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荒星生活对于小人鱼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漫长的时间里她听到过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从最初的善意到后来的怀疑、不解,辱骂。她成了别人嘴里好吃懒做，不会说话的疯子。
她用精神力治疗着梁修阅暴动的精神海，按照梁父和她的约定,梁家要供给她最宽裕的吃穿用度。
但他的儿子并没做到。
在前几天翎秋给梁修阅做完最后一次疏导，疲惫的蜷缩在梁家一处池塘里时，她听到了梁修阅和顾巧柔的计划。
“如果我们去帝星，我没把握能照顾好她。”在梁修阅面前，顾巧柔一向是善解人意的。
她处处为梁修阅着想,替他忧心，“而且帝星人来人往，万一咱们没看好她,让梁姐走丢了该怎么办？”
梁修阅闻言皱眉,他一点都不想带个拖油瓶去帝星。
其实以帝星的科技水平，除非某些大人物想要一个平民悄无声息的消失外,即便翎秋走丢他们也能轻松找回来。
只是,他不想带翎秋走,所以默认了顾巧柔的话罢了。
三年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类，翎秋对梁修阅没抱一丝期待。
她倒是有些后悔当初刚苏醒的时候神志不清，被梁父钻了空子定下契约。
人鱼是海中霸主,那时攻击翎秋的那只海怪并不能威胁到她,反而是梁父横插一脚把自己的小命儿搭了进去。
尚未完全继承人鱼记忆的翎秋只能简单的明白一些话。
也就被梁父忽悠着签了一辈子打白工的契约。
到后来翎秋虽然很后悔自己的无知,却也不能毁约。人鱼注重契约,言出即行。
熟睡中的小人鱼不满的抿唇,眉头紧锁。
很讨厌。
好不容易在一片清香和浓郁的自然能量里睡着，她还梦到了那个讨厌的人类。
翎秋从来没在别的人类面前露出过珍珠,因为她感受不到他们身上纯粹的善意，和让她暖乎乎想要抱进怀里一直依赖的那种情绪。
这都是那个名叫方梓悦的陌生女人给她的感触。
第一次接触到喜欢一词的小人鱼懵懂着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非要说的话……如果她身上没有背负契约，她一定会选择留在方梓悦家。
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很舒服。
所以现在面对方梓悦的邀请，小人鱼咬着唇摇摇头。
心不甘情不愿这几个字几乎写在了小人鱼的脸上，她不想离开，方梓悦能感觉到。
所以是因为契约么。
方梓悦不了解人鱼的契约到底有什么限制，但她绝不会放翎秋离开。
所以她开口问道：“翎秋，你会说话吗？”
不能交流是最大的障碍，很多时候方梓悦并不能理解她老婆的意思，还会惹得小人鱼生气。
“……”翎秋闻言下意识的点头，点完头才恍然想起，她忘记开口了。
太久不说话，翎秋的声音是含混不清的。
“你、好…方、梓悦……”翎秋努力的拧巴着自己的舌头，让它听话，一字一句的念着方梓悦的名字。
那副认真模样让方梓悦心软不已。
她抬手揉了揉翎秋的长发，莞尔道：“你好，翎秋。”
被当做小孩子摸头发的人鱼有些无奈的偏偏头。
如今稍微补回了一点能量，她已经从非常童稚的状态脱离一些了。
对上那双暗蓝色的眼，方梓悦恍然发现她老婆好像突然变成熟了？
有意思～
毫无底线的某人突然有点兴奋。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能体验一把老婆的养成？
从懵懂童稚养到成熟，或者最后是稳重，或者最后是活泼。
“！”方梓悦猛的捂住鼻子扭过头，两眼要冒火。
养成什么的，真是太棒了！
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突然兴奋的人鱼歪歪头，她现在清醒多了，已经不觉得这个人类笨了。
这人只是不在意她的人鱼身份。或许对别人来说这是商机，但在这个女人眼里似乎没有留下这条人鱼陪伴自己来的重要。
“你还要…珍、珠吗？”人鱼的声音清脆悦耳，动听中似乎带着深海的空冥声，完全遮挡住她磕磕绊绊的缺点。
“嗯……”方梓悦闻言伸手撑住脸颊，歪头看着对方。
说实话如果这珍珠是她老婆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收下。
但如果是交易，那就算了。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送我珍珠吗？”
这是个逃不开的问题。
为什么？
翎秋暗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为什么面前这个女人的神情这么认真？
