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投之以桃(GL)>第67章 廉克勤

  “你想打就打,问我做什么。”

  廉克勤脸色平静,电脑的荧光映在眼镜镜片上,手指仍旧按在鼠标上,脸都没有转过来。

  赵光水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就……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嘛,好不好?”

  “廉姐姐,你都看好久电脑了,眼睛不酸吗?”赵光水有点好奇地问她。

  养孩子真麻烦。

  廉克勤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合上电脑,转过来面向她:“行,你问吧,我听听。”

  她仍旧是一身黑,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脸庞光洁,不施脂粉,浑身上下什么首饰都没戴,嘴唇薄薄地抿着,看着像什么古板严肃的高中教导主任。

  还是会拿教鞭抽人罚站的那种。

  赵光水刚见她时很怕她,都不敢怎么跟她说话,这一个月慢慢地接触下来,才发现她只是看起来凶巴巴,其实面冷心热,受不住她恳求,十分好说话。

  就像现在这样,只要忍住羞耻,软下声音撒几句娇,她即便一脸没表情的不耐烦,但还是会用冷淡的语气认认真真地答她的话。

  “就是……”

  赵光水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有点纠结,摸摸自己的头,磕巴了半天,才小声地说:

  “比方说——我是说打个比方啊,就是,假如,假如你有一个……呃,小辈的妹妹,她喜欢你,然后被你发现了,你会怎么办啊?”

  廉克勤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怎么办啊。她喜欢她的,关我什么事。”

  啊。

  赵光水被她的回复噎得一愣,随即忍不住无奈地笑起来。

  什么啊,好奇怪的脑回路,好耿直的回答。

  她不该拿这个问题来问廉姐姐的,廉姐姐跟梨姐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的反应和想法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参考性。

  不过赵光水还是想再问几句,她觉得年长的女性或多或少应该想法都有些相似之处。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继续问:

  “那、那,那她要是给你告了白,虽然,虽然你对她没有那种的喜欢,但是对她感情很深,然后她离开你……”

  “你给谁告白了啊?”

  廉克勤单刀直入,直接打断她的话。

  “……”

  赵光水懵懵地眨眨眼,下意识地答:“就,一个长辈……”

  说完才哗地一下反应过来,又羞又恼,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你、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

  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廉克勤有点无语,原来是暗恋遭拒这种少女心事啊,她还当是什么呢。

  那就没事了,警报解除,她转过去继续看电脑:“我劝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也别给她打电话。”

  诶?

  她的语气过于笃定,赵光水虽然觉得她说得对,但也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这样理所当然,小声问:“为什么呀?”

  “你之前不是说了嘛,她不喜欢你,喜欢男人,那就是说基本没什么希望了,你既然都决定从谭明梨那里搬出来,不跟她再接触,就不要心软,再眼巴巴地回去舔。”

  廉克勤叹了口气,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有点出息行不行?还是说你们赵家女人代代都出情种?好歹是个漂亮女孩,应该只有别人舔你的份,没有你舔别人的道理,嗯?别给谭明梨一张脸哄得晕头转向就不知道该干嘛了。”

  “有这空不如去学习哈,你不是快期末考了吗?就算不学习也别来烦我。”

  廉克勤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最终严肃地拿这句话作结。

  赵光水红着脸,轻轻扯她的袖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梨姐姐……”

  啊服了!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该听的半点没听进去,就听见谭明梨三个字了。她是耳朵上装了什么雷达还是关键词捕捉器吗,一听到谭明梨就拉长耳朵提高警惕?

  廉克勤内心弹幕刷满,木着一张脸,坦诚道:“赵小姐,说真的,是个人都能猜出来的。”

  长辈,女性,温柔,刚刚从她身边离开,除了那位这段时日重新声名鹊起的谭家长女谭明梨之外还能有谁?

  人间蛊王谭明梨,啧啧啧,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舍得下手,真不道德。她就不怕赵董从梅市飞过来跟她华山论剑吗?

