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权阉之女>第22章

  暮风柔和, 风中充满了不知名的花香, 还有草叶的清新。

  一如眼前男子身上的清冽味道。

  他笑着,身上的和气劲儿不折不扣地发散着。

  秦桑有一刹那的失神,先前朱闵青说此人不怀好意,但她直觉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多谢郡王救我一命。”秦桑拍着胸脯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非死即残, 都开始发愁瘫一辈子可怎么好?”

  朱怀瑾忍不住一笑, “秦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桑奇道:“你知道我是谁?”

  “朱总管的女儿, 京城谁人不知?花小钱办大事, 城隍面前一场漂亮的对战, 取得了最大的舆论优势。”朱怀瑾的眼中满是欣赏,“机敏聪慧, 应对自如,颇有大将之风,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就是我也佩服得紧。”

  秦桑谦虚道:“郡王谬赞, 实不敢当, 不是我聪明, 是对方手段不够看。”

  “我从不说奉承话,说你好,就是认为你好。”

  秦桑嘴角微翘,她并不厌恶这种真心实意的夸奖, 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朱怀瑾问道,“有没有受伤?”

  秦桑活动了下,右脚踝很痛,似乎是扭到了。

  朱怀瑾的胳膊递过来,“能站起来吗?”

  “还好。”秦桑扶着他的手臂,勉力起身,结果右脚刚一触地,便“嘶”地倒吸口气。

  这样显见是走不了路的。

  朱怀瑾唿哨一声唤来照夜白,“上马,我送你回去。”

  秦桑右脚使不上劲,根本没办法登上马镫。

  朱怀瑾一看不是办法,道声“得罪”,胳膊一伸将秦桑打横抱起。

  双脚陡然离地,秦桑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

  她本能地搂住朱怀瑾的脖子,一脸的紧张,“别把我摔了。”

  朱怀瑾讶然,讶然过后是大笑,他笑得浑身打颤,胳膊直抖,吓得秦桑抱得更紧,“别笑,我都快掉下去啦!”

  “我看起来那么弱吗?”朱怀瑾好容易止住笑,眼中的笑意却没有消失,这个丫头的反应很有趣,他对她兴趣更浓了!

  秦桑点点头,一想不对,又赶紧摇头,“我太重,你当心闪了腰。”

  朱怀瑾擎不住,吃吃笑起来,然后咳了一声,“你很轻,我的腰也没那么不堪用。”

  秦桑吁口气,“那就好。”

  然想想他这话有点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好冲着他讪讪微笑。

  却在此时,朱闵青追过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在朱怀瑾怀里的秦桑,她冲着他笑,笑得还如此开心?!

  如被针刺,心猛地一缩,但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沸腾了,轰轰得往头顶上涌,竟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未等马停,他已一跃而下,三步两步冲过来。

  强忍着满腔无名火,朱闵青略一抱拳,态度不卑不亢,“承蒙郡王出手相救舍妹,改日下官必备厚礼登门答谢。”

  接着一瞪秦桑,语气夹杂了连他也没发现的几许懊恼,“过来!”

  他口气硬邦邦的,完全没有应有的感激之意。

  朱怀瑾听了不由一怔,小心地放下秦桑,脸上笑容不减,不硬不软地回道:“方才秦姑娘已经谢过我,不用朱大人再特意跑一趟。”

  朱闵青的目光黏在秦桑身上,见她右脚不敢落地,便知她受了伤,那股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一边暗暗自责,一边半扶半抱着送她上马。

  他根本没注意听朱怀瑾说什么,随口应道:“好,那我们就此别过。”

  秦桑觉得就这样走不太好,回身笑道:“郡王爷,今儿多谢你啦,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还的,若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刚刚消下去的火“腾”又升起来,朱闵青咬牙笑道:“阿桑别说笑话,江安郡王是何等人物,还需你帮他忙?”

