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蓉像是没想到, 阮漠寒会有这样的镇定与气势。
她以为,只要她一提起阮秋,阮漠寒就会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沉默不语,再不挣扎。
阮天蓉像是在思考,如何讲述自己的底牌故事,才能更有杀伤力, 一双尖酸的眼滴溜溜的转着, 在屋里扫视。
她看到了简烁放在书桌上的那盒冰淇淋。
一下子笑了:“哟, 还在吃冰淇淋啊。”
“看那盒子, 那冰淇淋很贵吧?真是会享受。”
“你有没有想过, 你那苦命的妹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的时候,想不想吃冰淇淋?”
“我觉得, 她应该是不想的, 因为我亲眼看过她躺在地上的样子,冷得直发抖呢。”
果然, 阮漠寒沉默不语了。
简烁走过去, 挨着阮漠寒站着,感觉到阮漠寒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你冷么?”她问。
她用自己的手臂,紧贴住阮漠寒的手臂,想给阮漠寒一点温度。
“不冷。”阮漠寒说,一双眸子冷冷看向阮天蓉:“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漠寒的反应, 让阮天蓉露出满意的笑:“如果你把一百五十万给我,我就带着阮秋死那一天的情况,彻底消失。”
“那样的话, 你就一辈子都不用知道,阮秋到底死的有多痛苦,死的有多惨。”
“还是说,你为了省这一百五十万,敢知道?”
简烁一直紧贴着阮漠寒的手臂,感觉到阮漠寒的身子轻晃了一下,整个人好像脱了力。
本就清淡的脸色,这时变成了一种凄清哀伤的白,站在客厅的灯光下,整个人近乎透明,好像一缕烟,随时都会飘走。
阮漠寒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我……”
简烁觉得她知道阮漠寒要说什么。
阮漠寒要说:“我给钱。”
于是她抢先阮漠寒一步开口:“你说吧。”
她对阮天蓉说:“你说吧,阮秋去世那天的情况。”
阮漠寒猛拉了她一把:“你疯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我不帮你做这个决定,你还要这样躲一辈子!你明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简烁对阮天蓉说:“你说啊,阮秋去世那天的情况。”
阮天蓉盯着阮漠寒:“你确定就为了省一百五十万,让我说?”
“一百五十万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拿不出的大钱吧。”
阮漠寒的身子晃了晃。
简烁握住阮漠寒的身子,扶她站稳,凑到阮漠寒的耳边:“我不是说了么?你别怕。”
“你上岸,我就上岸,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
阮漠寒站稳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阮天蓉说:“你说吧。”
阮天蓉难以置信:“你确定?”
“对,你说吧。”
阮天蓉笑了笑:“阮秋这孩子,命真是太苦了。”
看似悲悯的笑容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残忍。
她开始讲了,用一种街头巷尾讲八卦、过分绘声绘色的语气。
于是简烁知道了,阮秋出事的那一天。
阮漠寒十四岁,阮秋九岁,那是那一年冬天,下起初雪的那一天。
阮漠寒跟一个高一学姐,去了书店看书,说好了八点回家,结果九点还没回。
阮秋想姐姐,就一个人跑出去找。
雪天路滑,视线不明,司机喝了酒,一切最不利的因素叠加,让阮秋倒在一片血泊里。
阮漠寒的手机关了机,赶到出事地点的警察,把电话打到阮天蓉这里来。
阮天蓉骂骂咧咧去了,看到阮秋躺在地上,已快要失去生命的迹象。
讲到这里,阮天蓉故作悲悯、实则残忍的笑着,“贴心”的问阮漠寒:“还要听下去么?”
简烁看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垂着头,浅棕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阮漠寒清冷的脸,也遮住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阮漠寒躲在头发带来的一小片阴影里,好像在奢求头发遮住耳朵,能减小一点阮天蓉的音量。
减弱一点她内心受到的刺激。
简烁看的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简烁想,原来这个词,也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忍耐、于心不忍……阮漠寒真是教会了她很多事。
她能教会阮漠寒什么呢?
她抬起手,把阮漠寒的一头长发撩起来,别在右耳后。
阮漠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里,此时有一种深深的哀恸。
“别逼我。”阮漠寒说。
简烁第一次知道,阮漠寒会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她指尖颤抖,却还是微微倾身,把阮漠寒左耳边垂下的头发,撩起来也别在耳后。
“阮漠寒,听我的话。”她在阮漠寒耳边低声说。
“你现在,必须清清楚楚听阮天蓉,把那天的事讲完。”
“你现在逃了,你就只能逃一辈子了。”
阮漠寒两只莹白如玉的耳朵露出来。
她看着阮天蓉。
阮天蓉也看着她,还是那种故作悲悯、实则残忍的笑:“那我继续讲了。”
阮漠寒:“好,你讲。”
简烁发现,阮天蓉真的是很典型那种,街头巷尾的长舌妇,很擅长用自己夸张的描述,把事情淋漓尽致的展现到底。
她站在阮漠寒身边,一遍遍听阮天蓉用尖厉的声音,描绘阮秋颤抖的身体,灰败的眼睛,被雪水弄脏的外套,和在救护车上就凉下去的体温。
阮漠寒站着,听着,刚开始还在抖,最后,就连抖也不抖了。
阮天蓉问她:“你听够了么?”
