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投之以桃(GL)>第51章 散心

  “你走什么神啊?”

  谭明卿不客气地皱眉。

  “……”

  谭明梨被她一叫,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望向她,“……抱歉,刚刚在想别的事情。”

  谭明卿撇撇嘴,也没多问,只是随手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虽然他们现在没动手,不过他们按捺不了太久的,我估计最迟下个月——最早下周,他们就要来找你了。”

  她说的是谭氏里的那些蛀虫。

  谭明梨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并不慌张:“让他们尽管来吧,他们不来,我还不放心。”

  十一月初她空降到谭氏高层,直接领命总经理,基层员工不清楚她的背景,谭家的老人可都了解得很——数年前正是他们明争暗斗,逼走了这位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谭家长女,从此这女孩一蹶不振,大学毕业之后直接结婚嫁人,当起家庭主妇。

  他们刚开始还害怕这是她的金蝉脱壳之计,暗中防备观察,后来发现她是真的洗手作羹汤不问窗外事,这才颇感得意地放下心来,给她打了一个“没用的软弱女人”标签丢至脑后,又开始联起手来专心致志地斗新上任的小谭总谭明卿。

  谭明卿在位已逾三年,众人虽然有时觉得她行事过于狠辣,可对她的能力和抱负也都看在眼里,差不多都以为她就是默认的准谭氏下一任继承人。

  但这时老爷子又忽然空降了谭明梨。

  都是人精,他们谁不明白这时候老爷子的安排是什么意思,立刻醒悟真太子原来竟是这位。

  暗度陈仓了整整十年,人人心中悄悄感叹老爷子真是好耐心。谭家人都把谭明梨这个名字快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忽然又提起来,还一上来就是如此高位,众人一时都大跌眼镜,细细一想又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数年前的谭家长女之名不是大风刮来的。谭明梨在十年前就已经极出类拔萃,叫同辈难以望其项背,除过那时稍显青涩之外,几乎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谭景山,更何况十年后的现在。

  谭明卿对她堂姐一直怀着一种奇特的信心,闻言便点点头,放下心来,道:“你有准备那就好。”

  她站起身来,快速地解开几个衬衫扣子,把头发再揉乱了一些,将衣袖挽起来:“不过你主要还是要小心我爸,他只是看起来像个人,其实坏透了,专爱在背后害人。”

  哪有人这么直接了当地说自己父亲不是人的?谭明梨无奈地轻笑,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只是点头应好。

  一切都准备好了。谭明卿四下里瞧了瞧,端起咖啡杯,对谭明梨眨眨眼:“我泼了啊?”

  谭明梨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摇着头走上前,握着她的手腕,手把手将咖啡洒在身上:“我帮你好了。”

  谭明卿也忍不住一笑:“得,你自己来也好,省得你叫我赔衣服。”

  说完她就变了脸色,显出暴怒的样子,扯着谭明梨叫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爷爷看中的人是我!”

  她一边大叫一边随手把咖啡杯摔在地上,看了一眼窗子,语气激动,神情却冷静,继续大声吼:“你以为爷爷喜欢你你就能在谭氏站稳了吗?做梦!你当了六年家庭主妇,你看得懂报表吗?”

  外面的人闻声而至,一推开门就是满地狼藉,苦着脸慌忙劝架,将激动的谭明卿拉开,谭明卿被秘书拉住还一直在叫骂。

  “你给我等着,有我在,你就别想在谭氏呆得下哪怕一天!”

  她临出门的时候还在咬着牙放狠话。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满地碎瓷片和咖啡痕迹,谭明梨衣服也被咖啡浸湿了不少,发丝散乱,沉默地靠着办公桌,浑身都在微微地发抖。她低垂着脖颈,站在那里的身影看起来脆弱又无力。

  “谭总,您没事吧?”

  外面的人看她状态不好,犹豫了半天才敢来问她。

  “没事。”

  谭明梨抬起头,一滴晶莹的泪就掉下来,又被她慌忙擦掉:“……让你们见笑了。”

  她本就长得美,如今眼眶通红含泪盈盈的样子更显柔弱,下属看着也倍觉心疼,小声安慰道:“您……您别放在心上,小谭总就是那个样子的,她脾气不好,大家都知道……”

  谭明梨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她低下眼睫,又轻轻地说:“她脾气不好……难道就可以对着我乱发么?我难道不是她的上司么?”

  下属只得默然。

  他心道,说着是上司,谭明卿可已经在谭氏扎根了三年,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跟您这个刚上任的光杆司令能比吗?

  眼前的女人弱柳扶风一般脆弱,喃喃自语着好像又要落泪,他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这些话能随便乱说吗?这位新谭总怎么这么不懂事!真的是在家待得昏了头吗?老爷子怎么会看重这么个软弱的女人呢?

  直到送走所有人,谭明梨这才清静下来,换了衣服,颇愉快地坐在办公椅上,含着笑看文件。

  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是明卿。

  谭明卿:“哇你演技可以呀。”

  谭明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说哭就能哭?”

  谭明卿:“你不知道,这事已经开始传了,我们楼现在都知道了,都说是我不服你空降,上楼直接把你打哭了。”

  传得可真够快的,说没人私下悄悄推波助澜她都不信。

  谭明梨也笑了,拍了张照片给她发过去:“我提前点了眼药水。”

  谭明卿:“……”

  谭明卿:“狡猾!亏我还死心眼,真的上手给我自己把头发揉乱了,掉了我好几根头发。”

  “那我给你算工伤报销?”

