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少年艰难地用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

  但是那边冷漠的问题还在继续着。

  “说谎,提问,你和德国人,米切尔·恩德是怎么认识的?”

  这样毫无感情的提问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海音寺溯游已经没有能力去计数了。

  提问者似乎执着于从他这里获得一个确切的答复,或者说笃定他知道内情,甚至不惜以这种方式屈打成招。

  “我,不,知,道。”

  海音寺溯游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他的话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头顶的灯光让人头晕目眩,他知道这也是一种审讯的手段。

  刺痛从眼眶传来,眼中再一次被生理性的泪水填满,但那些泪水也很快就在灯光带来的温度下快速蒸发。

  渴。

  喉咙就好像快要冒烟了一样,薄薄的校服衬衣也被汗水浸透。

  “我……不知道……”

  碎发披散下来,柔柔软软地被汗水黏在额前,黑色的框架眼镜让富有攻击性的红色虹膜都显得有些纯良无害的书卷气,黑发男子高中生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着,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气死我了,异能力特务课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天哪,这是在干什么啊?]

  [欺软怕硬呗,但是抓不到人也就算了,磋磨一个高中生是什么鬼!]

  [真的气死我了,海音寺做错了什么啊,简直是无妄之灾!]

  意识有些模糊,不过依旧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看到弹幕的反应,海音寺溯游明白自己的表演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审讯,海音寺溯游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这场审讯很奇怪。

  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违和感。

  如果把它当作是一场真正的审讯,那么按照海音寺溯游现在的体会,可以称得上是相当的儿戏了。

  与其说是审讯,倒不如说是一场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的表演,至少海音寺溯游是这么觉得的。

  审讯官的逼问看似严苛,但是在自己重复的回答后也没有显得恼羞成怒,甚至没有进一步的严刑逼供。

  而每当他装作即将脱水而昏迷的时候,审讯就会人性化地暂停片刻,就好像单面镜背后的人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在这场审讯中,好像正在等待着什么的并不仅仅是海音寺溯游一个人。

  不过灯光的烘烤果然还是一种非人的折磨,播音器中例行公事一般的问话还在继续着,可上颚和舌尖几乎粘连在一起,海音寺溯游很难再发出声音。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单面玻璃后的人似乎也有些着急,海音寺溯游能感觉到就连审讯的话语似乎都变得有些急促。

  头很昏沉,似乎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

  他低垂着头,意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视网膜上似乎浮动着许多无法分辨的细小光点,自然也错过了忽然一片欢呼的弹幕。

  “刷拉——”

  有谁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坂口安吾冲了进来,青年似乎永远缺乏多少波动的脸上时隔几年再一次出现了无法掩盖的惊怒。

  当看见熟悉的西装时,海音寺溯游终于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只是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却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快感。

  *********

  “我无法理解,究竟是为了怎样的目的,需要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纸质的资料被青年重重地按在上位者的桌面上,坂口安吾的动作难得地带了几分火气。

  “我无法理解。”

  青年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的长官面前,再次强调着。

  但是种田山头火却看也没有看自己的部下呈交的那份报告,而是低头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折扇。

  时间在流逝,但是坂口安吾依旧笔直地站在种田山头火的办公室里就好像如果种田不给他一个说法,他就绝对不会罢休。

  “你应该不会想不明白的才对。”

  种田山头火幽幽地说道,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对于坂口安吾会找上门来有些意外。

  但站在他对面的青年只是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冷着脸推了推自己下滑的眼镜。

  “我不明白。”

  “很简单的事情而已,国家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即使不是这个理由,海音寺溯游也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我们的同事。”

  “海音寺和夏目曾经是我手下最优秀的特工搭档之一,他们的孩子也会继承他们的事业——”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坂口安吾罕见地打断了种田山头火的话语。

  而上位者没有太在意青年的质问,只是叹了口气,平静地为此下了定义。

  “这是政府内部的事情,也应该在内部结束,到此为之了,只不过是大人物们英明治下潜藏的蛆虫作乱而已。”

  坂口安吾沉默不语。

  “不要想太多,这件事的起因便是由那个孩子发起的一场投诚,现在的结果让大家都满意了,这就足够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批准比为期一天的假期,那个孩子已经被我们的人安排就医了。”

  “当过于珍贵的能力被国家机器发现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国家财产,在过去的工作中你已经证明了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相信你可以担此重任,成为他的直属上司。”

  坂口安吾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身侧的手早已捏成拳。

  “我明白了。”

  青年最终只是这么说,脊背挺的笔直。

  “算算时间,海音寺应该已经醒过来了,我便失陪了。”

  种田山头火也并没有留他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孩子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个最值得信任的人的陪伴吧。”