  朱怀瑾却认真思索了下,说:“一时想不起什么好,这个人情先放你那里,等我想到了再来找你,你可不要推辞。”

  “那是自然!”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朱闵青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铁青,咽一口又酸又涩的口水,冷声道:“郡王爷冒惊马的风险救舍妹,下官深感意外,您万一出了差错,我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一语既出,原本和煦的氛围顿时一凉。

  秦桑愕然不已,这简直是暗指江安郡王别有用心。

  乍听觉得太苛刻冷情,但细细一想也有点道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何德何能让他舍身相救?

  秦桑再看朱怀瑾的目光就含了些许思量。

  朱怀瑾闻言诧异了下,“能追上朱大人乌骓马的,只有我的照夜白,等别人来只怕秦小姐早摔伤了。若一定要说我有什么私心,那就是我有意和朱总管套近乎。”

  他一摊手笑道:“毕竟想见到皇上,找朱总管通融事半功倍。”

  他如此坦率,反叫秦桑过意不去,赧然一笑,“总之要谢谢你。”

  朱闵青额上的青筋不易察觉地蹦了一下,笑道:“都说郡王爷醉心山水,于名利上头一向看得极淡。可此番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止与外臣相谈甚欢,还要结交内臣,由此可见外头的传闻未必是真的。”

  朱怀瑾敛了笑,“朱大人在影射什么?我奉旨进京,并无逾越之举。至于传闻是否可信,朱大人想必更有切身感触。”

  秦桑左看看,右瞧瞧,敏感地嗅到空气中的硝烟味,却不知为何。

  “京城水深,远非齐地能比,下官奉劝郡王一句,游水不要紧,要摸清水势。”

  “不劳朱大人费心,我自小海边长大,水性好得很。”

  朱闵青淡淡道:“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郡王莫要大意。否则您出了事,京城一干闺秀岂不要哭肿眼睛?”

  饶是朱怀瑾脾气再好,也冷了脸,“朱大人常年涉水,才要当心阴沟里翻船,你是京城第一公子,却不知你出事,有几人为你流泪!”

  二人针锋相对接连打机锋,看得秦桑是目瞪口呆,朱怀瑾是救人,缘何朱闵青看他却像害人?且朱怀瑾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说的话句句带刺,外柔内刚,竟是个硬茬子。

  一阵冷风飒然而过,她猝然惊醒,忙唤朱闵青,“哥哥,我脚疼得厉害,咱们回去好不好?”

  朱闵青翻身上马,将秦桑虚虚搂住,瞥了朱怀瑾一眼道,“我向来恩怨分明,你救了舍妹,若今后你有性命之忧,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只一条,不要利用我妹妹生事。”

  朱怀瑾目光矍然一闪,朗声道:“我欣赏令妹还来不及,怎肯用她生事?你也忒小看了我!”

  朱闵青一听“欣赏”二字,双眸蓦地一沉,语气极其生硬,“郡王慎言,你和苏家还没攀扯清楚,少扯上我家的人,以后离我妹远点儿!”

  说罢,双腿一夹,那马飞也似地弹了出去,扬起一阵微尘,兜头盖脸冲朱怀瑾扑了过来。

  朱怀瑾忙跳到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

  “郡王爷!”一阵马蹄声,刘文叽里咕噜从马背上滚下来,“您没受伤吧?这么危险的事下次您可别做,任凭她十个朱缇之女,也抵不上您一根儿头发丝!”

  朱怀瑾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骂道:“胡说,人家姑娘好得很,不许贬低她。”

  刘文捂着脑门道:“我没贬低她,她的身份本来就尴尬,莫非您瞧上她了?”

  朱怀瑾没回答,反问道:“我是救了那丫头的命吧?”

  “对啊!”

  “为什么朱闵青对我那么大的敌意?人是他带出来的,如有意外,朱缇肯定会迁怒于他,我是替他免了一灾,他应该感激我才对。”

  “啊?”刘文愣了半晌才说,“他脑子有病,狗咬吕洞宾!”