  谭明梨开起玩笑来也不跟她客气,柔柔地问。

  谭明卿气得直接不回她了。

  小孩子脾气。

  谭明梨再次忍不住笑,支着额角温柔又无奈地摇头。

  继而眼神恍惚起来,慢慢地敛了笑。

  她想起了小水。

  小水……

  她抿着唇,打开抽屉,从最里面取出来一个相框,安静地凝视。

  是小水很久之前给她发的自拍,她直到现在还存着,前几天悄悄地打印成照片,配了相框藏在抽屉里,实在想念小水了就取出来看看。

  她轻轻抚摸女孩的面容,划过眉眼,抚过鼻尖,再轻轻地点到女孩的唇瓣上。

  嘴唇……

  小水的唇珠很漂亮,接吻的时候捧着女孩的脸稍微用力地吮一下,她会发着抖叫出声来吗?

  ……

  谭明梨慌忙扣下相框,轻轻喘气,闭上眼不敢再看。

  该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小水有了这么多不堪的幻想。

  悄然生长,越来越多,汹涌不止,难以抑制。

  她甚至开始怕见到小水。

  她怕自己哪天忽然再也克制不住,直接将女孩拥到怀里用力吻她,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请她原谅自己,接受自己,跟她在一起。

  跟明卿一唱一和,给众人演一场姐妹反目的戏她游刃有余,甚至还觉有趣;但压制对小水的欲望和爱意却不能不让她身心俱疲。

  谭明梨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

  今天是周五,小水好像要跟朋友出去玩,会晚一点回家。

  不知道这朋友里面会不会有夏耳。

  她走了片刻神,觉出自己这想法的可笑。快三十岁的人了,吃醋吃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她还真是越活越倒上。

  别说夏耳可能真的只是一位体贴的学姐,就算她真的喜欢小水、追求小水、甚至跟小水在一起,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猜测吃醋呢?

  她是小水的什么人呢?

  谭明梨垂下眼,回:“好的,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家。”

  犹豫了半天,又把下意识打出来的“姐姐到时候来接你”一行字给删掉。

  总之不可能是恋人。

  “别不开心了!这里不好玩儿吗?”

  杜婧容在开得震天响的音乐声里艰难地贴在赵光水耳边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干坐着呀!”

  赵光水颇为无奈地捂着耳朵,同样拉开嗓子大声回她:“这里太吵了,就没有什么安静一点的地吗?”

  杜婧容接收到她的需求,这才拉着她穿过狂欢的人群,坐到一个僻静的卡座上:“好了,这儿怎么样?”

  比起刚刚那里算是挺安静的,赵光水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诚恳道:“早知道你说的散心是来这里散心,我就不来了。”

  她最近因为梨姐姐一直心情不太好,常常走神发呆,杜婧容虽然不知道她具体为什么不开心,但也很想帮帮好朋友的忙,特地拉她出来玩,号称散心。

  然后就把她拉到了一个巨嗨的酒吧里来。

  赵光水直到现在脑袋里还嗡嗡的。

  她怕人多,怕吵闹,酒量也不太好,所以之前在京城上学时班级的任何聚会活动她都不参加,没想到头一次出来玩,直接就被杜婧容把阈值拉高到了大酒吧。

  赵光水歇了一会,才感觉好多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其实她也蛮新奇,一边喝橙汁一边支着下巴,认真地看舞池中心忘情舞动的男男女女。

  主要是看女女。

  现在已至初冬,不过室内空调开得足,那些女孩子们穿得清凉无比,吊带热裤高跟鞋,直把江城当三亚。

  赵光水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去,下意识地暗自比较:她们好像都没有梨姐姐漂亮。

  身材也不如梨姐姐好。

  一想起谭明梨,她又开始忍不住地情绪低落起来。

  她早上发的消息跟梨姐姐报备行程,姐姐直到下午才回她,仍然是挑不出错来的温和妥帖:好的,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多么注重隐私,留给她个人空间,负责又宽容的家长形象。

  她都不问一句我去哪儿了,要不要她来接。

  赵光水心里又酸又涩,橙汁也尝不出味道来了,咬着吸管半天没抬头。

  杜婧容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忙四处张望,希望能有什么叫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刚好看见台上走上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赶紧摇她肩膀:

  “小水,小水,快看台上,钢管舞!”

  赵光水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果然遥遥看到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火红的裙子,正攀着台中心的钢管扭动身体,随着她目光顾盼长腿缠绕,台下的人群频频尖叫狂吹口哨。

  看起来……年纪挺小的。可能就比我大几岁?

  赵光水下意识地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女孩……好像有点面熟?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留意她的面容,试图分辨出到底是哪里熟悉。

  是之前在哪里见过,还是因为美女或多或少长得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舞蹈结束了,人们都疯狂往台上扔花砸钱,那女孩不骄不恼,从从容容地俯下身来捡钱,露出雪白的胸前,仰起脸来朝观众们妩媚而又清纯地一笑。

  就是这抬眼一笑,赵光水电光火石间骤然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来,望着台上游刃有余的女孩,攥紧了手指。

  不是脸熟,分明就是之前见过。

  那个女孩是她中秋节时在母亲那里见到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