏来家族资助的孤儿院慰问,衣冠楚楚傲慢优雅,在接过花束后握了握他的手,随即被媒体追着拍照采访,“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那份五指交握的触感停留在小孤儿的手心,他懵懵懂懂的情绪似乎在瞬间冒出了颗小花苞,并于随后两年一瓣一瓣地绽放:他每晚熄灯后都躲在被子下,用翻盖手机给源赖光写信,描述一下当天的趣事或糗事,再不抱希望地点击发送,地址是源赖光给他的一张名片上的工作邮箱。

  两年内,他没有收到哪怕一封回信,但他执着收集着有关源赖光的各类视听资料,整理出三大本剪报。然而在他十五岁的某一天,大街小巷都开始传源赖光和某位藤原姓女明星的花边新闻,声势浩大,细节详实,颇有奔着结婚而去的意思,让人不得不信。

  小孤儿愤然接受了自己憋屈惨痛的初次失恋。他在离开孤儿院前,烧掉了所有关于源赖光的收藏,他加入了孤儿院前辈酒吞和茨木的街头帮派,学会了除枪之外的刀、棍、棒,最享受骑摩托时风驰电掣的感觉,和打群架时拳拳到肉的痛快。

  然后他就在约莫十六岁半,被仿佛突然从电视或电影里走出来般的源赖光一巴掌抽掉了嘴里的烟。年至二十六中旬的源赖光空手而来,竟将他、酒吞和茨木碾压式地一通暴打,拳拳到肉,毫不留情,打得所有失足少年都懵了,酒吞甚至被打掉了一颗牙齿——一颗智齿。

  “牙医费八百,之后记得还我。”源赖光落下一句冷冷的话,就将三位少年丢给了随之而来的安倍晴明,由晴明将他们送去医院,拍片上药,包扎教训:“小小年纪不学好,瞎做什么机车党?这样吧,你们谁还想继续上学,我帮你们申请源氏基金会的助学金。不想上学就去工作,想必赖光会拨一笔启动资金。当然啦,如果你们能给出好的商业计划书,我私人可以做一笔天使投资。”

  三位少年彼此对视,很没默契地同时回答:“我想读书。安倍先生,请再我一次机会。”“本大爷对上学没兴趣,对给人打工更没兴趣,不如自己开家酒吧,同兄弟们一起想喝就喝。”“挚友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挚友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

  于是鬼切重回高中,用一年半的时间没日没夜地学习,最终斩获平安京最高学府的录取信。酒吞和茨木则创立了“大江山酒吧”,凭借诚信、义气与好口碑,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酒吧每天都云龙混杂、客满为患。

  随着人生慢慢步入正轨,鬼切的心又开始不安分,他眼瞅着源赖光掌舵的基金公司发布了实习生招募讯息,而他的专业恰好合适,便央求与源赖光同为基金合伙人的晴明牵线搭桥。他求人时样貌乖巧,说话彬彬有礼,但可谓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终于,晴明无可奈何地扶额,给了他身为区区大一生,就能在金融街顶级对冲基金实习的机会。

  鬼切收下了晴明所给百夫长黑金卡,却完全没有使用它的意思。因为他准备将自己带到公司的大份便当送给源赖光,而这也是他瞒着酒吞和茨木,向星熊讨教厨艺的初衷。毕竟,“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她的胃”,可是快消费年代各个阶层都公认的常识。

  但“不能见色忘义”也是基本常识,所以鬼切就近找了家藏在巷子深处的炸鸡店,用自己的钱买了一大桶炸鸡、一大瓶可乐——晴明的午餐,和一份挤满了甜辣酱的烤肉卷饼——他的午餐。在向店主老爷爷结账的时候,他又想起晴明顶着一张儒雅清俊的脸,怀揣平安年代贵族的端庄气度,却抱着炸鸡桶吃得满嘴流油,连手指头都要舔一舔,然后被鬼魅般突然出现的源赖光拧着耳朵怒斥“没教养”的有趣情景。

  鬼切含着笑意,抱着油腻腻的纸袋,飞快地跑向源氏双子塔,以免炸鸡失去松脆的口感。但一架红绿灯由红转绿,没过三秒又转红,他被这奇怪的交通讯号拦了下来,与一位身材娇小的皮衣男孩共同站在了道路正中的安全岛上。

