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无情最是她(GL)>第21章 

  美术馆气韵优雅, 馆口两侧,是连绵的龙柏。

  阮漠寒快步走过去,藏在植物丛后。

  她望着钟韵丽向简烁这边走过来, 走到一半又停下,像是心里踟躇。

  阮漠寒瞟一眼简烁,一手懒洋洋搭在椅背上,笑得胜券在握。

  果然, 钟韵丽踟躇一阵, 定定神, 还是快步向着简烁走过来。

  这时, 简烁脸上的笑容已经换了, 害羞的,带着怯意,低着头, 像是看也不敢看钟韵丽。

  钟韵丽走到简烁面前, 妩媚一笑:“小白。”

  小白是谁?

  简烁还是低着头,连声音都透着怯意:“钟姐姐, 你可不可以叫我乐乐。”

  原来是简烁特意编了一个假名, 更名换姓,一出好戏。

  钟韵丽犹豫一下:“乐乐。”

  简烁又低低唤了一声:“钟姐姐。”

  也不知是唤给钟韵丽听的,还是唤给自己听的。千回百转,像是藏着少女无限心思。

  听她唤那一声,便能知道她把你当天上月,雪顶花, 若真有一天捧到手里,一定会像易碎品一样小心呵护。

  钟韵丽一时之间,微微发怔。

  像是想到徐董事。年逾五十的男人, 连与人亲密的动作,都油腻而直接,哪里还有少女情怀的细腻和柔软。

  简烁轻轻咳嗽一声,像是被钟韵丽看的不好意思。

  钟韵丽回过神来,晃晃手里两张票:“不好意思,我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没耽误你周末的安排吧?”

  简烁笑笑:“我周末都有空的。”

  这时,简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藏在龙柏后的阮漠寒想: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简烁接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小觑了简烁。

  简烁:“喂?帮我跟贺教授请个假。嗯嗯,等我晚上回学校……”

  一面说,一面走到旁边去。

  她背对着钟韵丽打电话,从她的方向,正好能瞥到一个黑白影子,便是藏在龙柏后的阮漠寒。

  她狡黠的冲阮漠寒眨眨眼。

  阮漠寒面无表情。

  打完电话,简烁回到钟韵丽身边:“钟姐姐,不好意思。”

  钟韵丽问:“你果然是推了很重要的事,特意陪我来看画展,是吗?”

  语气十分感慨,像是想到徐董事,明明没什么事,只是被老婆盯着,就没有走开来陪她的勇气。

  谁用心更深,可见一斑。

  简烁像是故意转换话题:“钟姐姐,你的包好漂亮。”

  “和你一样,又高贵又优雅,很衬你。”

  钟韵丽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C家最新款小羊皮包,冷笑一声:“包啊。”

  虽然是冷笑,却藏着无限怅惘。

  徐董事给她的都是这些。包,表,甚至硕大的钻石,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钟韵丽拎在手里,舍不得放,却也并不满足。

  她带着简烁去美术馆门口排队,阮漠寒隔了大概十人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手里攥着一张票,是简烁之前塞给她的。

  细心到连票都提前买好,可见简烁的这出大戏,不能失去阮漠寒这个最重要的观众。

  阮漠寒耳朵敏感,钟韵丽的声音又天生高而尖,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听到。

  钟韵丽在问简烁:“春节怎么过的?”

  简烁笑笑:“我爸妈因为出国工作,滞留在国外了。我春节跟同学一起过的,包了饺子,又玩剧本杀,最后一堆人喝酒喝多了,歪七扭八的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钟韵丽叹了一声气:“你们年轻人这么热闹。”

  像是联想到自己的春节。

  包,表,钻石。空荡而豪华的屋子里,这些都在,人却只有钟韵丽一个,连喝红酒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碰杯的人。

  凌晨十二点,她实在忍不住给徐董事打了一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徐董事挂断了。

  钟韵丽在心里冷笑:应该是陪着老婆孩子吧,也许在看春晚,被小品逗的笑个不停,一家人和乐融融。

  钟韵丽告诉简烁:“除夕那晚我也喝醉了,第二天一早头疼死了,只好自己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

  故意透露出自己一个人过节,像是要惹人怜悯,哪怕这个人是小她很多的简烁。

  阮漠寒想,钟韵丽这类人,是真的不能缺少关注。

  简烁听钟韵丽这样说,又低低的唤了她一声:“钟姐姐。”

  “我……如果我在就好了,就可以给你冲蜂蜜水。”

  像是怕钟韵丽误会,连忙摆手:“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想给你冲一杯蜂蜜水。”

  “照、照顾你……”

  声音越来越低。

  像是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都是对钟韵丽的亵渎。全世界包括她自己,谁都配不上钟韵丽。

  钟韵丽笑了:“我没误会。”

  “你手艺很好,泡的罗汉果茶,清清甜甜,很好喝。”

  简烁故作惊喜:“你喝了?”

  钟韵丽发觉自己失言:“呃……有一天办公室茶包用完,我喝了一口。”

  简烁低头笑:“那……已经很好了。”

  像是庆幸:“感谢那位把办公室茶包喝完而忘了补充的人!”