  朱怀瑾失笑,“他猜疑心太重,我也不知他防备我什么,好歹那丫头是个正常的。对了,你去打探打探,苏家都往外散了什么消息……”

  不知何时天阴了上来,暗褐色的云成团成团涌到西面的天空,缓缓移动着,风也带了雨腥味。

  秦桑觉得有些冷,不由打了个寒颤。

  朱闵青偷偷看了看她,放缓马速,脱下氅衣披在她身上。

  秦桑笑了,讨巧道:“哥哥对我真好,除了娘,还是第一次有人脱衣服给我穿。”

  朱闵青耳朵发烫,脸上仍是面无表情,“我对你好,你很欢喜?”

  “当然!”

  “那就不要被别人三言两语骗走了。”

  “怎么会?这世上,我只相信爹爹和哥哥。”

  朱闵青唇边浮上一抹笑意,“知道就好!”

  秦桑见他颜色霁和,便顺势问道:“你和江安郡王有宿怨?”

  朱闵青嘴角耷拉下来,“没有。”

  “就算他目的不纯,但也救了我,可你的反应太激烈了,简直把他当成了仇人。”秦桑不解道,“他明白表示出和爹爹交好的意思,这是一个契机,你为何要拒绝?”

  “争取他做什么?”

  “他来京定然是为皇位而来,我们助他一臂之力,若他登基,总不至于为难从龙之功的爹爹吧。”

  朱闵青简直要气笑了,“你竟打的这主意!他有苏首辅扶持,用不着咱们。”

  “御下之术,在于制衡。”秦桑幽幽道,“朝堂上苏首辅分量极重,若内廷没有实力相当的人与之抗衡,他就会独揽大权。这也是皇上放权给爹爹的原因,内阁、司礼监相互制约,皇上的位子才会稳。”

  “如果他玩过河拆桥的把戏呢?”

  “只有接触一个人才能了解一个人,如果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呢?”

  朱闵青越听越烦,“我是决计不同意的,你去问督主,若督主同意你随便和他交往!”

  秦桑知道再说下去两人定要吵起来,便聪明地住了口,伸出根指头戳戳他,“哥哥,我还受着伤呢。”

  朱闵青心下一软,放缓口气道:“是我的不是,不该乱发脾气,你……以后少提那个人,我听见他名字就烦。”

  秦桑大眼睛流露出些许迷惑,看着他别扭的面孔,神情竟和崔娆有点相似,脑海中猛然间划过一道亮光,然没等抓住便转瞬即逝。

  前面就是马球场,朱闵青下了马,扶着秦桑坐到避风处,半跪在她面前,“我看看伤势,你忍着点。”

  秦桑脸颊微微泛红,扭捏道:“回去找郎中看吧。”

  “普通的外伤我比郎中强。”

  朱闵青左手托着她的脚,小心脱去鞋袜,只见脚踝处略有红肿,他轻轻捏了几下,“骨头没事,回家用冷帕子敷一敷,过两天就会好。”

  秦桑脸皮微红,也不知是疼得,还是羞得。

  朱闵青面色如常,一边给她温柔地套上袜子,一边泰然自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现在就是个郎中,给你检查伤势而已,不要乱想!”

  话虽如此,但他的手指尖一直微微颤抖着。

  “呀!”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崔娆脸红得几欲滴血,捂脸就往回走。

  秦桑叫道,“崔姐姐回来,你误会啦!”

  崔娆慢慢走过来,扭捏道:“我远远看见你们的身影,就赶紧跑过来迎你,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你来得刚刚好,我伤了脚踝,我哥替我看伤来着。”

  崔娆莫名松了口气,虽知不该,然得知他二人没什么,心中还是生出几分窃喜,因笑道:“你没事就好,我们几个担心得不得了。”

  朱闵青慢慢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阴寒的光,冷笑道:“阿桑有惊无险,她们可要险象环生了!”

  秦桑道:“我当时只顾追球,后面什么情况根本没注意到,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混战,我也没瞧太真切,总归那几个人跑不了。待会儿你只看着,无论谁跟你求情都不要理。”

  场边众人还没走,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袁莺儿两眼泪汪汪的,好像刚哭过一场,她胳膊上缠着细布,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她满含幽怨地看向秦桑,好像受了多大委屈,有意无意地抬抬手上的胳膊,似是等她发问。

  秦桑的确好奇,却偏不说话,稳稳当当坐着,就当没看见。

  袁莺儿嘤嘤哭起来。

  杨玉娘最烦她这样惺惺作态,皱着眉头不悦道:“哭什么啊,不过蹭破点油皮儿,又不是摔断了胳膊!”

