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身边躺着的那个人,住惯了的公寓都好像变成了另一个地方一样。

  更温暖,更有烟火气息的地方。

  太宰看着对面今时的侧脸。

  平时看他虽然长得也算好看,却不怎么起眼。但当他真正没有表情的时候,就会发现,一直以来,他是在做“恭谨”的表情的,眼神下垂,嘴角微微地抿着,整个人都像是很无害。

  但此时,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真如同照在皑皑的冰雪上一样。

  他睡得很轻,每次自己一翻身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仿佛含着刀剑的清影的眼神一闪之后,又蒙蒙地沉淀下来,所有的锐意敛去,又是平时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的小朋友了。

  然后当他看向自己,发现自己也在看他的时候,就会一弯眉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眼神就像初见时那样温柔。

  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睡吧,我在这里”。

  将被子拉到脸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太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把这个笑容完完整整地在心里收集起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像是预料到没有什么别的事,今时又闭上眼睛,恢复了之前在自己面前的毫无防备。

  太宰看着他的睡脸,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他以那么笃定的语气说出的那些话。

  那时他俯身在自己面前,眼睛里像是有某种灼灼的光,亮得月色都黯淡了下去。

  “但现在我在这里。”

  “我会陪着你,直到我不能再这么做为止。”

  他想,原来小朋友也这么会说漂亮话啊。

  说得好听,可是其实只是一句废话吧?

  因为,这世界上任何人的离开,不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不能再待在自己身边了么?

  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的一切是暂时的,是虚假的。

  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会失去。也不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

  ......那么,就这一次,稍微贪恋一下那份温暖,也是可以的吧。

  他这么想着。

  ......毕竟我,真的好冷啊。

  酒精和身边的人均匀的呼吸都在模糊着自己的意识,恍恍惚惚地,在他眼前,数个画面重叠起来。

  祭典之夜,他手持一枝樱花,带着那么清浅的笑意说:“会有一个人,看着你,就觉得欣喜。”

  那一霎夜风吹起了满街花香浮动,他好像是樱花幻化成的精怪,要来勾魂摄魄。

  人群涌动的街头,他一把牵起自己的手,手心的温度暖得好像可以灼伤人:“那要一起去看紫藤花么?”

  山顶上,暖色旖旎的夕阳下,他站在自己身边,望着脚下宁静的城市与缓缓起伏的大海,表情是一片恬淡与微微的欢欣,说“很好看”。

  繁星下,夜色里,一片夏虫声中,他注视着自己,以宁寂又有些悲伤的语气说,“愿意对你好的人弥足珍贵”。

  清冷的月色下,两只手紧紧相牵,令人心安的温度传递过来,他静静地说,“拥有过就很幸福”。

  历经了痛苦却依然保留着一颗光明的心。

  了解这个世界残酷的本质,却又坚信着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善良。

  他的语言和生活习惯上的细节无可挑剔,就只能从世界观来入手分析。

  以他的身手和反应力,还有对上暴力与血腥的面不改色,必然经历过相当数目的战斗。

  而如果意志这么坚定的话,一定无比坚信自己的战斗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对自己战斗的理由毫不怀疑。

  那么,什么样的战斗,会使他保持如此不可撼动的信念呢?

  他的敌人经常进行群体攻击,因此他每次都是在牺牲几个敌人的同时,保护下几十几百倍、甚至更多的人,从救下和葬送的人命数量上看,从世俗的角度,毫无疑问是正确的。这是理智上的合理性。

  同时,他的敌人所攻击的对象里有不相关的、甚至是完全无辜的人员,因此构成了一般人眼里道德层面上“不可原谅”的行为,要杀死对方也就不会感到犹豫。这是情感上的合理性。

  大范围攻击,无辜人员。

  ——恐怖分子。

  虽然一切都在按自己料想中的发展,但总有一种,这件事其实早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觉。

  又一次、站在首领办公桌前。

  森鸥外悠悠地发问,“太宰君也听说了,昨天Mimic组织在一夜之间覆灭的事件吧?”

