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乔拿着画, 眉头皱的紧紧的,这画的没脸就算了, 衣服的纹络也没有, 这要她怎么猜,难道是赵宁博的女儿?那个怕猫的小丫头?

  江景乔独自纠结苦想, 可她没意识到对方画画压根不是为了给她猜的。

  “殿下,洗澡水备好了。”兰珂走进来,刚说完瞧见江景乔在翻王妃的东西, 惊得嘴微微长开。

  江景乔闻声清了清嗓子,将画叠好放进梳妆盒里,淡定地站起来摇着扇子道:“真寒酸,没几样拿出手的首饰。”说着便大步出了寝殿。

  兰珂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赵清芷出了王府后,坐着轿子去往翠玉轩和王敏儿汇合,路过桃花园时,心中一痛。

  “停轿。”赵清芷眼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轿子落稳后,梦青拉开轿帘,扶着赵清芷出了轿子。

  瞧见如往昔没有丝毫差别的桃胡园的石匾, 临死前的一幕在赵清芷脑海里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思及往事,赵清芷的脸色浮现三分寒气, 星九在一旁瞧见赵清芷神态变得如此冰冷,心下不由地一惊,出府时王妃脸上还是幸福欢乐的样子。

  赵清芷右手轻轻抬起裙摆, 迈开步子上了园口的台阶,园子里面不似前世她死时的那般桃花朵朵,七月的桃花园不见桃花唯有枝干,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双眸缓缓移向死时的屋子。

  此时,清风起,天下起毛毛细雨。

  赵清芷缓缓抬头,不知道这雨是织女牛郎的相思泪,还是上天为她前世凄惨一生流下的同情泪。

  “王妃,下雨了,咱们赶紧去翠玉轩吧。”星九上前一步道。

  赵清芷闻言轻轻摇头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去那屋子里瞧一瞧。”

  赵清芷说罢白皙的鞋子踩到小石板上,迈着坚定地步子朝着前世被勒死时的屋子走去。

  梦青见状,看向星九道:“小九,你护着王妃点,我回府去取伞。”说着便跑了出去。

  星九觉得赵清芷神情古怪,不敢多停留便跟了上去,谁知道刚要迈进门槛,被赵清芷拦住。

  “小九,你在屋外等着。”赵清芷说罢将门缓缓阖上。

  屋里静了下来,赵清芷缓步走到榻前,前世被赵紫莜诓骗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缓步走到离门半米的距离蹲下,伸出胳膊,一点一点往前挪,在手指即将碰到门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前世,在她触碰到门的时候,宋子游便冲了出来。

  人总是有一种执念,前世她和宋子游在正式场面见过几回,又有一次诗词的博弈,所以她父亲在和宋家定亲的时候她是同意,退婚后在识破被改动的信后,她虽认命却觉得宋子游和她一样痛一样无奈,她和他都是被世俗驱使压迫的无辜,因此她在嫁给江景乔后,怎么都不愿意说服自己把心交出去,即便她的心神比在赵府时还轻松,她都不曾主动去想是因为什么。

  有了小安后,她是开心的,仿佛一切都有了寄托,可她内心还是抗拒见到江景乔,哪怕有什么情不自禁想起江景乔她都会立刻让自己清醒不要去想。

  直到死的那天......

  滴答,滴答.......

  赵清芷的泪一滴两滴,滴落到门后,她双眸闭着,左手捂着嘴,身子一颤,一颤,前世她终究是错过了,她自己也很不能理解,她什么要执着到死的前一刻。

  正当她在前世死亡地反思时,听见侧门处三两个人的脚步声,连忙站了起来,纤纤细手轻轻擦去泪痕,正要转身出去时,侧门响了一声。

  “吱呀......”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令她胆寒的声音在其背后响起。

  “清芷妹妹?”宋子游抱着茶壶呆愣地看着赵清芷的背影。

  赵清芷身子一颤,脸色发白,眼下她和宋子游竟然前后出现在她前世死亡的屋子里,一时间仇恨夹在着恐慌......

  彼时,江景乔沐浴后,换了一身普通常服,为了掩人耳目,贴了胡子,从侧门溜出府。

  路过一个小摊贩时,江景乔停了下来:“王妃人在哪儿呢?”