  “这灯坏了吧,”他忍不住抱怨出声,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小男孩,“绿灯时间未免太短……”可当他近距离凝视小男孩,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却如蝴蝶的触须那般,拨动了他的心弦。

  只见那小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身高一米五左右,还不到他的胸前。但仅凭侧颜,就能看出男孩有一副秀丽的东方面孔,他那绢丝般带着紫调的姬式黑发映衬着左眼下的泪痣,颇显其人偶般的美感。

  但小男孩的衣着打扮却堪称狂野,与他乖巧细腻的脸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灰色贝雷帽,白色无袖背心,黑色皮夹克,迷彩工装裤,蹬一双八孔马丁靴,背一只几乎与他本人同高的大提琴盒,还戴着墨镜,动着腮帮,不知在嚼什么糖果。

  鬼切越瞅这小男孩越眼熟,不禁开口道:“你好,请问……我们见过吗?”

  小男孩闻言,自墨镜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红眸中似有暗潮涌动。“真是明知故问啊,鬼切。”他用讥诮的声音落下惊人的话语,而后拽拽地吹出了个大大的口香糖泡泡,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安全岛。随着他踏上斑马线,红灯诡异地瞬间转绿,让朝此方向而来的好几辆轿车紧急刹车,差点连环相撞。

  “猫箱基金”新晋实习生被那一句“鬼切”惊得头皮发麻,拔腿就追赶小男孩,想问个究竟,但小男孩步速奇快,身形又小,不一会儿就混入了人群,让鬼切遍寻不着。

  “真是怪了,那孩子……”怀揣满心疑惑,鬼切搂紧纸袋,走进双子塔A座,先上86层的合伙人办公室,给晴明送炸鸡,然后下到85楼的实习生工位,取自己带来的便当盒,再送去楼上源赖光的办公室。

  可他提着装便当盒的束口袋,在走进电梯的瞬间差点惊叫出声:“是你?!”

  是那个外貌与打扮极不搭调的古怪小男孩,只见他已脱下了墨镜,正面无表情地微微仰面,直勾勾地盯着鬼切的眼睛。

  鬼切维持着半只脚踏入电梯厢的姿势,呆呆地瞪着小男孩的正脸,“你、你是——”直至此时,他才得以确认那股奇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小男孩的脸,就是他曾经的脸,是他十二三岁时的脸啊!

  大概是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实在太傻,小男孩“噗嗤”一笑,挑眉道:“蠢小子,你是进来,还是不进来?”

  实习生此时听出小男孩的声线亦是他过去的嗓音,他即刻满脑子小剧场,怀疑起了自己是否还有未知的同胞兄弟,或者面前的小男孩是他的……克隆体?复制人?可他不过一介随处可见的死宅大学生,克隆他,至于吗?

  鬼切的疑惑只增不减,但电梯门已经开始关闭,他赶紧跃进电梯厢,听由电梯门“唰”地在他身后关上。“请按下86楼——呃?!”鬼切震惊地看向楼层按键盘亮灯的数字:108,要知道百楼以上可是行政楼层,须在电梯内刷特制磁卡才能选择100以上的按键,但这男孩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资格拿到源氏双子塔贵宾卡的人啊?

  更何况108层是源赖光和晴明的单身公寓所在的楼层,两位合伙人工作太晚会直接住公寓,又因为源赖光算是源氏集团的首席继承人,双子塔物业为少主的隐私与安全考虑,A座108层整层的公寓都不向公众开放租售,但为何这小男孩拥有直达108层的权限?难道他还与源赖光或晴明有什么关系?

  鬼切尚处混乱,电梯已经抵达了他从未来过的108层,小男孩边吹口香糖泡泡边走出电梯厢,在绘有龙胆花纹样的深紫色地毯上轻车熟路地行进,走向8816号房间。紧随其后的鬼切惊吓地发现小男孩既没刷房卡又未输入密码或指纹,8816号房间的大门就径直朝他打开,由着他双手揣兜,盛气凌人地走了进去,仿佛他才是房间的所有者。

  但很显然,小男孩绝对不是8816号房间的业主,因为玄关衣架上悬挂着的藏青色羊绒大衣只适合源赖光或晴明那等身材高挑修长的成熟男士。如果再考虑到大衣领口工艺精致的龙胆花暗纹,以安倍之姓为傲的晴明绝不会在自己的衣服上使用源氏一族的相关纹样,终上所述,8816号房间的主人岂不正是——

  鬼切一念及源赖光就很有些不淡定,他见小男孩已经走进了极简风的书房,在摆放于落地窗前的书桌前驻足,随手将大提琴盒倚桌一放,整个人往办公椅上一坐,双腿朝桌面上一翘,抄过源赖光的笔记本电脑就一把掀开翻盖——如今的入室行窃都这么堂而皇之吗?!