  她说话,邱青必定反驳,“那疾风马蹄子都快踹到她身上了,差点就没命,哭几声还不行?”

  秦桑这才知道身后那声痛呼竟然是袁莺儿,

  “行了!”朱闵青横眉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疾风性子温顺,不会无缘无故发疯,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肯定清楚,别让我费工夫。”

  无论心里有鬼没鬼,此时众人脸上皆是愕然至极的表情。

  这是把她们当成嫌犯了?

  一片寂然,只听风过草地的簌簌声。

  萧美君率先沉不住气,“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害她?笑话,打马球本来就是危险的运动,她技艺不行反倒怪别人!”

  苏暮雨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朱大人,我们留下来是为了确认秦小姐的安危,你的怀疑无凭无据把我们扣在这里,实在不妥。”

  本来低头垂泪的袁莺儿也冒了出来,“苏姐姐说得对,我们都是官宦女眷,不是你的犯人,你无权审讯我们。”

  崔娆等三个锦衣卫的女眷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朱闵青扯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在这里,总比锦衣卫去诸位府里拿人要好看得多吧?”

  “我不信你敢去我苏家拿人。”最初的惊慌过后,苏暮雨渐渐恢复平静,“朱总管权势再大,也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朱闵青挑眉道:“苏小姐想要做出头鸟?若你问心无愧,何惧在此逗留片刻,你若闹起来,小心有人借机脱身。”

  这边的争执引起了那边苏家男子的注意,他们立时围过来,为首的苏家大哥喝道:“朱闵青你胆敢扣押我苏家的人,真当我苏家是好欺负的?”

  一直沉默的冯芜也道:“秦妹妹受了惊吓,朱大人想要出气也要找对人。”

  苏家、冯家是当朝重臣,两家的千金小姐被当做嫌犯对待,不要说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他们自己都觉得是奇耻大辱。

  是以坚决不能同意!

  朱闵青没说话,一脚踢向旁边的白杨树。

  咔嚓,碗口大的树干从中断裂,吱嘎吱嘎响着轰然倒地。

  众人的脸都吓白了。

  远处乌云层层叠叠,越积越重,忽听一阵爆炸似的暴雷声,哨风卷着砂石狂飙而过。

  变天了!

  “几个月的风平浪静,你们大约忘了我的手段。”

  他阴冷的声音,在滚滚雷声的夹缝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压得众人透不过气。

  “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

  “锦衣卫拿人,从不问理由,东厂审案,法外治权。督主给各家老大人留面子,你们也要识相点!”

  朱闵青嘴角勾勾,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该庆幸我妹妹没事,不然苏家也好,冯家也罢,我管你是谁,咱们诏狱里见。”

  苏家几人没料到他如此强硬,大有撕破脸也在所不惜的架势,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朱闵青环视一圈,看出他们生了退缩之意,口气已经变缓,“其实这事并不麻烦,大概是谁我心里也有数,你们当中清白的,犯不着给别人当枪使。”

  苏暮雨心下一动,马球是她提议打的,如果这事说不清楚,会不会牵连到苏家和朱缇的恩恩怨怨?

  朱闵青见无人再反对,便道:“你们互相揭发,只要你觉得有人不对尽可大胆说出来,若有人碍于情面不愿当众说,那就去诏狱我们私下聊。崔娆,你先说。”

  猛然被点到,崔娆唰地涨红了脸,不过即是他问,她无论如何也要须得给他捧足了场面。

  是以她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记得秦妹妹在最前面,紧跟着的是袁小姐,我位居第三,苏姐姐从后超过我,随即萧小姐也超了我,她们挡着我的视线,后面的我就没瞧清楚。”

  不待朱闵青问,杨玉娘答道:“我当时正和邱青纠缠不休,眼中只有她,旁的一概没注意。”

  邱青也道:“我和她在最后面,前面是冯姐姐,我瞧得真切,她没到前面去。”

  朱闵青的目光投向袁莺儿,“你呢?”

