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过午饭后，下午凌菲就回去了。
当天下午李莉和凌刚就把姥姥要下葬的手续都办好了，凌菲正好回来一起送姥姥最后一程。
按照临城的风俗，生病或意外死亡的人都不能火化，意为不让去世的亲人再受到一次烈火焚烧之痛。
在将姥姥的遗体送进火化炉之前，凌菲又单独陪了姥姥一会。
凌菲看着躺在床上冰凉的亲人，眼睛瞬间像蒙了一层薄纱，她抬头看看天花板，等低头再看姥姥的时候，一行清泪还是顺着脸庞淌了下来。
她不由得苦笑两声，然后用平时和姥姥撒娇的语气和她说话，就好像她还在一样。“姥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叫温逸然，是个女孩子，而且，她……还是我的老师……”
一想到温逸然，凌菲布满泪珠的脸上立刻就蕴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笑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人可好了，对我也可好了，总之是一个长得很漂亮、对人很温柔很温柔的一个人。”
“如果您还在，您会不会支持我去追求一个比我大很多的女孩子呢？”她顿了顿，又道，“但是听妈妈说，您也是希望我能幸福的是吗？那您就一定要支持我和她在一起！因为我这辈子除了她，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房间里却猛的安静了下来。凌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叹了口气，瞳孔里刚刚因激动而闪烁着的光芒在这一瞬间突然黯淡了下来。她快速地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腔也酸涩无比：“可是……她不知道我喜欢她，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这份感情的存在。姥姥你知道吗，我现在陷入了一个困境，有时候我希望她能知晓我对她的感情，但有时候……我又怕被她知道我的心思，万一她知道了，把她吓跑了或者她从此厌恶我了怎么办……”
“如果您希望我幸福，就请一定暗中帮我……等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一定带她来见您……”
……
姥姥的遗体火化后，后面机械的下葬程序中，凌菲再没掉过一滴眼泪，神色凄然又木讷地沉默着。
很快就又开学了。凌菲因为家里的事情特意请了两天假后才来的。
这几天像是一场梦，梦里的自己就像是被绑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生生忍受着鹫鹰啄食自己肝脏的痛苦，却浑身动弹不得。可是，现在梦醒了，她还是无法回到做梦之前的那个自己……
姥姥不在了。这是凌菲在有记忆的时候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夜深人静的午夜，坠入如轮回一般的梦魇，那里，到处都是姥姥对自己的温柔的笑和宠溺的话语。夜里每每醒来，都禁不住掩面而泣。
“小菲，你还好吧？”课间，祁媛媛有些担忧地问道。
凌菲自从今天早上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更没有笑过，平静地像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机械人。对于老师讲的课，她也是时常听、时常不听，不听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在纸上拿着笔写写画画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菲当然知道她的用意是关心自己，于是秀眉稍稍向下弯了弯，算是自己露出的最大笑意：“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几天凌菲的状态总算是调整过来了，上课能做到听课了，老师提问她也能回答问题了，除了还是不苟言笑。针对于这个问题，祁媛媛也在想方设法地逗她笑，基本上每天都会给她说一个笑话。
“小菲，你知道杨幂吗？”
凌菲低头正在做着之前温逸然给她的“五三”，听祁媛媛这语气就知道她又要给自己讲笑话了，顿时敷衍道：“不知道。”
想想这人整天只知道温逸然或者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不知道太正常了。但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祁媛媛还是故意瞪大了眼睛，故作吃惊道：“杨幂你都不知道？她是去年因《宫》爆火的女明星。诶，那你知道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凌菲木然地摇头，继续做题：“不知道。”
“因为她父母都姓杨，所以生了她之后直接起名杨幂，意为杨的三次方。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快笑死了，她父母起名字也太随便了哈哈哈……”
听见身边的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凌菲似是认命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放下笔，转头很是高冷地对她说：“你笑点能不能高一点？”说完起身径直出了教室。
祁媛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唉，又失败了！