  那小贩一边低头炸着臭豆腐一边道:“回殿下,王妃在桃花园。”

  江景乔一愣,桃花园三个字瞬间在她脑海炸了起来,赵清芷前世死于桃花园,死在宋子游所作的诗前,这个事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不想去触碰的,如今听说赵清芷在桃花园,她整个人如同从冰窖出来一般,浑身冰寒。

  江景乔的嘴下意识哆嗦两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不是前世,赵清芷也好好的,只是,眼下不是桃花盛开的时候,赵清芷去桃花园做什么?

  江景乔想不透,转身就往桃花园去。

  此时桃花园,一人喜一人忧。

  宋子游激动地跑到前面,双眸闪闪地看着赵清芷,“清芷妹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我听说静王在众人面前呵斥你,你,你可好?”

  赵清芷后退两步,寒着脸道:“宋公子,你逾矩了。”

  宋子游闻言一愣,苦笑道:“是啊,如今你是静王妃了,造化弄人,只是清芷妹妹,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都是我母亲.......”

  赵清芷双眸闪过一丝嘲讽,什么心未变,未变如何能下杀手,宋子游和赵紫莜,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宋公子,事情都过去了,本王妃还有事,先告辞了。”

  “清芷妹妹不要走。”宋子游急了,连忙抓住赵清芷的手。

  赵清芷心里一惊,眸子闪过一丝冷气,冷声道:“放手。”

  “清芷妹妹,我很想你,我每天晚上念及幼时和你诗词对弈时,我就心痛难忍......”宋子游红了眼眶,急道。

  赵清芷挣脱不开,看向门外喊道:“小九进来。”

  话音一落,星九一脚踢在门上,一步跨进房去,单手抓住宋子游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宋子游摔在地上。

  江景乔在桃花园正飞快地走着,听着前面的屋子一声惨叫,听是男声,连忙朝屋子跑了过来。

  “清芷妹妹对子游想已是误会重重,我可对天发誓,我心中从未想与妹妹解除婚姻过。”宋子游爬起来,跨进门内,对赵清芷含情脉脉,“可我这情再浓再真,妹妹都不会相信我了,人间自是有情痴,子游无地着相思。”

  江景乔看着宋子游的背影,耳朵里听着情意绵绵的话,那颗心瞬间就炸了,理智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江景乔两步上前,一脚踢在宋子游后背,宋子游整个人向前倒去。

  “怎么,你还想再续前缘不成?”江景乔冷着脸猜在宋子游背上,用力狠狠地碾压着。

  “啊!”宋子游惨叫一声,只觉后背钻心的疼。

  赵清芷从江景乔进来,便慌了心神,虽然问心无愧,可那颗心依旧担心江景乔多想,毕竟她和宋子游有过婚约。

  江景乔眸子充满了熊熊烈火,她轻轻抬脚,蹲下后揪着宋子游的衣领,冷声道:“觊觎本王的王妃,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是本王那郡主妹妹还是宋侯爷呀?”

  “静王殿下,学生无意冒犯王妃,只是想解释清楚一件事。”宋子游额头冒着虚汗,有气无力道。

  “解释?解释之后呢?”江景乔额头青筋爆起,她如何能忘,前世就是眼前这个人的一首诗,便让赵清芷弃她和小安而去,她怎能不恨?

  思及痛处,江景乔抡起拳头打在宋子游脸上。

  赵清芷见江景乔失控,心惊之余连忙上前拉住江景乔的胳膊:“殿下,他是侯爷之子,打狠了闹到陛下那里,你少不得要受罚的。”

  江景乔闻言只当赵清芷在帮宋子游,一气之下大力挣脱开胳膊,怒吼一声:“你给本王滚开!!”

  “啊!”赵清芷因为江景乔的动作,身子不稳,向后倒去。

  星九保护不急,眼睁睁看着赵清芷倒在门边。

  “王妃。”星九连忙跑过去去扶赵清芷。

  “不去扶她。”江景乔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赵清芷开口便骂:“你跟本王说约了郡王妃置办东西,背着本王却来这种地方和旧情人见面,你当本王是什么??”