  鬼切心头火起,不假思索就冲小男孩高声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源赖光先生的房间,如果你未经许可私闯民宅,我现在就可以报警。”

  怎料小男孩边嚼口香糖,边敲键盘,边眼睛不离笔记本屏幕,边不耐烦道:“可笑。我进我老公的房间,也算私闯民宅?”

  鬼切:“……”

  ……等等。

  他说了什么来着。

  鬼切:“……呃。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小男孩又吹出个泡泡,在泡泡“啪”地破裂后慢吞吞地咀嚼了两下,这才朝鬼切抬起浓密漆黑的眼睫,慵懒又恶劣道:“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只不过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这里——”他抬高翘在办公桌上的一只腿,又“咚”地落下,任由马丁靴上的金属配件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我老公的房间。我老公叫源赖光,我是他的合法丈夫,婚姻存续期间内财产共享,我老公的房间我想进就进。我这么说你懂了吗?懂了就闭嘴,一边呆着去,我得抓紧时间看完我丈夫的加密文件。”

  然后小男孩就再度低头,双眼紧盯笔记本屏幕,丝毫不理会满脸崩溃表情的可怜大学生:“呃,啊,呃?你、你和源、呃?可,可是,你、这,呃……”

  鬼切觉得要么自己疯了,要么小男孩疯了,要么源赖光真的做出了不可原谅的犯罪行为——口口声声叫源赖光“老公”小男孩一看就未成年啊?!纵使内心撕裂般绞痛,鬼切还是在正义感的驱使下哑声道:“你……真的,和源……可是,法律规定……”

  “我在五年后与我先生登记结婚,那时我已经二十三岁,符合法定婚龄。”小男孩从皮衣口袋里拈出一张叠好的包装纸,慢条斯理地展开。他把嘴里的口香糖吐进去,将包装纸揉成球,用大拇指与食指一弹,包装纸球就飞向了鬼切的额头,“接住,一会儿丢去房间外,不要让我先生发现房间里进过人。”

  鬼切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只包装纸球,感觉自己就像提线木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男孩耍得团团转,让他捏着包装纸球的手如握烙铁。但更多的疑问还未出口,就见小男孩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将双腿从办公桌上放下,又将办公椅转了个圈。

  小小的少年面对整墙的落地窗、面对澄净的湛蓝天空、面对映在融融冬日的光色下鬼切模模糊糊的影子,用变声前的清澈嗓音缓缓道:“五年后,我二十三岁,先生三十三岁。在我与先生的婚礼上,先生被暗杀,一颗子弹划过我的眼前,击穿了他的心脏。警察与医生抵达前,先生就已离世,但我在先生的葬礼上发誓,我一定会找到挽回一切的方法。”

  男孩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转身直面鬼切。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很有些源赖光的风韵,但他用镇定语气说出的话语却给鬼切以时光回溯般的恍惚之感:“我来自五十五年后,代号‘O’,本名是‘鬼切’(Onikiri)。”

  “我就是七十三岁的你。只不过为了穿越时空,换用了这副十三岁的身体。虽然你我都是‘鬼切’,但为了便于区分,你可以叫我‘O’。”

  男孩——“O”——看鬼切仍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神情,便朝鬼切一抬下颌,红眸如猫般眯起,微勾的一侧嘴角显现出调皮的酒窝,“很难以置信?觉得我在说疯话?但你可别忘了,我就是你,让我猜猜你现在正在想什么吧——”

  O将声音压低,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鬼切内心夸张的咆哮:“难以置信的不是过去的我穿越回现在,而是五年后我就会和源赖光结婚啊!我真的能和他结婚吗,到底是谁先求婚的?他为什么会同意和我结婚,难道五年后我就成了比他还有钱的亿万富翁?可我该怎样搞定源家那些大腹便便的长老们,难道一个个寄威胁信,不同意源赖光和我结婚就捣蛋?”