此时正值第二节 课大课间，教室走廊外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凌菲觉得太吵了，便往走廊的最西边走去。
秋风瑟瑟，掠过露出的温热肌肤让人忍不住泛起阵阵凉意，凌菲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抬头看天，意料之中的阴云密布。说来也怪，这个月进入11月以后，就一直低温绵雨，像是在不断润湿凌菲早已烦扰不堪的心。
哀叹了口气，她又眺望远方。远处的高楼、大厦，埋藏在薄雾中依稀可见的绿植被，还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车鸣声、人群的嘈杂声，全是社会在运作、人们在生活的痕迹。而她，作为千千万万人中的一员，是何等飘渺，何等渺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有谁会真正的去关心和在乎呢……
朝落暮开空自许。竟无人解知心苦。
呵，怎的忽然想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凌菲扣好上衣的扣子，正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身后响起祁媛媛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她走到她身边，手放在防护栏上，像她一样望着远处，“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外面有点冷，要不我们……”
凌菲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祁媛媛眼见着凌菲刚刚平静的神色在下一瞬仿佛川剧变脸般沉了下来，俊眉紧紧皱成一团，两个黑色的瞳孔像胶水一样黏在她视线里的景物上。
她好奇地顺着凌菲的视线低头向楼下看去，只见温逸然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并肩走着，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却惹得温逸然笑颜逐开，那男人随后也笑了起来，然后一起走进了她们所在班级的教学楼。
虽然她们所在的楼层是五楼，但是依稀可以辨认出来——那个男人是一班的班主任刘健。虽然温逸然和刘健没有互相触碰这样亲密的动作，但是如果两人一直走这么近，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祁媛媛立马意识到凌菲这是吃醋了。因为她姥姥的事她已经心神恍惚了好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才好点，可别因为这事心头又添堵。于是故意说道：“那个小菲啊，下节课正好是英语课，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很重要的语法问题想请教你，咱们回教室说……”说着就要把她拽走。
凌菲收回目光，一下子松开她的手。
她转过头来看了祁媛媛一眼，眼波流转间满是伤戚且伴随着隐隐的怒意。她嘴唇张了张，似是要说什么，却最终侧身走回了教室。
凌菲一走进教室就阴沉着脸坐下，脑海中一直都是刚刚温逸然和别的男人谈笑的那一幕，如一根尖刺般哽在她心头，疼痛无比。越想越气，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连指甲嵌入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明明一个月前才告诉自己是单身的……这么快就找到男朋友了……呵呵，怕不是一直都有男朋友而没有和自己说实话吧？
“……好，这节课就是这样，下课！”Miss程走到教室门口，又转头说道：“凌菲，跟我去抱昨天交的英语作业。”
“哦。”
凌菲低着头机械地跟在Miss程身后。
这节英语课她其实一点没有听进去。原因，自不必说。
“温老师，要去哪儿啊？”
“哦，我去政教处找年级主任有点事。程老师刚下课吗？”
“是啊。那你去忙吧，我带凌菲去抱作业。”
“好的。”
Miss程和温逸然的对话突然传到凌菲的耳朵里。她抬头，正好撞上温逸然的眼睛。
要是搁以前，凌菲会立刻以无比粲然的笑来面对她，再加一句热情的“温老师好”。
可是这一刻，凌菲看着她眸中盈着的婉莹的光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于是在与她对视的下一秒，她快速地转移了目光，默然地看向了别处。
并且，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
和Miss程打过招呼后继续向前走的温逸然忽然觉得怪怪的。凌菲怎么了？记得平时她都是很热情地和自己打招呼的啊。
她又转念一想，哦，可能是她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吧。毕竟，她从小就和她姥姥特别的亲啊……唉，有点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明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没有看过什么电视剧，写这章的时候才想到，第一个看的居然就是《宫》，可没少被玛丽苏古偶荼毒。现在的我应该是过了看古偶的年龄，看到那些古装剧竟都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以至于去年到今年一个古装都没看。真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唉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