  赵清芷闻言急切地看向江景乔,摇头道:“殿下,臣妾没有。”

  “没有?”江景乔在赵清芷面前蹲下,捏着赵清芷的下巴道:“你看看你的双眼,本王来时你就哭过,你当着旧情人的面哭,是在痛惜有缘无分吗?”

  “不是的,不是的......”赵清芷心里委屈,眼中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有心解释,却不敢说出重生的事实。

  “不是?那你哭什么?刚成亲,本王还亏待你了吗?”江景乔气炸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她总是捂不热,明明都讲开了,她内心对赵清芷有多期待,这会就有多死心。

  “殿下,臣妾哭不是因为宋家公子,殿下和臣妾回去,臣妾自向殿下坦白。”赵清芷抬手握住江景乔的手,看到对方如此痛心的神情她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江景乔闻言渐渐理智起来,看赵清芷的神情好似真有隐情一样。

  宋子游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学生没有和静王妃约好,我们是偶遇,请不要错怪王妃。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江景乔站起来,抬脚在宋子游身上就是一脚,“看起来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竟然还替别人求情。”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宋子游慌乱地磕着头。

  江景乔瞥向赵清芷,见其全程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没有丝毫落在宋子游身上,心口堵住的那口气稍稍散了一些去。

  “觊觎王妃本死路一条,看在宋侯爷的面上,本王可以网开一面,回去后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刻和郡主解除婚姻,你这种人,不配做皇亲。”

  宋子游一愣,为难道:“这婚事是学生母亲和长公主订下的,长公主若知道学生退了她女儿的婚,会要了学生命的。”

  “那是你的事,你若退不了,那今天这笔账就清不了。”江景乔说罢不想再看见宋子游,背过身去,冷声道:“还不快滚。”

  宋子游闻言连忙爬了起来,没有看赵清芷一眼,便抱着头跑了出去。

  “王爷,我家小姐是清白的。”星九上前一步道。

  “哦?如何清白?”江景乔见星九说话了,紧绷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小姐进屋后,奴婢在门口守候,想是宋家公子从侧门进屋,若是小姐与宋公子约好的,那小姐断然不会呼救奴婢进来。”

  江景乔一听这话,看向赵清芷,急道:“他碰你了?”

  赵清芷闻言不敢看江景乔的眼前,只道:“臣妾见他进来,便想走,她拦住不让,只得呼叫小九。”

  “你先出去,本王和王妃有话说。”江景乔挥了挥手让星九出去。

  星九觉得奇怪,事情都解释清楚了,王爷为何还不肯放过王妃?可此时此刻她亦不敢多言,走出去便将门带上。

  屋里只剩江景乔和赵清芷,一个默言不语,一个无声流泪。

  江景乔在屋子里踱步,停下来后看向赵清芷道:“你和宋子游真是偶遇而非提前约好的?”

  “的确偶遇。”赵清芷虽回了话,可内心却有些不舒服,她在心里无数次说刚成亲不信任可以接受,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面对江景乔的猜疑不信任以及暴怒下的情绪,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听你丫鬟的意思是,你之前进屋并没有带她,为什么要独自进这屋子?”江景乔看着赵清芷的眸子,十分认真地问道。

  赵清芷抿了抿嘴,这件事如果不说实话怕是在江景乔那过不了关。

  “这屋子于你有何特别之处吗?还有你哭得什么?本王这两个问题若是回答不了,静王府你便不用再回去了。”江景乔走到榻前坐下,十分严肃地看着赵清芷。

  赵清芷有心说实话,又怕吓坏江景乔,思来想去,她觉得保守地去说。

  “不知道殿下相不相信梦。”赵清芷站在不远处,“臣妾在赵府时便经常梦魇,臣妾梦到自己死在这间屋子里。”

  此话一出,江景乔脸色大变,站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臣妾梦到自己死在这里,就在门边,梦里,臣妾拼命地想往外爬,可是有人拽住了臣妾,臣妾的手指就在这个位置。”赵清芷说着缓缓蹲下,抬手放到离门框毫厘的位置,“我拼命地想逃出去呼救,可还是被活活勒死,臣妾路过这里,想起那个梦,便情不自禁前来看看。”