  被他阴森森的眼神盯着,袁莺儿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不知不觉已出了满头冷汗,结结巴巴道:“我什么也没瞧见,我只盯着丸球,然后秦妹妹的马就突然惊了,我被殃及,差点摔死!”

  “可你离得最近,而且你的动作无人看到,偏偏你又和我妹妹有嫌隙。”

  “我没有!不是我!”

  “是谁?”

  “我怎会知道!”

  “你应是不知道诏狱让人开口的法子。”

  朱闵青从倒下的白杨树上取下一截拇指粗细的树枝,慢慢走到袁莺儿面前,“顺着你的喉咙刺下去,直接扎到你的肠子,这叫串串儿,一时半而死不了,挣扎三四天血尽而亡,袁小姐,想试试吗?”

  袁莺儿紧紧捂着嘴,吓得抖如筛糠,瘫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拼命的摇头。

  朱闵青冷冷道:“说!”

  “我说……我说!”袁莺儿眼珠子四处乱瞄,猛一指萧美君,“是她,是她拿球杖故意击在马后臀!”

  萧美君脸色剧变,厉声道:“胡说!你魔怔了不成?他是吓唬你呢,他不敢动你,你个蠢蛋!”

  树枝轻轻落在袁莺儿的肩上,朱闵青的眼睛黑如暗夜,没有一丁点情绪,“骗我?”

  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袁莺儿几乎吓晕过去,不管不顾喊道:“我没胡说,是她趁乱下黑手,她恨秦桑害她父亲丢了爵位,”

  “她让我帮忙,我是阳奉阴违,我没动手!朱大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她去,不干我事啊!”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落,萧美君一时辩无可辩,强自发狠道:“袁莺儿,是你干的吧,因我和秦桑不和,你故意嫁祸给我!苏家春宴,你被秦桑骂得灰头土脸,你也想报复她!”

  袁莺儿大喊冤枉,“那次也是你胁迫我干的,我和她无冤无仇,她爹又权势滔天,我何苦讨那没趣!”

  “萧姐姐,昨儿晚上你特意找我,说你想办法逼苏姐姐的马贴过去,你下手,我打掩护。若无人问就算了,若有人问,就说是苏姐姐干的,反正混乱之中无从查证,让朱总管和苏家互相攀咬去!”

  苏暮雨登时脸色黑如锅底,“萧美君,你为何要陷害我?”

  袁莺儿忙道:“她嫉妒你,宁德郡王到现在也没回京,她的皇后梦做不成了,苏姐姐你却成了江……”

  苏暮雨一记眼刀扔过来,袁莺儿猝然惊醒,忙咬住了话头,然在场众人已然猜了个差不多。

  朱闵青对她们的弯弯绕不感兴趣,冲萧美君一抬下巴,“很好!”

  萧美君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是摇摇欲坠,她谁也不看,只下死眼盯着袁莺儿,恨恨道:“没想到我竟养了一条吃里扒外的狗,你少得意,今天你既能出卖我,明天就能出卖别人!”

  秦桑在旁看了半天戏,笑道:“萧家都落魄成这样了,你还敢算计两个你惹不起的人?你爹娘知道,只怕会后悔生了你!”

  她顺手抄起一根球杖,拄着慢慢走到萧美君前面,“你打我的马一杖,礼尚往来,我也要还你一杖。”

  “你要做什么?”

  秦桑笑笑,手猛地一挥,球杖不偏不倚狠狠落在萧美君的屁股上,疼得她一声惨叫,差点不顾形象捂着屁股跳起来。

  朱闵青伸手扶住秦桑,“萧家自有我对付,回家吧。”

  飒飒凉风袭来,黑沉沉的云层越来越低,几乎要压到人头顶上,闷雷一声接着一声,眼见一场大雨就要不期而至。

  秦桑和崔娆几人作别,唯独没理袁莺儿。

  袁莺儿哀声道:“秦小姐,我真的没害你,”

  秦桑失笑:“知情不报,你是纵容萧美君暗算我,说实话你也盼着我倒霉吧?如不是我哥一力坚持当场调查,这事就稀里糊涂过去了,你正乐得看笑话,是也不是?”