  钟韵丽笑出了声:“真是小朋友。”

  她伸手,像是想轻轻拍一下简烁的脸颊,伸到一半,又半自然半不自然的收回。

  阮漠寒远远跟在队伍里,淡淡望着这一切。

  钟韵丽这种从中学就开始谈恋爱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对简烁,释放一点能被看出的宠溺,又戛然而止,展现自己的矜持。

  阮漠寒知道,钟韵丽已经开始享受简烁的仰慕,但还没沦陷,还觉得自己是掌控局面的那个人。

  简烁跟在钟韵丽身边,低着头,垂下的双手捏在一起,紧掐自己的指尖。

  这样的身体姿态,好像让任何人都能听到她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

  钟韵丽看着她笑,一脸高高在上的虚荣。

  忽然,钟韵丽的手机响了。

  钟韵丽摸出来一看,脸色变了变,对简烁说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先在这里排队,我到旁边接个电话。”

  匆匆走到一旁。

  阮漠寒藏在拥挤的队伍里,把身体转向一侧,不让钟韵丽看见她的脸。

  钟韵丽往侧后方走了一段,阮漠寒能清晰听到,她与来电话的人对话:“怎么,你现在能溜出来了?”

  “就算你现在过来,入场时间已经过了……”

  “你就只想跟我在那间出租屋里亲热,哪都不想去,你是不是觉得我见不得人?”

  “如果我现在回来,你今晚真会跟你老婆提离婚?”

  电话那边的人,像在絮絮保证着什么,钟韵丽听了一阵,脸色由怒转为缓和,挂了电话。

  她匆匆走回简烁身边:“对不起呀,我突然有点急事……”

  简烁一愣。

  低下头,像朵忽然失去了太阳的向日葵,那样可怜兮兮,那样惹人怜爱。

  连情场老手钟韵丽都有点慌:“真的对不起,乐乐……”

  简烁抬起头勉强笑道:“没事,钟姐姐,你工作那么忙……”

  她主动从排队的队伍里走出来:“你快去吧,别为了我耽误正事。”

  “我……我今天能见你一面,已经很开心了。”

  语气越来越低,像是拼命压抑着巨大的失落,为了让钟韵丽放心,做出没事的样子。

  钟韵丽心都软了:“乐乐。”

  她像是想拉起简烁的手安慰她,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暧昧。

  简烁发现了,也对着钟韵丽伸出手,伸了一半,指尖微颤。

  手又缩了回去。

  阮漠寒远远看着,忽然明白简烁在表演哪句话: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备注1)

  钟韵丽一愣,像是心都颤了一下。

  像是忽然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轻轻柔柔,触碰之前,连着千回百转的心思。

  她又微微皱眉,大概是联想起撇开简烁以后、回到出租屋里的场景。

  徐董事是五十余岁的老男人,两鬓斑白,大腹便便。每次脱了衣服,钟韵丽都要移开目光。

  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做什么,只是抚摸她身体的手指,都透着油腻。

  简烁发现钟韵丽这微妙的情绪:“钟姐姐。”

  钟韵丽勉强笑笑:“嗯?”

  简烁:“你有没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给我?”

  钟韵丽情不自禁点头:“有。”

  简烁乖巧一笑:“那你等我一下。”

  她跑向美术馆侧面的广场,那里有一个老人,推着特别老式的烤炉,在卖烤红薯。

  香气四溢。

  简烁买了两个,捧在怀里,急急的跑回来。像是生怕耽误钟韵丽的时间,跑到双颊发红,微微喘着气。

  钟韵丽看的心软,向简烁走过去:“没事的,没有这么急。”

  简烁笑笑:“我怕耽误你工作。”像是默认了职场精英钟韵丽,丢开她是要去忙工作。

  钟韵丽不好说什么,内心更加愧疚。

  简烁带钟韵丽,再次回到刚才坐过的长椅坐下。

  阮漠寒这时已从队伍中出来,再次藏在龙柏树丛后。

  简烁:“钟姐姐,今天天冷,你吃了这个,暖暖身子再走。”

  钟韵丽刚要接过,却看到简烁把一个红薯放到一边,另一个红薯握在手里,仔仔细细剥起了皮。

  低着头,那么专注,那么细致,莹白纤细的指尖,像在雕琢什么艺术品。

  像是心里觉得,只要献给仰慕姐姐的,哪怕一个烤红薯,也要是完美的。

  钟韵丽:“我可以自己来。”

  “不要。”简烁低着头,柔柔的笑,像是舍不得:“红薯皮脏,别弄脏了你的手。”

  “你的手那么漂亮。”

  钟韵丽盯着简烁剥红薯,阮漠寒也盯着简烁剥红薯。

  还有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都盯着简烁剥红薯。

  因为简烁的眼神,实在太过温柔。

  寒冷的冬日空气中,树木一片萧瑟,唯剩一些经年长青的植物尚有叶子,可在冬日里也透着灰。

  唯有这个穿牛角扣格子大衣的少女,双膝并拢,修长小腿并在一起、侧向一边,脚尖点地。手里捧着一个烤红薯细细剥着,盯着红薯的温柔眼神,像是灰败冬日里唯一的光。

  大概所有的成年人面对着这个少女,内心都在想同一件事:

  其实深爱或不深爱,都是可以搭伙过一辈子的。只是并不深爱的人,会给你买来一个烤红薯。而唯有深爱的人,在会坐在冬日街头,带着无比温柔的眼神,细细给你剥掉每一点皮。

  那样温柔的眼神,像是能抵御漫长岁月。

  你知道就因为这怦然心动的时刻,她往后余生,都会这样呵护你、宠爱你。

  钟韵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年下的少女宠爱,接过红薯时有点愣愣的。

  简烁带着刚刚剥红薯的温柔眼神,催促她:“钟姐姐,趁热。”

  藏在龙柏后的阮漠寒忽然想:

  要是真有一个人,不是演技,而带着这样温柔的眼神,在冬日街头为她剥一只红薯。

  她……会是什么感觉?

  这样的想法只冒出了一瞬,她的面容随即恢复清冷:不,不会真有这样的人的。

  即便有,她也不会动心。

  感情什么的都是累赘。她早已决定,做一辈子都不会动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