方梓悦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看了身边人类很久的人鱼最终确认这个人类是认真的要一个答案。
但……她的回答会不会让这个人类不开心呢？
小人鱼藏在水下的手指不安分的搅动着。
人类真的很脆弱，如果受伤的话，要很久才能好。
小人鱼皱着鼻子，小心翼翼的瞄着身边人。
却不想一抬眼就撞进了一双深邃包容的眸中，温柔如同海水包裹着小人鱼，给她最舒适的感觉和最安全的环境。
小人鱼禁不住一手撑着池边起身，白皙小巧的鼻尖蹭上方梓悦挺立的鼻尖，小声的嘀咕着：“抱歉……”
那些珍珠是她用来做交换的，她的回答大概不会是这个人类喜欢的答案。
不过没关系。
“我会…给你、更多更…好的。”
她会哭出更大更圆润的珍珠送给她做礼物。
“哈哈，什么啊～”
方梓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她扣住自家老婆的脖颈，在她不解的眼神中抵住她的额头。
“我很喜欢你，所以不想你哭。”
从忍俊不禁到满目深情，翎秋再次感觉这个人类好神奇，可以无缝切换情绪。
但是…她不讨厌。
她似乎在被珍爱着。
她见过梁修阅和顾巧柔之间的互动和交流，他们把那个叫做喜欢和爱。但是翎秋却觉得他们之间的情绪纠缠还没有面前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好。
来自深海的精灵喜欢纯粹清澈如海晶石一样的情感。
她喜欢这个人类，想和她亲昵。
但是她不能留在这里。
“我也喜、欢你呀～”人鱼的眼睛弯弯，眼下暗蓝色的鳞片蹭的方梓悦面颊冰凉。
干净纯粹的人鱼毫不犹豫的亲昵对方，但也直言不讳道：“但是…我不能、住在这。”
因为那个被骗着定下的契约在拖她后腿。
再回想当时的情景，翎秋还有点生气。
当时她正和一只大海怪搏斗，来自人鱼的巨大水戟贯穿了海怪的半个身子，将它钉在巨大的海崖上。
青色的血液污染了海水，离很远都能听见海怪的哀鸣。
翎秋还记得梁父当时在远处旁观了很久，在她将海怪钉在海崖上有足够时间逃跑后才突然催动着飞行器过来，用武器给海怪补了最后一下。
但那只海怪的血液飞溅落在了飞行器上，腐蚀了飞行器的外壳，将梁父击落至海里。
尽管海水涌动着将海怪的血液稀释带走了不少，但梁父还是被腐蚀下一层血肉。
奄奄一息的梁父被翎秋带到岸上，已经偏爱儿子到走火入魔的梁父对翎秋说：“是我救了你，你要回报我！”
翎秋当时刚从沉睡中醒来，不太清醒，被梁父绕了进去。
他甚至打了药剂吊着自己的命，硬是给翎秋讲完了小美人鱼那个古老的故事。
小美人鱼救了王子，最终因为爱他心甘情愿的放弃鱼尾上了岸，最终又为成全王子和他的爱人而化成泡沫。
这个故事给本来就不清醒的小人鱼听的晕晕乎乎的，只知道梁父的意思是她应该报答他，她要舍弃鱼尾去岸上照顾王子。
至于那个王子自然是他的宝贝儿子梁修阅。
翎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下了契约。
方梓悦听完直捂额，头疼不已。
呃……不过也确实是她老婆迷糊时能干出来的事。
想想之前她老婆非要塞给她珍珠，生怕她不知道自己是人鱼。
可见强制沉睡后的副作用有多大。
方梓悦紧张兮兮的薅过一把小番茄找AI管家洗了洗，回手塞给了她老婆。
“多吃点儿。”
多吃点，赶紧补充能量，拒绝沉睡！拒绝！拒绝！！！
老天爷，万一下次她老婆沉睡起来把自己卖了怎么办？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翎秋捧着一把小番茄欢欢喜喜的弯唇，“谢、谢～”
这个人类真的好好～
“吃吧。”方梓悦轻笑着揉了揉翎秋的头发。
好可爱，好乖的小人鱼。
翎秋尖尖的牙齿咬破番茄的外皮，酸甜的汁水流入口中，小人鱼惬意的眯起眼，连漂亮的鱼尾都禁不住在水里摇摆起来。
好吃～
小人鱼吃的欢，还默默把方梓悦从笨蛋人类变到正常人类，最终抬至聪明人类的范畴。
这个人类很聪明，她弄的果子不仅能量高，而且还很美味。
吃好吃的会让人放松心情，方梓悦就趁着这个时机询问她：“那能告诉我人鱼的契约到底是什么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契约才能将翎秋束缚在梁修阅身边不能离开，甚至险些死亡。
“是精神、血脉的…约束。”
就和人鱼的传承一样，他们的血脉和精神海洋里隐藏着古老的契约。
这种契约约束着他们言出必行，公正、纯粹、刚毅、孤高和诚实。
这也是翎秋为什么能干脆的坦诚自己很喜欢和方梓悦待在一起的理由。
喜欢和爱，人鱼永远只会打直球。
但此刻的翎秋对喜欢的理解似乎有些偏颇。
就好像喜欢一枚糖果，喜欢一个环境一样。虽说这种喜欢能让自己愉悦，但却不是必须的情感。
正如现在的方梓悦对翎秋来说并不是必须存在的那个人一样。
小人鱼见过太多人类了，方梓悦是其中最纯粹的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