  紧接着廉克勤又想起来,噢——赵董最近也在忙着情网深陷焦头烂额呢,跟自己的小情人掰扯不清楚,大概也没空管自己这个不亲不近的女儿。

  这么一想,廉克勤看赵光水的眼神就同情了很多。

  真可怜。

  可怜巴巴的小猫崽,明明是名门贵女,活得却连个普通人家的小孩都不如。爹不疼妈不爱的,这也就算了,头一次喜欢个人吧,还喜欢的是谭明梨这种看着温温柔柔其实心冷如铁的类型,直接一键开启地狱模式了属于是。

  廉克勤不看电脑了,站起身来拍拍赵光水的肩膀,真诚道:“别想她了,我带你去打switch吧。”

  游戏解百愁嘛,如果不能解,一定是因为她没玩过塞尔达。

  赵光水给她牵着手往客厅带,直到手里握着游戏柄还有些茫然,她捏捏手柄:“廉姐姐,这个要怎么玩儿呀?”

  廉克勤于是低下头来教她。

  她非常高,大概都快一米八了,人也削瘦,因为常年锻炼,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皮肤是一种久未见阳光的苍白,唇色浅淡,只有头发和睫毛是漆黑的。

  伸出来的手指骨节分明,细长冰凉,连鼻间呼出来的气息也是冷森森的。

  赵光水眨眨眼,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嘴唇,悄悄地后退了一些,跟女人的怀抱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怎么说呢……虽然她以前没有这个意识,不过自从她喜欢上梨姐姐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格外关注身边的女性,有时候也会品味一下她们身上漂亮的地方,比方说忍不住看看学姐的腿什么的,看完之后又很心虚愧疚,觉得自己很冒犯人。

  她因此在日常生活中特别提醒自己,要注意跟女生拉开距离,这是她出于自己取向方面的考量和尊重。

  她觉得自己喜欢女生,所以或多或少还是要有些相应的不一样。

  至少态度要端正,不能因为自己也是女生就去占别人的便宜。

  廉克勤正在耐心讲解,忽然之间女孩没声音了,有点迷惑,一低头就看见赵光水耳朵尖尖有点红,眼神飘忽,神色有点微妙的不自然,自己也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不好意思什么,随即头一次忍不住笑出声。

  这傻孩子,她该不是觉得自己跟她离得有点近,觉得占了她便宜,所以在害羞吧?

  廉克勤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红润润的嘴唇,心想,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定呢。

  毕竟她已经三十多了,赵光水才多大,还有一个多月才成年,嫩得简直能掐出水,满脸胶原蛋白的纯情女大,怎么看都是她比较占便宜好吧。

  赵董的女儿……真的跟赵董很不一样,廉克勤心想。

  这个孩子乖得有些过分,连她这样自认为没有心肝的人也忍不住要心软。

  赵光水望着她的脸,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叫她:“廉姐姐。”

  “你笑起来很好看。”

  赵光水很诚恳地说,“为什么不多笑笑呀?”

  这话换个别的人来说廉克勤会在心里翻八百个白眼,顺便面无表情地冷嘲热讽一声,类似于“你出来的时候是喝了风油精吗?怎么说话时浑身冒油气呢?”

  但从这样漂亮年轻的女孩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用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神,这样真挚柔软的语气。

  她对她并无希求,也没有讨好的必要,只是看到了,这样想了,就很诚恳地说出来,这样而已。

  廉克勤愣了一下,正经地道:“行啊,微笑五十块,大笑一百块。”

  她很擅长这样吊着脸说冷笑话,赵光水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从脖颈上摘下来一个玉吊坠,自自然然地放在她手里,望着女人的眼睛,诚恳地说:

  “这是我的周岁礼物,我爷爷送给我的,不知道能值多少钱,但是我想……或许也够你稍微多笑一会。”

  “……”

  廉克勤没想到她会这样,人生头一次被一个小孩子弄得没话说,掌心托着那枚温润洁白的玉蝉,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石上还带着一点女孩身上温暖的体温。