  袁莺儿又看苏暮雨,哭哭啼啼道:“苏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苏暮雨淡淡说:“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今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萧美君的阴谋,为何不讲?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小伎俩,无非是打算两面讨好,从中谋利罢了!”

  袁莺儿脸色灰白,委顿在地只是啜泣,她知道,此后京城的贵女圈子,她是半步也踏不进去了。

  入夜,朱闵青一人躺在床上,只听窗外雨声刷刷,雷声轰轰,狂风一下一下击在窗棂上,搅得他没有半点睡意。

  秦桑回来后就进屋躺下,她的脚自有豆蔻服侍,他只嘱咐了几句就退了出来。

  本来是很累的一天,但他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她的白玉般的纤足。

  皙白的脚背露着几条浅浅的青筋,弧度刚刚好,脚趾头微微蜷缩着,指盖粉嫩萤光,可爱极了。

  入手纤细,他一只手就能完全包住。

  直到现在手上还有当时的触感,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温腻柔软,便是最好的羊脂白玉也比不上。

  当时他大部分注意力全在她脚踝的伤处,没敢细细看,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真想,再摸一次……

  淙淙的雨声中,他迷迷糊糊睡去,朦胧的梦中,秦桑坐在树梢上,晃悠着两只玉足,冲他微笑。

  一场大雨过去,京城清寒袭人,路旁芦苇摇曳,明明是暮春初夏季节,竟有了几分肃杀的景象。

  萧家再次倒了霉,萧老爷好容易进宫一次,本指着和皇上讨个封赏,结果不小心打翻了皇上刚雕刻好的玉船。

  皇上勃然大怒,直接将他扔出了皇宫,随后褫夺了萧夫人郡主的封号,抄家、罚没所有财产。

  前后不过一个月,萧家彻底在京城消失了。

  消息传开,大多数人当个笑话听,然而袁莺儿不能。

  她整日惶恐不安,生怕秦桑找她的麻烦,乃至于一听见个“秦”字,都吓得睡不着觉。

  昔日的手帕交也不大往来了,她每天闷在屋子里,看书下棋聊以度日。

  端午前后,袁家来了一房远亲,竟然姓秦!

  袁莺儿扒拉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家有这门亲戚,她就问她娘怎么回事。

  提及这事,袁夫人整个人都不自在,敷衍道:“常年不走动的亲戚,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许多干嘛。”

  “我不喜欢姓秦的,能不能叫他们走?”

  “唉,我也不喜欢姓秦的,可你父亲愿意收留她们,我有什么办法?”

  袁莺儿正闲来无事,心道欺负欺负几个打秋风的穷亲戚还是可以的,便想把这一家人挤兑走。

  她先挑这家的女儿秦凤姑下手,明里暗里出言讥讽秦凤姑出身低没教养,下人们向来是跟红顶白,见状更是一窝蜂地给这家人眼色看。

  哪知秦凤姑也是个脾气大的,一次两次忍了,次数多了就爆发了。

  她指着袁莺儿骂道:“我父亲是秦家庄堂堂的族长,说我出身低,我好歹是嫡女!你呢,不过是个妾生子,凭什么看不起我?”

  袁莺儿立时傻掉了,半晌才道:“你胡说,我是袁家嫡女,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吆五喝六。”

  秦凤姑冷笑连连,“得了吧,你娘原本是妾,你爹休了原配才扶正的她。那原配是我秦氏女,说起来我们才算正经的外家。”

  袁莺儿恼火道:“什么原配不原配,就算有,也被我爹休了,你们有什么脸面以外家自居?”

  “哼,人是休了,可秦家的嫁妆你们袁家却扣下了。”秦凤姑双手叉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有本事休妻,就有本事把嫁妆还回来啊。”

  “你、你信口雌黄!”

