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轻云在床上睁开眼时,从窗外透进来的隔壁家的灯光,成了卧室里唯一的光线来源。
他打着哈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一瞧,二十点二十七分——
不多不少睡了八个小时。
颠倒生物钟的长时间补眠让季轻云的脑子还处于半休眠状态,因此当他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看到画架上那幅颜料没未干透的画时,懵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他清晨到家后灵感爆发,顶着一夜通宵的疲惫,红着眼奋战五个小时一气呵成的成果。
晨光下薄雾朦胧的街角,烟圈后看不清脸却周身冷峻的男人。
很显然,灵感来源自早上在街边撞见齐荆楚的那一幕。
视线下移,季轻云看到自己在画布右下角写下的两个字——
晨曦。
晨曦……
季轻云不自觉地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幅曾经将他彻底推向死亡深渊、梦魇一般的《黄昏》,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扔到了记忆的深海里,被侵蚀得面目模糊。
因为悄无声息又理所当然地,“晨曦”已至。
季轻云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他画这幅画本来的目的,瞬间又扭捏了表情。
齐荆楚今天早上送他到家后,二话不说把一个黑色缎面锦盒塞到他手里。
季轻云本不想收,却在打开锦盒的一瞬间,将推拒的客套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只用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猫玉雕,莹润的质地加上精巧的刀工,他一个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怀里抱着的,正是齐荆楚前不久从他手里拿走的玉葫芦,而且看架势,二者已然浑然一体,非暴力便分开不能了。
季轻云曾经设想过一百种向齐荆楚要回玉葫芦的方法,却没想到齐荆楚会主动归还。
尽管这物归原主得相当夹带私货就是了。
看季轻云捧着锦盒,脸上闪过为难、苦恼、纠结等各种情绪,唯独不见惊讶时,齐荆楚不由觉得奇怪。
“你好像对这个玉葫芦在我手里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
季轻云闻言,心里猛一咯噔。
糟了,差点忘了这茬。
他忙定了定神,决定不接这茬,佯装生气反问:“是齐荆舟的意思吗?让你把我好好一个玉葫芦挂坠变成这副模样。”
齐荆楚怔了怔,立即将那无关紧要的疑问抛诸脑后,皱着眉头道:“是我的主意,我想反正你随身带着容易丢,不如做成摆件放在家里,你不喜欢?”
“呃,倒也不是。”
季轻云垂眸又看了盒子一眼,没办法否认对这白玉小猫的喜欢。
这只白猫的表情神态,总让他忍不住想起,陪了他将近一年的“野猫模拟器”app里的那只电子小白猫。
如果他路过商店的橱窗时,看到里面有这么一件可可爱爱的摆件,说不定也会脑子一热将其买回家。
想了一会,季轻云重新盖上锦盒的盖子。
“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要不我也回你一份礼物好了,你想要什么?”瞥见齐荆楚嘴角扬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他忙又补充道,“先说明了,不能要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就送我一幅画吧。”齐荆楚道,“你画的画。”
如今望着这幅《晨曦》,想到它将要被送到齐荆楚手上,季轻云生出一种把内心深处的秘密全部暴露在齐荆楚面前的羞耻感。
思量再三,季轻云还是决定不把《晨曦》送出去,而是趁着第二天周日,又画了一幅画,只不过主角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黑色小猫,正驮着一个跟它体型几乎一样大的绿色葫芦,追着一只蝴蝶玩耍。
一猫还一猫,嗯,很合理。
**
流窜作案的犯人被捕归案这个消息在学生里迅速激起一阵讨论后,很快又被新的话题抢走了流量,正当季轻云这个当事者以为可以深藏功与名时,却渐渐发现周围同学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了起来。
等古怪眼神进化为背地里的窃窃私语时,季轻云终于忍无可忍,薅住最近不是逃课就是早退的周自恒的领子,将他拖到了一个空的自习室里。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瞒着没告诉我?不说清楚别想走。”
“可我真的约了小茹,快迟到了,要不明天再……”
见季轻云阴冷着脸色挡在门前,周自恒自动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斟酌着道:“我真不是有意想瞒你的,只是那个事情一听就很扯,包养爱慕虚荣什么的,我本以为很快就没人在意了,谁知道现在越传越离谱,小树林野战啥的全招呼上了……”
季轻云听得满头问号:“蛤?什么包养?野战又是什么鬼??”