  江景乔无疑是震惊的,赵清芷前世是死在桃花园,不过不是在屋里,而是这间屋子外墙正对的桃树枝上。

  “臣妾哭是因为梦里和殿下阴阳两隔,更是哭........”说到此,赵清芷的泪再也止不住,江景乔面前她做不到冷静自持了,她内心深处最想倾诉的人便是江景乔,可这种重生的事她不敢去说,今日借着做梦,倒是轻吐出来了。

  “更是哭什么?”江景乔屏住呼吸,走到赵清芷跟前,哑声问着,那颗心扑通扑通,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出来。

  “更是哭女儿无娘母女缘浅。”赵清芷说罢再也忍受不住,抬起胳膊唤住江景乔,在其怀里泪流不止。

  江景乔整个人宕机在原地,抬起手扶住赵清芷的胳膊,四目相对,江景乔颤着声音问道:“你梦中女儿叫什么?”

  赵清芷本沉浸在悲恸之中,猛地被江景乔一问,忽然发现江景乔不对劲,这个时候不该说梦是假的不要胡思乱想吗?怎么问起女儿名字来了?

  “梦中女儿乳名小安。”

  赵清芷说罢,瞧见江景乔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内心不由地一震,江景乔是不是知道什么?不然怎么会这副神情。

  江景乔久久平静不下来,拼命地摇着扇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了。

  “殿下,你怎么了?”赵清芷试探地问着。

  江景乔抿了抿嘴,冷静下来道:“怎么了?本王被你吓着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死又是女儿的,你若觉得身子哪里不适就宣太医来瞧,神经兮兮的。”

  赵清芷本来心都提起来了,又听江景乔这般说辞,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太敏感了?

  “可是梦里很真实。”赵清芷说着拉起江景乔的手,指着土榻道:“梦里,赵紫莜约臣妾来这里,我和她坐在那里饮茶,突然她的丫鬟瑞秀说要折桃枝带着梦青便出去了,随后赵紫莜趁我不注意拿绳子勒住我的脖子,我拼命地挣扎,爬到门口,眼看要成功,宋子游从侧门进来,他们两个合力勒死了我。”

  江景乔闻言脑子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前世刑部给她的说辞是梦青是因为保护王妃不力撞墙谢罪了,从现场看属于自杀。包括赵清芷的尸检,除了刑部她连提刑司的人都派去了,得到的结果都是自杀。配合赵紫莜的说辞,她就那样相信了,究竟是赵清芷的梦有误,还是前世什么地方出差错了?

  赵清芷梦里连小安都叫得出来,应当不会有假,除非.......

  江景乔脸色刷白地站在原地,怪不得她每次瞧见刑部尚书黄觉都觉得哪里不对劲,黄觉若是康王的人,自然会配合弄一个假的尸检来骗她,只有她恨透了赵清芷,见识了赵紫莜对小安的好,才会在后来迫于舆论对赵紫莜的伤害下,续娶赵紫莜,这样赵紫莜才有可能拿到玄甲军的令牌,为康王效力。

  如此一想,江景乔整个人身子发虚起来,身子摇摇晃晃。

  “殿下,没事吧?”赵清芷瞧见江景乔双唇都发白了,吓得连忙扶着江景乔坐到土榻上。

  江景乔哆嗦了下双唇,默默地看着赵清芷,如果前世的真相是她刚刚猜测到的那样,她该是有多蠢多无能,护不了自己的爱人,还蠢的引狼入室害死亲生女儿。

  如此一想,江景乔体内翻江倒海,忽觉口中腥甜,继而一口血喷了出来。

  “殿下?来人,快来人。”赵清芷慌乱地抱着江景乔朝门外喊。

  星九闻声和取伞回来的梦青一起冲了进来。

  “小九,快背殿下回府,梦青,找大夫,找大夫去。”赵清芷抱着江景乔的头急切地吩咐着两个心腹。

  星九大步上前,刚要去拉静王的手,却见静王摇了摇手。

  一口血吐出来后,江景乔反而觉得身子轻松了少许,她着实有些接受不了事实是这样的,她安慰自己,目前一切都是猜测,梦这种缥缈的东西不能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