“现在我要两百万。”她最后的嘴脸暴露出来:“如果你不给,我就一辈子追着你,一遍遍重复讲给你听。”
“也许,我还能想起更多细节也说不定。”
她舔舔嘴唇:“有水么?小夏,为了让你体会妹妹的痛,我都说渴了。”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有。”
她走进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良久,阮漠寒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
简烁迎上去:“我来端给她。”
“不行。”阮天蓉尖声阻止。
阮漠寒不敢泼她,她知道,阮漠寒在她面前隐忍惯了,除了上次给她的一巴掌,从小到大,阮漠寒在她面前一直忍着。
她不确定上次那一巴掌是怎么回事,但她确信,在今晚绘声绘色讲了阮秋的事以后,阮漠寒没有再跟她动手的力气和勇气。
不过水杯不能给那个小妖女,阮天蓉觉得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还好阮漠寒端着水杯让开了:“我自己给。”
“姨妈。”她端着水杯走近阮天蓉。
阮天蓉伸手,准备接过水,一边笑着:“小夏,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心疼你姨丈和表姐的。”
“对,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阮漠寒端着水不递给她:“我想问问你,当时小秋的手,有多凉?”
阮天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来你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小秋还没去世。”阮漠寒望着阮天蓉问:“你是她姨妈,跟她有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知道她很冷。”
“你看着她躺在地上,你有没有,握一握她的手?”
阮天蓉露出一种本能的嫌恶:“当时都是血。”
阮漠寒一杯水泼过去。
阮天蓉愣了。
阮漠寒不是朝她胸口泼的,而是劈头盖脸,对着她脸泼的,阮天蓉一口气没提上来,呛进一点水去。
水滴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淌到她的绵绸上衣上,像她当年始终没未阮秋流过的眼泪。
“你滚。”阮漠寒冷声说。
“无论你以后来找我多少次、缠我多久,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
阮天蓉走了,她恨恨的说,还会再来。
阮漠寒站在原地,盯着刚才从阮天蓉身上,滴到地板上的两滴水。
阮漠寒就一直盯着那两滴水。
简烁走过去:“我擦干净。”
阮漠寒拉了她一把:“别擦。”
“你看那两滴水,像不像眼泪?”阮漠寒面色淡淡的说:“就当阮天蓉,为小秋哭过了吧。”
简烁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说:“我先去洗澡了。”
她拿了浴巾和睡衣走进浴室。
哗啦啦的水流,顺着莲蓬头冲刷下来。
阮漠寒不知为什么,自己的身子,在大夏天也会一阵阵发寒。
好像她能亲眼看到,阮秋小小的身子,倒在一片雪水里。那样的冷,也传到了她身上。
她任凭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还觉得冷,又把水开到最热。
直到莹白的皮肤滚烫发红。
可为什么她还觉得不够热?
这时,浴室的门“唰”一声轻轻打开。
简烁光着挤了起来。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还没洗完。”
“我知道。”简烁说:“要不我们一起洗,节约水资源。”
阮漠寒站在水柱下发愣。
简烁挤进淋浴间,从背后抱住她。
阮漠寒发现,简烁的身体很暖,比不断冲刷而下的热水更暖。
她几乎是本能的转身,抱住了简烁温暖的身体。
紧贴在一起。
她把头靠在简烁的肩膀上。
简烁说:“其实之前姜凯伦找过我一次,跟我说,你是在利用我,对抗阮天蓉。”
“我今天忽然觉得,你有没有在利用我,都没关系。”
“就算你在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阮漠寒闷闷的说:“我没利用你。”
她紧靠着简烁的肩膀,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蹭在简烁的肩头。
她一口狠狠咬下去,用力,更用力。
简烁“嘶”了一声,也没叫阮漠寒松口。
她只说:“你哭一哭嘛,阮漠寒。”
“你十四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了吧。”
“你现在就算哭了,我也只会以为你脸上是溅到了洗澡水,不会知道你哭了的。”
******
阮漠寒更加用力的,在简烁肩头咬了一口。
终于,她松了口,重新把脸靠在简烁的肩膀上。
“谁想哭了。”她淡漠的说。
“那……”简烁伸手扶住她的肩,想把拉起来,跟她眼睛看着眼睛说说话。
没想到,阮漠寒却突然伸手,紧紧抱着她的肩。
简烁一愣。
阮漠寒:“别说话。”
“就这么抱一会儿。”
于是简烁扶住阮漠寒肩的手,也幻化成了一个环住她肩的拥抱。
简烁:“好啊。”
“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阮漠寒没再说话了,就那样紧紧抱着简烁的肩,像在汲取温暖,也像是怕简烁突然又想把她拉起来。
简烁想,阮漠寒怕自己突然拉她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现在自己的肩头,传来阵阵灼热,水滴的触感,不知是来自莲蓬头洒下的热水,还是来自阮漠寒十四岁以后,就再没涌出的眼泪。
简烁就那样安静站着,盯着莲蓬头喷出的水雾。
在浴室明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光晕,简烁总觉得更加用力的盯着看,就能看到一道道微型彩虹似的。
这大概是她二十六年如聒噪鹦鹉一般的人生里,维时最久的一段沉默。
她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直到阮漠寒语气淡淡的再次开口:“太浪费水了。”
简烁:“……哦。”
两人匆匆开始洗澡。
简烁问:“要我帮你洗头么?”
