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权阉之女>第26章

  永隆帝的话音不高, 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听在袁文二人耳中,竟双双打了个寒颤。

  天家威严不可犯,秦嵩吓得浑身直抖,几乎站立不住,只是哆嗦着嘴唇道:“没、没人。”

  袁文到底为官多年,尚能沉住气没有失态, “皇上, 微臣寻女心切,一时思虑不周也是有的, 并无人指使。我和秦家也算过做亲家, 偶尔伸手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秦桑幽幽道:“他算你哪门子亲家?对结发妻子尚能狠心休弃……太假了。”

  朱缇目光沉沉盯着秦嵩, “你连个七品县令都要巴结,得知阿桑是我闺女, 定然会躲得远远的,怎有胆子告状?若无人指使才是奇怪。”

  秦嵩接触到他阴冷的眼神,禁不住身上起栗, 猛地想起, 自从秦桑离开秦家庄, 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自家先被县太爷狠狠发作一番, 送了不少银子才算了事,后来县太爷被查办,自己竟落得行贿的罪名,又是白花花的银子填进去才免了牢狱之灾。

  长子莫名其妙与人斗殴, 活活叫人打破了脑袋,没几日便去了;自己经营失败,欠债无数,老婆女儿差点叫人绑去抵债。

  幸好翻着了这份书信,他才算找到条活路。

  秦嵩一激灵,秦桑恨他恨得要命,她爹又是朱缇,捏死他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难道都是朱缇干的?

  再想,他带妻儿上京,总觉得暗中有人保护,这人又是谁?

  秦嵩只觉自己是漩涡中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地随着水流转动,下一刻就要翻船。

  朱缇见他不说话,便请示永隆帝,“皇上,此案需好好审一审,可否将人带下去审问?”

  秦嵩立时大叫起来:“是袁文硬拖我告状,我不敢的,是他说十拿九稳,我什么也不知道!”

  朱缇并不在乎是谁人鼓动袁文告状,他在意的是何人从他手里把秦嵩抢了出来。

  永隆帝坐了这半日,有些疲倦了,挥挥手说:“莫要牵连太广。”

  秦嵩脸色和死人一样难看,讷讷道:“诏狱、诏狱……我不去诏狱……”

  他猛地发出一声怪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着柱子就冲了过去。

  砰!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永隆帝差点吐了,震惊过后,是泼天的怒气,这是他的寝殿,生生被这卑贱小民弄脏,真是想死也不看地方!

  他一腔怒火就发在袁文身上,叫你没事找事,罢官、抄家!

  消息很快传到了朱闵青这里。

  他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说话,“这次抄家安排你去,不必留任何情面。”

  吴其仁二十上下的年纪,相貌很是俊朗,“老大放心,兄弟知道该怎么做。老大,秦家庄的案子还继续查么?”

  “没想到竟是咱们锦衣卫的人护着秦嵩上京。”朱闵青颇觉不可思议,“现在人自尽了,线索一断,真有几分棘手。”

  吴其仁颇有几分自责地叹道:“我去晚了一步,不过这人是杨雨的手下,不如把杨雨拿来问一问。”

  “究竟怎么个查法,还是听督主安排,此事你不要张扬,更不可在杨雨面前表露半分,去吧。”

  室内又剩下朱闵青一人,一片默然之中,微风携着细雨悄然而至,窗子轻叩了下,外面沙沙地响。

  朱闵青揉了揉疲倦得有点发酸的眼睛,恍惚间,他又见秦桑独自站在树下,纤细孤独的身影叫人心疼。

  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却翘起来。

  那丫头应不会再哭了……

  耳边响起林嬷嬷的话,“她是朱缇的女儿,你要离她远些,她不是朱缇的女儿,你更要提防——谁知道是不是朱缇故意安插人监视你?”

  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朱闵青大踏步出了值房,凉飕飕的雨丝落在脸上,方觉得心境舒缓了些。

  走着走着,却见朱缇和秦桑擎着伞,从宫门旁的甬道那边过来。

  秦桑已然看见了他,招手笑道:“哥哥,多谢你啦。”

  朱闵青也笑:“我有什么好谢的?”

  “我外祖家的案宗,多亏你想到了,你都没瞧见,我说出外祖抄家的日子,那袁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啦!”

  她笑得开心,朱闵青瞧着她,嘴角含笑,一双凤眸闪闪发光,那是从心底涌上的愉悦。

  朱缇不动声色左右瞧了瞧,因道:“阿桑是要好好谢谢你哥哥,他为了找这案卷,憋在库房里找了整整半日。”

  秦桑惊讶得睁大眼睛,盯着朱闵青,连话也说不出,她不懂,为什么朱闵青不跟她说实话?

  朱闵青头稍稍偏向一旁,耳朵却泛红了,且有呈逐步扩散的趋势。

  朱缇心下了然,笑道:“你们感情好,互相扶持着,我在宫里也能安心。说起来,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当初我就觉得你俩有缘。”

  “什么?!”秦桑和朱闵青齐齐惊呼一声。

  朱缇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低声道:“阿桑,你很纳闷爹爹为何一见你就认下了你对不对?方才在皇上面前不方便说,其实你我早在十年前就见过。”

  秦桑怔楞着,带着迷茫的眼神,“我怎么不记得?”