  “是。”

  森鸥外将双手叠在一起,露出微微的笑意:“那么,关于这件事,太宰君有什么想法吗?”

  直视着首领,太宰面色平静,和往常一样回复道。

  “根据报告,现场发生了爆炸,已经无法判断Mimic成员的具体死亡原因和时间。

  “根据DNA测试结果,可以判断其头目纪德已死,但因为其手下的相关信息不全,不能确认是否完全覆灭。

  “现场只有地上写着一个字母,’K‘。”

  “Mimic是法国战犯,又作为非法雇佣兵活动。调查他们的仇家,可以发现一位符合条件的’卡夫卡(Kafka)‘,生于奥地利,异能力“审判”,可以根据对方杀人的数量生成相应威力的武器。

  自从父母在一次雇佣兵活动中被Mimic所杀之后,五年来一直在追查Mimic的踪迹,最近也有在日本活动的痕迹。”

  “不错的分析。”森鸥外鼓掌,“和我所想一致。但这可就难办了,和异能特务科的说法是异能对上Mimic首领有一战之力的织田君出手,但我们冒领下这么大的事件,就算是我也有点于心不安啊。”

  “不会的,首领。”太宰看着愁眉苦脸的森鸥外,淡淡地说,“对方是那种一心复仇的人,不会在意日本当局对解决Mimic给的奖励。

  “况且,这件事毕竟是在日本发生的犯罪,被异能特务科发现,对他而言,反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

  他使用一个字母署名,代表自己复仇的记号,却没有写全名,证明并不想真正被当作罪犯抓捕。现在也回到奥地利与妻儿团聚,没有要自首的迹象。

  “但他应该不知道,日本当局还有有安吾这个能获取物品记忆的异能者存在。”

  “只要我们主动透露给他这个信息,再说愿意替他顶罪,如果他的行为败露就说是由我们指使、威胁,就皆大欢喜。我想您也应该已经派人去这么做了吧。”

  “......哎呀,所以说,有太宰君这样的部下,真是让我省去了不少心力啊。”

  森鸥外敛去了刚才貌似很头痛的神情,重新换上那种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笑容。

  “那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你已经完全安排好了?”

  “是,接下来会向您详细说明。还请首领全力协助我的计划。”

  “那是自然了。你是我珍爱的部下啊。”森鸥外嘴角噙着微笑,眼中却闪着介乎狼与狐狸之间的光。

  “......承蒙您如此信任,非常感谢。”太宰笑着回视,眼里闪动着一模一样的光芒。

  同一天,横滨街头,一处不知名的酒馆里。

  太宰举起酒杯,望向来人,笑吟吟地说:

  “呀,没想到您真的来啦。快请坐。”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个卡夫卡也是我私设进去的,就是那个写了变形记、城堡、审判的奥地利作家卡夫卡。

  同时又和朝雾同名了(滑稽

  留言的当然是今时,K=Kalanithi。但这里正好也有一个Kafka是Mimic的仇家,可以甩锅,不然今时也不会署名。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卡夫卡替今时顶罪,也是因为月光社这个究极bug组织里的各种bug人才,讲真没啥悬念,就是一路骚操作就对了。

  最后两个狐狸对着笑也是我一直想描写的场面。表面上是狼狈为奸,实则剑拔弩张呢,两位。

  看看他们各自说的话,都多意味深长呢。这里太宰没有被具体告知异能许可证的事,但已经猜到了大概,只是在装傻。

  宰的心,大海针。前一秒还在疯狂心动,后一秒就开始分析人家的来头。而且全中。

  标题的“惘然”,其实指宰与今时相处,在逐渐迷失自己的心情。

  也有“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意思,不等日后追忆,只是当时,想到在某一天终将失去,就已经惘然若失。

  ——明明就是恋爱了,却内心里打死不肯承认呢。

  下一章,我们开始我们长达五章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