  “不信问你爹娘去,我们可是有书信为证的。我还告诉你了,我们可没吃你袁家的,我们用的是秦家自己的银子!”

  袁莺儿再也听不下去,立即回院子寻袁夫人,哭哭啼啼问她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袁夫人也是一肚子糟心事,“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过去十来年了,谁知道哪儿又冒出这么一家人来。”

  她一面发牢骚,一面絮絮叨叨说着当年事。

  袁夫人的确不是原配,原配是秦氏,十六年前,她娘家卷进寿王谋反案被抄家问斩,袁家生怕牵连到自身,且秦氏成亲一年也未有子嗣,所以干脆休了了事。

  当时袁大人仕途受挫,继续一笔银子活动,想秦氏没了娘家人,于是扣了她的嫁妆,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此后秦氏销声匿迹,他们猜测人早寻死了,哪知这人也真够韧性,竟投靠了秦家庄的远亲,咬牙活了这许多年,去年才死。

  袁莺儿听完久久回不过神,喃喃道:“娘,怎么咱们母女都跟姓秦的过不去?”

  袁夫人叹道:“那秦氏当家的时候,虽不曾克扣我的用度,却也对我没有好脸色,不单是我,对其他妾室通房也一样。是个醋性大的,也因此和老爷关系很紧张,怨不得老爷休她。”

  “可就看着秦家人在咱们家作威作福?不就是一点嫁妆,咱家给银子打发走他们,就算不给银子,他们一个平头百姓,还能高赢官身?”

  “这事传出去对你父亲的官声有影响,别急,你父亲已在想办法。你且收敛着点,别在紧要关头给你爹添乱子。”

  袁莺儿无精打采地应了。

  隔了两日,她在后园子赏花,却见秦凤姑偷偷摸摸地埋什么东西,似乎是个小人。

  袁莺儿又惊又怒,以为她在诅咒自己,飞也似地跑过去,一把揪住她,厉声喝道:“好你个秦凤姑,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秦凤姑脸一红,扬手甩开她,冷哼道:“又不是咒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袁莺儿定睛一看,那小偶人浑身扎满了银针,胸口贴着一张纸条,两个血淋淋的大字——秦桑!

  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袁莺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极力按捺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颤声问:“这人和你什么关系?”

  “她是你袁家原配的女儿,说起来是你的姐妹!”秦凤姑一撇嘴说,“就是她连累了我家,自从她逃了县太爷家的亲事,我家倒霉事一桩连着一桩,都要家破人亡了,都是这个灾星祸害的!”

  “她是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嘴巴很厉害。”

  “就那样吧。”

  袁莺儿怔楞了会儿,无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下来,几乎看呆了秦凤姑。

  袁莺儿擦掉眼角的泪花,霍地抓住秦凤姑的胳膊,眼睛猫似地发出绿幽幽的光,“凤姑,咱们合力报仇!”

  过了端午节,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草树郁郁葱葱,知了幽幽长鸣,很有点初夏的味道。

  御赐的宅子收拾停当,只等选个吉日搬家。

  秦桑兴致很高,拿着宅子的房样子,和豆蔻热烈地讨论着哪个院子好。

  “正院自是要给爹爹留着的,我要离爹爹近一些,可又不想离后园子太远。”

  豆蔻笑道:“家里主子就您和少爷,十几处院落呢,您每天换着住都没问题!”

  秦桑往窗外看看,抿着嘴乐道:“这下林嬷嬷要如意了,我哥终于不用和我住一个院子。”

  “不不,她还会更担心,家里要进一群丫鬟婆子,她可得提防着呢!”

  秦桑想想也对,“怪不得她选的几个丫鬟都长得普普通通。”

  正说着,新进的丫鬟月桂隔着门帘禀道:“袁家小姐来了,您没给她下帖子,常福哥问叫不叫进来。”

  袁莺儿,她来作什么?秦桑纳罕不已,略思量一下,说:“请她去小花厅,我看她唱哪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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