  廉克勤跟在赵之华身边数年,不会看不出来这块玉的贵重,也知道讲究一点的人家是不会叫族中小辈轻易摘下随身佩戴的玉,给外人过手的。

  但赵光水就这样温和随意地解下来,像送一颗糖一样,将玉坠放在了她手里,目光澄澈柔软,她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收下,女孩也不会说什么。

  ……赵小姐真的跟赵董很不一样。

  廉克勤笑了一声,将玉坠还给她,伸手替她戴好:“这种东西别随便乱给别人,傻孩子。”

  她随手把手柄丢给她,拍拍她的头:“我教完了,你自己玩去吧,不会了再叫我。”

  “廉姐姐。”

  赵光水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廉克勤应声回头看她。

  赵光水低着头,有些不安,又有些惶恐,小声地问:

  “……我喜欢女生,你会觉得我很奇怪,或者很恶心吗?”

  她又连忙补充道:“啊,其实、其实你觉得奇怪也没关系啦……我不是很介意,我——”

  唉。

  赵董真的要给她加钱。

  这么想着,廉克勤叹了一口气,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用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低声说:

  “别多想,赵小姐。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

  “我叫廉克勤,我是廉特助,我很敬业,我很有职业道德。”

  女人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胸口,“你现在是我的雇主,别说你喜欢女人,就算你喜欢哈巴狗,说自己明天要跟石狮子结婚,我都没意见,举双手双脚赞成,嗯?”

  至于喜欢长辈还是喜欢女人,那关她什么事,赵董不是还包养着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情人吗?只要钱给够,她廉克勤给她跑到谭氏把谭明梨绑过来也行。

  没有道德就是她的道德。

  一定要拿什么东西衡量一下的话,钱就是她的道德。

  “别难过了,行不行?”

  廉克勤拿她没办法,看起来严肃古板得像修女一样的女人少见地用了一种满嘴跑火车的语气,轻飘飘地道:

  “大不了我明天就去知网发篇论文,题目就叫《异性恋导致海平面上升罪大恶极,同性恋才是人类出路救赎》,好不好?”

  赵光水被她奇特的哄人方式逗笑了,轻声道:“什么呀,你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在哄。”

  见她终于不低落了,廉克勤心里松了一口气,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身,拍拍裤腿,将衣服上的褶皱仔细地抚平:

  “赵小姐你要是需要,我也可以把你当老奶奶哄。”

  赵光水只是弯着眼睛笑,望着她的神情软乎乎的,像是已经看透了她冷冰冰外表下的一颗热心肠一样。

  廉克勤给她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转身欲走,犹豫了一下又转过来,道:

  “今天是腊八节……离过年还要二十来天,你要是实在想她,除夕那天,给她打个电话拜年也可以。晚辈向长辈拜个年,也算不了什么。”

  见赵光水露出感激的神情,廉克勤摆摆手,止住她的道谢,有点不放心,叮嘱道:

  “不过,你也别表现得太那个什么啊,争点气,冷静一点,一定要给她听起来你已经完全放下了那种,懂不懂?”

  “推拉一下,推拉,”廉克勤唠叨道,“就是矜持一点,不要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晕晕乎乎地把心交出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

  赵光水认真点头。

  你明白了个什么,廉克勤心里扶额,谭明梨一笑,这未经世事的傻孩子准保还是就直接过去了。

  两个人即便不是在谈恋爱,一旦年龄差得多一点,年纪大的那个或多或少总是占点优势,吃不了亏。

  更何况那个年上是谭明梨。

  她许多年前就见过谭明梨,对她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差不多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聪明女人,笑里藏刀那种。

  总之就是很狡猾。

  廉克勤还想再嘱咐她几句,就被赵光水轻轻地抱了抱。

  “谢谢你,廉姐姐。”

  女孩的气息清新柔软地覆盖住了她。

  “其实……我差不多明白你在担心些什么。”

  赵光水仰起脸来看她,声音柔软,却很坚定,“但是我不在意。”

  “所以不要为我担心啦,好不好?”

  廉克勤呆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女孩的头。

  ……谭明梨,运气可真好。

  她几乎要有些嫉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