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时过境迁,世事无常。

  、及笄

  最终有关顾毅与雨嘉公主的事还是由顾妧独自处理了,池瑜也没再追问兄妹两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亦没有坚持要参与其中,或许是理解了顾妧的苦心,又或许只是为了将这台戏唱得更好些,具体是什么缘由,顾妧不会主动提及,事实也只有池瑜自己知道。

  在她不便去寻顾妧的那几日里,倒是从独活口中听到了结果。

  雨嘉公主许配给了顾毅,而顾毅为了自证清誉,交出了北塞部分兵权,并将余下的将士们分别驻守至了离皇城不远不近的州城,原本的北塞驻军则换成了严丞相的人。

  把玩着一并送来的那块兵符,池瑜细想了一会独活所说的那几个州城,忽而勾起了嘴角,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她的确还有不少东西要同阿妧学的。

  比起她原本的计划,显然顾妧想得更深更远一些。

  池瑜将兵符收至袖袋里,顺势拢着手仰头望向窗外,一抹暖阳从乌色的云缝里透了出来,洒在宫墙外连日雪雨不断的皇城之上。

  这大晋的天,当是要变了。

  她收回目光唤来秋雁,命他去传曹国公进宫,就说明日便是她的及笄礼了,亦是她母妃的忌辰,想见见自己舅公。

  这个理由倒是没什么人会怀疑,当然也无人知晓池瑜见了曹国公后,是否真的仅是为了叙旧和悼念太妃。

  不过翌日大典时曹国公告了假,举家前往了池瑜为祭奠母妃修建的庙宇。

  而之前说着不想参加的池瑜,还是一大早就老老实实起了身,坐在铜镜前任由宫女在她头上捣鼓。

  依照大晋礼法,除了某些既定的场合外,天子平日里是可以不用戴冕旒的,到了池瑜这更是因着她年幼又不理朝事,只有登基时才戴过一次,今日便是第二次。

  脑袋上陡然顶了个这么重的东西,池瑜不免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走路都晃晃悠悠的,看得秋雁那叫一个心惊胆颤,生怕她稍不留神就摔倒在地,到时候摔疼了事小,若是当众丢了面子,还不知道事后这位小祖宗会怎么闹脾气呢,好不容易紧赶慢赶重新布置好的太和宫,怕是又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他也不是心疼那些个物件,更不是害怕天子的震怒,只是担心自家皇上的身子罢了,别不小心磕了碰了哪里,她的伤才刚痊愈不久,可不能再受什么罪了。

  好在是一路有惊无险地将人护送到了高阶之上的龙椅前,念完提早拟好的诏书,眼瞧着池瑜坐下,秋雁才真的卸了一口气,板正地站在一旁,连从额间滑落至下巴的汗都不敢擦。

  池瑜没他那些复杂的想法,就是心情不好,坐在硬邦邦的位置上硌得哪哪都疼,盯着九九阶下那群忙忙碌碌犹如蚂蚁的大臣和法师,更是无聊得紧,偏生还不能动,必须端正地坐着,于是头顶的重物就令她愈发难受了,每一息都觉得煎熬。

  她都不明白自己看也看不着,听也听不清,要她做什么还得旁边的秋雁提醒,她说的话也需得一层层传下去,如此麻烦,究竟做这么多是图个什么。

  但纵使她有千般不解,万般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几不可察地摩挲腰间的佩玉,稍微缓解一点她越来越差的情绪。

  待到那头顶锃亮得几近反光的大和尚们停下,身侧的秋雁宣布结束,她才如赋大赦地起身,加快了些脚步走到众臣瞧不见的地方,急不可耐得自己拆下冕旒,扔给随行的宫人。

  没了讨厌又难受的感觉,池瑜顿时轻松了不少,背着手吩咐秋雁备车驾去皇陵。

  龙辇飞驰在石板地上,掠过一座座低矮的瓦房,风从敞开的车帘处刮进厢内,吹乱了池瑜的墨发,还有她的心。

  于她而言,无论她过得苦不苦,至少她还是活着的,可她的母妃若不是因为有了她,想来定是能安度晚年的。

  她未来得及见母妃一眼,宫中有关她母妃的画像也早在她出生之时尽数被销毁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母妃是哪般模样,只是曾听宫人说过,她生得一点都没有她母妃的影子,她皇兄也没有,就像是在这世间没留下一丝痕迹。

  后来她登基了,偷偷寻了见过她母妃又善画艺的人无果,而她舅公连画些山水都认不出全貌,更别说画人了,若不是顾妧,她可能此生都只能从旁人的描述中去想象了。

  她忘却了许多事,但还清楚地记得顾妧将画交给她的场景。

  她的生辰在季冬月儿最圆的时候,自小她皇兄就同她说,母妃虽不在了,却化为了一轮明月,在天上远远地注视着她。

  那不过是哄人的说法,可那时年幼,她便也信了,每当月圆之时她就喜欢爬上宫墙望向皎皎的玉盘,希望能离母妃更近一些,哪怕她大了,与池瑾也不似从前,这习惯还是留了下来。

  顾妧来寻她时,她就坐在高墙上,顾妧一如往日地搂着她,将一幅锦画递给了她。

  那画上是她无数次探听想象过的人,眉目温软,秀美沉静,微扬的唇边陷进去一点小小的酒窝,或许那就是她唯一像她母妃的地方。

  她本以为顾妧是找到了曾为宫中作画的画师,或是旁的,许久后才知道是顾妧亲手画的。

  那时她有多忙,她是清楚的。

  而画得这般精致近乎栩栩若真,需得耗费多少时辰同精力,是她这个不善书画之人无法想象的。

  她收过许多贺礼,但都不及顾妧每每送的那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