  心事被一字不差地复述,让鬼切的脸“轰”地通红,他赶紧将双手背至身后,试图藏起打算带给源赖光的便当盒,但O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当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给先生做便当,内容物是手握饭团、厚蛋烧和蔬菜沙拉对吧。”见鬼切呆呆地点了点头,O叹气道:“当年,我的确将便当带去了先生的办公室,但他中午临时有约,晚上也与投资人在外用餐,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看到我的便当盒。”

  “我丈夫本可以将那些早已不新鲜的食物丢掉,但他没有,因为晴明告诉他,那是我做的……后果就是他吃了一周的胃药。”O抬手一指鬼切,命令道:“不许把那盒便当送给我丈夫。要么自己吃,要么转送他人,酒吞和茨木均可,反正他俩拉完肚子又是一条好汉,但我丈夫不一样,我最见不得他生病。”

  O说得理直气壮,让鬼切张了张嘴,既想质疑,又想抗议,但当他望入O绯色的眼睛,仿佛某种坚定的力量就像一只手,强硬地掐断了他反驳的话头,让他不得不相信O、相信十三岁外貌的“鬼切”、相信面前这个七十三岁的自己。

  “你有疑问很正常,毕竟我在十八岁时,若遭遇你现在的情况,也会手足无措。”O伸手勾起大提琴盒的肩带,将琴盒重新背回背后,“如果‘自证’只能让你相信我50%,那就让‘他证’补足剩下的50%。跟上,鬼切,带你去见识一下我们的敌人。”

  O绕过办公桌,大步走向鬼切,又与年轻的自己擦身而过,径直走出了8816号房间。鬼切在气势上与O相形见绌,只得小跟班般追着O离开房间,他刚踏上龙胆纹的深紫地毯就欲提醒:O,你不想让源赖光知道你来过这里,但走廊上的监控……

  该说O不愧是年长的他么,只听男孩步速不停,头也不回便道:“我能通过Wi-Fi控制楼内电子设备,无须担心监控,摄像头只会拍到空气。至于你与我留下的指纹,我也安排了先生屋内的扫地机器人即刻前去擦除。”

  鬼切慢慢闭上了刚张开的嘴唇,眨了眨眼睛才小声嘀咕:“哦。不过,通过Wi-Fi就能……?未来科技发展到一个很可怕的地步了吗,O?那么复活意外离世的源赖光先生,是不是也……”

  O没有回答他,而是凭意念“命令”楼梯尽头的智能防火门开启,而后带着他奔进了并不宽敞的消防通道,任由防火门在两人身后重新关闭、上锁,“停,就这里。那家伙要来了,做好准备,二十秒。”O单手卸下肩上的琴盒,丢至地上,抬脚一踹,令琴盒盖弹开,再鞋尖一勾,就将琴盒内的一抹黑影挑至掌中。

  偶尔会和两位室友打打FPS的鬼切一见O手中的金属物件就惊叫出声:“温彻斯特M1887?!为什么你会拿着霰弹枪,O!这种管制枪具是不能——”

  但身形幼小的少年却带着与沉重枪械极为矛盾的割裂感,举手就奇稳无比地开了一枪,鬼切只来得及看见12号口径的硕大子弹冲出膛口的残影,以及那道残影硬生生扎入某个突然出现的人形,将人形的胸口撕开了一个狰狞的漩涡——

  “O,你的行为已经第1208次违反《时间旅行监管条例》第9章 第36条第5款,B项。”被霰弹止住前行势头的“人形”抬起了无甚特征的男性面孔,用无机质的声音冰冷道:“根据时空规划局执行司颁布的第PT097X号通缉令,现将你捉拿归案。”

  随着“人形”胸口的漩涡缓慢愈合,仿佛被霰弹搅浑的水面重新恢复原状,鬼切脑内电光一闪,张口便冲那明显非人的“人形”道:“液态金属机器人?!”

  “人形”将视线移向鬼切,用不置可否的沉默代替承认。“这家伙是时空规划局执行司的警用机器人,量产机型,统称EXE。”O举枪瞄准的姿势老练无比,俨然一名穿越时空的少年杀手,“我至少打碎了超过两百个EXE的CPU,早已上了执行局的全球红色通缉令。说说看吧EXE,我的赏金截止今日,累计多少了?”