  朱缇失笑,“当时你才五六岁,如何记得住?那天大雨磅礴,你和你娘困在了大佛寺,恰好我接你哥进京,也去寺庙避雨,咱们就碰着了。匆匆一面,我已记住你的样子。”

  秦桑喃喃道:“是了,我娘供奉了长明灯,每年到日子都要去,爹爹一说,我好像是有点印象,雨下得特别大,我坐下廊下看雨,好像和谁说话来着……”

  她看向朱闵青,朱闵青也看过来,一时两人都愣了下,旋即马上错开了目光。

  朱缇乐呵呵一笑,“你俩好好的,咱们全家齐心协力,任谁来了也打不倒咱们。”

  秦桑笑道:“爹爹这话说的,好像我和哥哥闹了不愉快。”

  朱缇挠挠头,“我也是白嘱咐一句,行啦,让你哥领你出宫吧,秦嵩死在偏殿上,皇上直呼晦气,我还得回去哄哄他。”

  脑海中浮现那副场景,一阵恶寒,秦桑不由打了个冷颤。

  朱闵青低声道:“我便是这世上最凶的煞神,哪只鬼也不敢找你。”

  秦桑想笑,却笑不出来,鼻子莫名有点酸涩。

  绵密的濛濛细雨雾一般飘落,朦胧了天地。

  他在前面走着,高挑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秦桑连跑几步追上,从后扯住他的袖子,将伞高举过他头顶,“哥,你往后有话不要藏着掖着,明白说出来啊!”

  朱闵青没看她,也没有理她,却是接过了伞,放缓了脚步接着前行。

  雨丝打湿了他半边衣衫。

  就在秦桑以为他一如既往沉默的时候,他低低应了声,“嗯。”

  细雨仍旧纷飞,羞怯,却不再冷淡。

  随着皇上一锤定音给朱缇父女正名,袁家倒台,苏首辅平白挨了顿申斥,关于秦桑的流言就渐渐平息了。

  袁家几个出嫁女也被夫家休了,坐在袁家门口哭哭啼啼,却不敢说夫家无情的话。

  袁莺儿不见踪影,有说她自己吊死了,也有说袁文给她留下一封保命信,让她投靠别人去了。

  秦桑对此是嗤之以鼻,若真有保命信,袁文为何不自己用?

  不过总而言之,袁家彻底完了,她也算给母亲出了口气。

  挑了个吉日,秦桑和朱闵青搬到新宅子。

  朱闵青没听林嬷嬷的,挑的住处紧挨着秦桑的院子。

  林嬷嬷急得牙疼,捂着肿得老高的半边脸道:“哪有这样的规矩,你该住到外院去的,没的让旁人看了笑话!”

  朱闵青淡然道:“谁敢笑?前有宁德郡王,后有萧家、袁家,但凡长脑子的都不敢笑。”

  这些日子小主子和秦桑关系愈加紧密,隐隐有超过自己之势,林嬷嬷心下是又恼又恨又妒,但不敢再像从前那般硬劝。

  遂放缓语气说:“就算没人笑话,小主子也该为小姐的名声着想,往后说亲,男方一听你俩住一块,心里能不别扭?”

  朱闵青倒笑了,“母孝三年,谁会这个时候给她提亲?男方?我看有哪个男方敢……”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林嬷嬷已是听得心惊肉跳,一时拿秦桑无法,也只得从长计议。

  大暑已过,天气愈发闷热,尤其是阴天,闷沉沉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几乎要碰到屋顶。

  一丝风也没有,柳枝儿直垂地面,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连知了也有气无力地喊:“死啦——死啦——”

  秦桑怕热,屋里摆了冰盆,和屋外相比,凉爽得简直是两个世界。

  后塘的荷花开了,她准备下帖子请人来玩。

  别人尚好,苏暮雨她不知道该不该请,袁家闹事,虽没有确凿证据,但其中有苏家的影子。

  还有杨玉娘和邱青,这两人一见面就抬杠,赏荷免不了泛舟湖上,可别出岔子。

  还是崔娆好,乖乖巧巧的好可爱,从来不惹事。

  可她似乎有点在意朱闵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最好挑个好时机问一问。

  秦桑正胡思乱想着,月桂隔着珠帘道:“小姐,崔小姐来了。”

  崔娆一反常态,不等丫鬟挑帘,就急急忙忙冲进来,小脸通红,眼睛也红红的,见她便道:“玉娘的父亲去了,她母亲被抓了!”

  秦桑没反应过来,“谁?”

  崔娆的眼泪滚珠似地往下落,“杨玉娘,他爹前天突然死了,结果大理寺抓了她母亲,说什么毒杀亲夫。这怎么可能呢,她爹娘感情特别好,这么多年就她一个女儿,她爹爹也没想纳小。”

  秦桑刚要说帮忙的话,到了嘴边却道:“崔姐姐,是杨玉娘来让你找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朱缇:呆瓜儿子,你老爹我可是尽力了,再让江安郡王抢得先机,就别说是我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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