“不要。”
“要我帮你抹沐浴露么?”
阮漠寒冷冷看她一眼。
简烁:“……算了我抹我自己的。”
阮漠寒洗头洗澡的动作,格外干脆利落,她全部洗完的时候,简烁还在往身上抹沐浴露。
简烁:“阮漠寒,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军事化训练啊?”
阮漠寒:“我先出去了。”
阮漠寒打开浴室门先走了,大概在外面吹头发。
简烁再一次静下来,盯着莲蓬头喷出的水雾。
阮漠寒和简烁,刚刚都刻意忽略了,阮漠寒那双微红的眼睛。
******
简烁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阮漠寒和往常一样,还是在阳台上抽烟。
简烁打开吹风,呜呜呜吹干着自己一头浓密黑发。
然后拉开玻璃门走出去。
阮漠寒抱着手臂,吐出一缕烟。
简烁悄悄瞥她周围的阳台栏杆上,除了一个烟灰缸,什么都没有。
简烁又看得更远了一些。
才在阳台角落的栏杆上,看到了嵌着阮秋那张照片的相框,小心翼翼被放在那里。
像是阮漠寒忍不住拿过来看了,又不敢细看,连把照片向下放着都舍不得。
只好暂时,放在阳台角落自己看不到的位置。
好像阮秋也在这里似的。
简烁:“给我抽一口烟。”
阮漠寒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小孩子抽什么烟。”
简烁:“我身份证上二十六岁了。”
阮漠寒一脸淡漠,没再说话,只望着虚无的夜色又吐出一缕烟。
简烁悄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阮漠寒好像是在看进遥远的回忆中。
简烁:“阮漠寒……”
阮漠寒忽然开口打断她:“你刚才吃的冰淇淋呢?”
“啊?”简烁反应过来:“在书桌上。”
“拿出来。”
“都化了。”
“拿出来。”
简烁想了想,还是走进客厅,把冰淇淋拿出来了。
阮漠寒盯着那冰淇淋看了一会儿。
伸手,拿起小小木勺,在已经完全融化的冰淇淋液里,来回来去的搅拌着。
然后神经质一般,一下、一下,用勺子戳着冰淇淋盒子的底部。
咄咄,咄咄,咄咄。
神经质似的。
简烁:“阮漠寒……”
阮漠寒忽然舀起一勺融化的冰淇淋液,含进自己嘴里。
她摇摇头:“太甜了,甜的发苦。”
简烁把冰淇淋盒子拿到一边去:“都化了,别吃了。”
阮漠寒也没拦她,再一次抱起手臂,抽一口夹在另一手指间的烟:“你说,小秋躺在雪地上的时候,那么冷,肯定是不想吃冰淇淋的吧?”
她又抽一口烟:“其实小秋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吃过冰淇淋。”
“我小时候却吃过,在我爸妈还没完全撕破脸的时候……是不是很可笑?”
简烁静静看着她。
忽然,她伸手,把阮漠寒指间的烟拿了过来,自己狠狠抽一口。
她被呛到,一阵想咳的感觉涌上来,拼命想忍,没忍住,还是咳嗽两声。
为了证明什么似的,马上又抽一口:“我不小了,身份证上真的二十六了。”
“阮漠寒,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的。”
阮漠寒瞥了简烁一眼,又把烟从她手里拿了回来,自己抽了一口。
“我爸好像天生,就是那种很薄情的人,我妈不是,她感情炙热,像一团火。”
“她刚生下小秋,就发现我爸出轨,于是每次带着我、抱着小秋,不停去闹,甚至点过一把火,烧了那女人的房子,好在消防员来得及时。”
“我爸不堪其扰,很快带着那女人去了美国,只是半年后,他在美国结婚的对象,却不是他从国内带过去的那女人,是不是很可笑?”