“要不还是你自己看吧。”
说着周自恒给季轻云转发了一条信息。
季轻云一看,是一条链接,点进去之后,马上便被满屏的感叹号震撼住。
【删前速看!!!校园色魔被擒背后不得不说的真相!!!】
【霸总宁愿深夜野战小树林都不愿意带人去开房,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李涛!大家觉得学霸手上只有霸总一个冤大头吗?】
【小树林一手独家资源!想要的速留评,三天后删!!】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那位所谓学霸真的靠成绩考上燕大的吧!】
……
“这个是附近几家大学共用的学生论坛,因为属于非官方地下性质,所以尺度比较大。”
周自恒挠了挠头。
“通常这种八卦传个几天就无人在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持续这么久,而且讨论方向越来越往不可描述的狂奔。”
季轻云沉着脸随手点开其中一个帖子,发现里面大部分是哗众取宠的胡编乱造,十句话基本找不出一句是真的那种,可偏偏针对两个当事人的身份指向性非常明显。
而让帖子里的胡话增添了可信度的,无疑是里面附带的几张两人离开事发小路,一同走向停车场的照片。
尽管由于距离以及亮度等问题,照片清晰度不高,但熟悉季轻云的人应该并不难认出正是他本人,而也正是由于清晰度低,可供想象发挥的空间也陡然上升。
更让季轻云无语的是,评论里甚至有人把李三往替罪羊的方向引导,猜测他只是一个无辜路人,因为倒了大霉撞破了霸总和学霸的小树林奸/情,从而被恼羞成怒的霸总送进监狱。
大致刷完几篇浏览量较高的帖子,季轻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每篇帖子里似乎都有几个这么几个id,他们分工明确,一些人负责车轱辘那些离谱的指控,试图洗脑每一个点进来看的人,一些人负责时不时发一些水内容来顶帖,保持帖子热度。
虽然不同帖子里做这些的id都不一样,但发帖时间和话术过于相似,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在刻意引导舆论方向。
“在评论里留邮箱求资源的,不会有你一份吧。”季轻云突然抬头对周自恒说。
“当然没有!这些帖子我一个字都不信!”周自恒瞪大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轻云你可以一定要相信我,我不跟你说绝不是因为怀疑你,只是觉得没必要让这些垃圾影响你!”
季轻云见他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玩的啦,不用那么紧张,谢谢你相信我,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容易受影响。”
说着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你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正好能赶上电影开场。”
“哎呀差点忘了!那我先走了!”
望着周自恒匆忙离开的背影,季轻云面上的轻松慢慢被凝重取代。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暗中操作。
而会如此大费周章整他的人,除了莫佑寒和齐荆舟,也没其他人了。
尽管这些流言全是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离谱程度堪比地摊文学,可所谓三人成虎,如此高密度长时间的传播,真被传言忽悠到人想来不在少数。
季轻云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不知有多少向他投来的目光背后,潜藏着想要刺穿他脊梁骨的暗箭,顿时失了去图书馆的兴趣。
他可不想在那里充当移动的箭靶。
托着腮继续刷着论坛,季轻云发现几乎每个跟他相关的帖子下面,都有一个id为“soni酱”的人,言辞激烈地和那些以最大恶意揣测他的人激情对线,即使被讽刺为“假学霸的真舔狗”也毫不在意。
季轻云仔细看了看这人的头像,总感觉有点眼熟,便试着截图给于凝斐发了过去。
只见对话页面上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许久,最后变成了通话请求界面。
接通后,于凝斐自暴自弃道:“没错,那个人是我。”
“所以你一直知道这件事,然后一直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怕你不开心嘛……”
季轻云很无语,怎么身边人一个两个都这样。
“我好歹也算当事人,应该有知情权吧。”
“对不起。”于凝斐小声道。
季轻云倒不是真心想怪于凝斐,叹气道:“我只是觉得我要是能早点知道,说不定可以早点想办法解决。”
“你不用担心,齐总那边已经在着手……”
于凝斐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刹住了车。
“嗯???”季轻云惊了,“齐荆楚已经知道了??你告诉齐荆楚却不告诉我???”
于凝斐尴尬地干笑两声,弱弱解释:“毕竟以齐总的手段,比较有可能快准狠地搞定问题呀,况且那天要不是我告诉齐总你在图书馆,他就不会去找你,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我觉得我也有责任帮你想办法……”
“难怪他那天突然出现,原来是你报的信。”季轻云其实多少猜到了,所以没太惊讶,“所以你们到底想的什么办法?”
大概是生怕继续被追问,于凝斐撂下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后,果断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文字版,齐总义正言辞地表示强烈谴责,并默默拿出笔记本摘抄下来,以备之后参考。
小季:呵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