  EXE的身高超过两米,当他俯视瘦小的O,男孩完全被它的阴影所笼罩,但O微勾的嘴角笑意猖狂,充斥着亡命之徒同时兼备的桀骜与镇静。

  “无关问题,拒绝回答。O,根据时空规划局执行司颁布的第PT097X号通缉令,现将你捉拿归案。”EXE严格依据既有程式,呆板地重复了官腔十足的话语,但它刚朝O与鬼切迈出一步,O的霰弹枪就轰然作响,倾泻出全部的火力,令EXE在逼仄的空间中无处躲避,只能任由周身的液态金属被洞穿出一个又一个的雪亮豁口,变得比起“人形”,更像是任人捏玩的橡皮泥,抑或史莱姆。

  但EXE在被火药的冲击波携卷后退的过程中,依旧用电子合成的男声平稳道:“O,既定的死亡无法更改,时空的法则无可置疑。即便你穿越上千个平行宇宙,你丈夫在五年后的幸存概率永远是无穷大分之一,而我们将无穷大分之一的概率近似于0。以故,放弃抵抗,就地伏法,才是你最佳的选择。时空规划局执行司已为你提供多达五十种自首优待方案,包括克隆你的亡夫,允许‘它’在你服刑期间陪伴你,并向你提供对克隆体的全方位保养服务——”

  O抬高枪口,一扣扳机就崩掉了EXE的大半张脸,让那警用机器人还算英俊的面部如大王花般张开,看得鬼切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干,是哪个傻逼想出的优待方案!谁敢克隆我男人,我就往那傻逼的茶杯里扔蟑螂手雷!”O气得大爆粗口,卸下已打空的弹匣就将霰弹枪丢给身后的鬼切,他一边命令年轻的自己“想想游戏里怎么换弹夹的”,一边从脚边的琴盒中摸出一挺SR-2希瑟冲锋枪,抬手就欲向EXE缓慢合拢的面部火力重开——

  “鬼切,住手。”一个带有十足凉意的清冷男声猛然自身后响起,令O弯曲的食指也僵硬在摁下扳机的前一瞬。

  “荒大人。”因千疮百孔而奇形怪状的EXE利落地原地后退三步,朝O与鬼切身后的不速之客尊敬地90度鞠躬,“局长莅临此地,第SP47BN号EXE有失远迎。属下正在执行第PT097X号通缉令,请问局长有何指示?”

  被称为“局长”的男子拥有模特般俊逸的身姿,冷若冰霜的表情透露出其性格的严厉。但就连鬼切也能凭肉眼看出,“局长”不过一道借助尖端科技而突然显现于此的全息影像,他的真身仍在五十五年后的未来。

  “EXE,执行司正在重新评判对特级通缉犯鬼切,专属代号‘O’,的最终处置方案。目前阶段,第PT097X号通缉令中止执行。暂且原地待命吧,EXE,但谨记,待机时须将对该时空的惊扰降至最低。”

  那道全息影像——荒——无视了EXE的再度鞠躬,与鬼切紧张的小声抽气,而是用冷峻的蓝眸笔直望向O,以堪比量产机器人的淡漠声线道:“鬼切,我以私人身份向你透露,执行司已向我上报对你的最终处置方案,结论是‘死刑,立即执行’。目前方案未能最终确定,缘于规划局内高层对你的‘身份’判定存在分歧。但,无论你为何选择这一时空,你在此时空的行为将极大影响对你的最终处置。我个人的建议,是你不要试图改变你亡夫五年后的命运。遵纪守法,好自为之,鬼切。”

  荒的话音刚落,他的全息投影就化为四散的暖色光球,如白日的萤火虫般散去,但O将希瑟冲锋枪半搁肩头,望向荒湛蓝的双眸便冷不丁道:“局长,你对我有恩,多谢。蟑螂手雷就不丢你茶杯了。”

  荒的影像在消失前,似乎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嗯?难道真的存在“蟑螂手雷”这种东西?

  但在时空规划局局长的影像消失的瞬间,O却顶着一张青葱稚嫩的少年面庞,如看透人生的长者般爽朗大笑道:“仅凭死刑,就想阻碍我拯救我先生?你们是十岁小孩吗,未免太天真了!”

  他边笑边用漆黑的枪管敲击肩骨,另一只手则朝转身撤退的EXE比出中指。

  直至警用机器人的身影隐没于消防走廊的尽头,他才朝鬼切回首,微微一笑,以少年的声音狡黠道:“等你七十三岁的时候,有我一半的帅气就很不错了,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