简烁轻声问:“那你妈呢?”
“我妈炙热的感情无处寄托,精神状况每况愈下,直到又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
“那时我已八岁,很快发现事情不对,报了火警。”
“我妈被救出来,也算劫后余生,之后像是为了对我爸反击,也像是为了自救,很快找了一个男人,跟那男人一起去了美国。”
简烁:“她并不爱那男人?”
阮漠寒摇头:“我想不。”
“因为她出国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感情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有,我以后,也不要再有了。”
“她说到做到,把我爸给她的所有钱留下来,一个人跟那男人去了美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爸以前家境不错,我妈留下的那笔钱不算少,阮天蓉为了那笔钱,把我和妹妹接到了她家。”
“那时我刚过完九岁生日,小秋四岁。”
简烁能想象,阮漠寒和她妹妹经历了什么。
苛待。责骂。泼水。
也会动手打,也会有比动手打更让人难堪的漠视和防备。
阮漠寒:“其实我一直做的挺好的。”
“按我妈说的,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无论阮天蓉做什么过分的事,我一直忍着、一直无视,好像真的也没有很痛苦。”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护好小秋,就够了。”
“直到我十四岁那年。”
“初二吧,对吧,十四岁的时候。”阮漠寒又抽了一口烟,夹着烟的食指,神经质的在拇指指甲盖上,狠狠用力刮了两下。
“初二那年,我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学姐。现在想来,也不一定是喜欢,更多像是青春期自我意识觉醒时,一种萌动的情愫。”
“平时在学校,我还是做的很好,甚至从不主动找她说话。偏偏有个周末,她约我去书店。”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家书店。”阮漠寒说着,食指又在拇指指甲盖上,狠狠刮了两下。
“你别刮了。”简烁把她的手拉过去,掌心蜷拢,包裹住拇指,不再让指甲盖露出来。
阮漠寒就低头,盯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那支烟。
“你小时候去过那样的书店吗?”她问简烁:“很小的那种,满屋子都是旧书的味道,暖气开得很足,在玻璃窗上凝了水汽,在寒冷的冬天,人一走进,就好像陷了进去,再出不来了。”
“那天我本来该八点回家的。”
“也许是因为书店太暖和,也许是因为手里的小说很好看,也许是因为学姐不停的跟我说话让我别走。”
“我一直拖到九点,还没走。而且当时我用的手机,很旧很烂,很快就没电自动关机了,我甚至没给小秋打一个电话。”
“小秋出车祸的时候,也没人能联系到我,直到九点半,我终于恋恋不舍的从书店出来,那学姐送我,一路走回了阮天蓉家。”
“我才知道小秋出了事,发疯似的赶到医院,才知道小秋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去世了。”
简烁伸过另一只手,把阮漠寒夹在指间的烟拿走,然后,把阮漠寒整只手包进自己手里,五指紧扣。
阮漠寒盯着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
一秒。
两秒。
三秒。
忽然一把狠狠甩开,呼出一口气:“我该去睡觉了。”
走到阳台角落拿起阮秋的照片,直接拉开阳台的门,走进客厅。
简烁跟过去。
阮漠寒把相框放回客厅书架,又不停步的往自己卧室走去。
“你别跟着我。”
简烁还跟着。
阮漠寒停下脚步,转头,盯住简烁的眼睛:“算我求你,别跟着我,行么?”
简烁跟着停步,看着阮漠寒。
“我不配吃冰淇淋,也不配有人对我好。”
阮漠寒声音清冷,听起来,就像是简烁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冬天的初雪那天。
现在简烁已经知道了,那天阮漠寒之所以会去酒吧,是因为很多年前的冬天,阮秋就是在初雪那天去世的。
阳台玻璃门的遮光帘还没拉,皎白的月光洒进来,洒了一地。
清冷的感觉,就像落雪。
阮漠寒和简烁同时低头,盯着地上霜雪一样的月光。
“十四岁的时候,我逃了。”阮漠寒开口:“我拒绝知道小秋出车祸时的所有细节,办完小秋的葬礼、看到肇事司机入刑以后,我改了名,从阮天蓉家里搬出来,好像要跟过去的一切断干净。”
“还是我妈说的对。”
“如果我是一个没感情的人,我就不会喜欢上什么人,我就不会晚归,小秋就不会出来找我。”
“那么,她直到现在,都还会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又或者,如果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就不会再有痛苦。”
她重新看向简烁:“我不配喜欢什么人,也不想自己有感情。”
“现在,你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