  “啊对了,”男人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我们联系上了那个孩子的亲属,和家属交流的工作也就交给你了。”

  坂口安吾拿起了桌子上的材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抗争在这里暂时没有了意义,自然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留了。

  种田山头火知道这一次的事情需要让坂口安吾一个人想明白,也没有留他的意思,只是青年看起来似乎还有话要说。

  “海音寺溯游,”青年停顿了一下,“您不该叫他财产的。”

  ********

  港口mafia大楼的某处宽阔的休闲室内,只坐着森鸥外和尾崎红叶两个人。

  休闲室里没有开灯,但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已经足够让这个靠窗的位置拥有恰到好处的照明。

  水已经沸腾,身穿和服的女性手法娴熟地为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沏了一杯茶。

  只是对面的男人似乎并没有现在喝茶的意图,反而一直和身旁的金发女孩进行着某种幼稚的互动,让尾崎红叶微微挑眉。

  “森先生可真有意思,方才还说要和妾身讨茶吃,现在却又把它晾在一旁,可真会暴殄天物呢?”

  “滚茶可不兴喝啊,尾崎小姐,”森鸥外笑盈盈地回应着,但嘴上这么说,却又端起了茶杯,“但是要是让茶凉了,也很是扫兴啊。”

  男人轻轻地抿了一口,像是很为难一般地微微皱眉,但是又由衷地喂叹道:“是好茶,只可惜太烫口。”

  尾崎红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森鸥外并非是在评判自己的茶叶如何,但也懒得去深思太多。

  “那便等它凉了再喝吧,不过到那时大概就没什么好喝的了。”女人优雅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用打开的扇面掩住下半张脸,她已经对这场对话有些倦怠了。

  “但若是茶不愿意凉,那可就难办了……”

  尾崎红叶刚开始还以为森鸥外在和自己说话,当即在心中吐槽这又是什么新的冷笑话,不过察觉到森鸥外在自言自语又有种被当作工具人的心烦。

  “要是首领来我这里只是为了讲冷笑话的话,那么占用妾身的午睡时间似乎不太合适吧。”身穿和服的女性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而她对面的男人也终于摆出了一点想要继续这个谈话的意图。

  “自然不是,”森鸥外脸上的笑容不变,“当然是有问题想要询问尾崎小姐。”

  闻言,尾崎红叶的神情也认真了许多。

  “不知结果如何?”

  男人所指的自然是从昨天被送来拷问部门的俘虏。

  仅仅一天就来索要情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也是森鸥外对于拷问部门能力的一种信服,而精通拷问的尾崎红叶自然十分顺利地就完成了任务。

  红发女性矜持地扬起下巴,将获得的情报娓娓道来。

  “……大致就是这些,只要有个强烈的愿望就能看见那个论坛,听起来召唤那个都市传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也是真的很难想象,这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幻想出来的东西居然就是最近动乱的导火线。”

  尾崎红叶挑了挑眉,对于这个儿戏般的方法的真实性,她其实也有些怀疑。

  但是她也深刻的明白,如果这个天真之王的能力是真的,“万能许愿机”所能够在横滨掀起的风暴恐怕比当年的巨额遗产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作为横滨最强大的mafia组织,港口mafia不可能不心动,就算不收为己用,作为传说中的“横滨性恋”的森鸥外也不会放任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在横滨四处游荡。

  “如此啊……”黑发男人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立刻被他身旁的女孩子给打断了。

  “林太郎,我要出去玩嘛!”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撅起嘴,就连任性的样子都是如此可爱,叫人舍不得责怪她。

  森鸥外也是如此,不过寥寥几句,便被女孩子说服让她出去玩。

  “让尾崎小姐见笑了,我得先告辞了。”

  摆出一副宠溺的表情,森鸥外于其略带无奈地对着尾崎红叶说道,就像是一个那自己任性女儿没有办法的父亲。

  “那我便不送了。”尾崎红叶对于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她巴不得森鸥外别来这里打哑谜,把这尊大佛送走她也眼不见心不烦。

  追着早就迫不及待的女孩子来到走廊,被称为爱丽丝的小姑娘才难得地安分了一点。

  “爱丽丝一个人平时一定会很孤独吧。”森鸥外装模做样地抹了两把眼泪,不顾旁边的幼女一脸嫌弃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

  “决定了,还是需要给爱丽丝酱找一个同龄的玩伴吧。”不等女孩子作何反应,男人就自说自话般地拍板做了决定。

  爱丽丝赌气一般地把头转向一边,在落地窗外的某个地方,似乎有——

  女孩子的眼睛忽然被男人蒙上。

  “有些东西果然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吧。”

  在无人的走廊里,森鸥外又像是在对怀里的人形异能力做出某种并无多少意义的劝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