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权阉之女>第67章

  朱闵青没有任何的犹豫, 即刻应下, “当然可以。诏狱湿气重,阴森寒凉,你穿件大衣裳再去。”

  秦桑拉着他的衣角,暗指一下西耳房,悄声说:“我不想和她同车而行,也别告诉她, 我悄悄地去, 悄悄地回。”

  朱闵青奇道:“为何要瞒着她?”

  因方才认姐妹一事,秦桑对宗倩娘起了戒心, 遂解释道:“这人不止爱打听爹爹的事, 方才还死命夸我一通, 非要认我做妹妹。我不知她是单纯的顺杆爬,还是别有用意, 总之先远着点吧。”

  “妹妹?!”朱闵青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显然没明白其中的意味, 却也没继续追问, 只点头附和道, “就按你的意思办, 待会儿我带着她走,让邱万春在署衙候着你。”

  秦桑忽调皮一笑:“若这次宗大人得救,宗家会怎样谢你?”

  “我没想过。”朱闵青摇头道,“就当还宗大人一个人情。”

  说话间, 那边宗倩娘挎着一个小包袱走出房门,歉然笑道:“给我爹收拾了两件衣服,让大哥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

  还不忘向秦桑道谢,“这次多亏朱总管伸出援手,往后妹妹但凡有什么需求,切莫客气,一定要告诉姐姐。”

  秦桑忍着不适,随便客气几句,催着他们赶紧出了门。

  稍停片刻,秦桑坐着一顶青帷小轿,悄悄来到东厂署衙后门。

  邱万春早早等在此处,见她下轿,忙疾趋几步上前见礼,因朱缇已经到了,便一刻也没停,引着秦桑直奔后衙。

  整个东厂十分整肃,四面高墙下,守卫的兵勇钉子似地站着,个个目不斜视。衙内不见草树,也没有鸟啼虫鸣,只有寒风掠过屋檐的微啸声。。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静得仿佛没有人。

  跟着邱万春七拐八拐,下楼梯上楼梯,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秦桑来到一间小屋。

  屋里陈设很简单,地上铺了厚厚的地衣,西面隔了一道格栅门,挂着两层帷帐,展开就像一座严严实实的屏风,下设四张交椅,两个高几,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邱万春请她坐下,又亲自捧了茶来,低声道:“人犯会带到隔壁审问,小姐在这里坐着听便可,只记得别出声。”

  须臾,只听西面一阵纷乱的脚步,隐约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的惊呼声,秦桑便知人来了,忙屏声静气,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先是爹爹的声音:“宗大人,现今也没外人,你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你闺女求我们救你,可你也得配合咱家是不是?”

  有人重重叹息一声,却是久久不言语。

  秦桑躲在帷幔后,偷偷掀开一条缝,隔壁的一切便清清楚楚映在眼里。

  爹爹坐在上首,朱闵青站在他右边,左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衣衫整洁,人略胖,看上去敦厚沉静,浓黑的眉毛向上斜飞,隐隐地透出一股威严之态。

  一望便知,这是个久居上位的实权官员,想来定是宗长令了。

  宗倩娘依偎他而坐,脸上泪光点点,望向他的目光充满孺慕之情。

  宗长令看着女儿,略皱了皱眉头,却道:“没什么好说的,承蒙朱总管厚谊,可本官已然认罪,所有的银子都挥霍了,你且将本官交与刑部即可。”

  一言既出,四座颜色各异。

  朱缇先是一怔,然后连连大笑,起身就往外走,“什么狗屁案子,咱家这次真是多管闲事喽!”

  宗倩娘大惊,忙道:“朱总管且等一等,我爹脾气执拗,让我劝劝他……大哥,你帮我说说情。”

  朱闵青低声道:“督主再略坐坐罢,权当看我的面子。”

  转脸又对宗长令说:“若宗大人执意如此,那也不用去刑部,今晚就结案画押,明天就呈递御前,能不能活命,全看皇上的心情了。”

  宗倩娘“扑通”一声跪在宗长令脚下,泣声哭道:“爹爹,我和娘都不信你贪墨,求你说实话!自从你被抓走,娘就一病不起,你不好了,她也活不了了啊!”

  宗长令抚着女儿的头发,垂泪道:“孩子,你还在,你娘就还有念想,总会熬过去的。”

  “我活着又能怎样?还不是惨遭唾弃的犯官之女!一辈子饥寒交加,受尽白眼,还不如死了算了!”

  宗长令很吃了一惊,“不可能!你是卫家未来的长媳,谁敢给你白眼看?”

  哎呦?!宗倩娘许了人家。

  秦桑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宗倩娘哭声微滞,旋即悲悲戚戚道:“休要提他家,来京之前女儿求卫总兵帮忙,可他全然不顾两家多年的交情,竟一口回绝。女儿和娘气不过,就……就与卫家退亲了。”

  宗长令惊愕不已,扶额叹道:“你们……唉,我说过你们不要管我。”

  朱缇已是听得不耐烦,冷哼一声,讥讽道:“宗大人,是你女儿求的我们,不是我们求的你女儿!咱家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任凭你呼来喝去?”

  “既然你认罪伏法,那咱家成全你们——抄家灭门,不用生离死别,一道儿上路岂不美哉!”朱缇斜眼瞥了下朱闵青,“让咱家干儿替你们收尸,算是还了宗大人的人情。”

  霎时,宗倩娘一张俏脸变得惨无人色,用力摇着宗长令的胳膊,泣不成声道:“爹爹,到底为什么,有什么比我们母女还重要的吗?”

  宗长令咬着牙,腮边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面孔都有些扭曲,只一瞬不瞬盯着朱缇,像是要从他脸上分辨出此话真假。

  朱缇目光阴冷,嘴角上翘,笑容里透着不屑一顾。

  而朱闵青的眼神更奇怪,很复杂,也带着不耐。

  良久,宗长令脸色由红转白,继而半点血色全无。

  他颓然向后一靠,喃喃道:“我、我说,只求朱总管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不要连累我的妻儿。”

  朱缇眉头暗挑,“真是麻烦,早干什么去了!”

  宗长令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的确拿了藩库十万两银子……”

  “爹!”宗倩娘倒吸口气,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但是这银子,一两也没落入我的口袋。朱总管或许知道,朝廷已拖延辽东卫所半年的饷银没发了!打仗要钱、犒赏军士要钱、修筑工事也要钱,桩桩件件,我数次上书催饷银,可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朱缇笑了笑,“所以呢?”

  “我生恐发生兵乱,所以挪用藩库银子给卫所发饷银。”宗长令坦然道,“也不止卫所拿了钱,还有各级大大小小的官儿,总得给点好处,方能堵住他们的嘴。”

  朱缇揉着下巴,迟疑道:“你给你女儿定的亲事,是镇守辽东的卫总兵卫家?他也知道此事?”

  “正是,不过他家境殷实,没有拿一两银子,都是给下头人分了。”

  “明细账目有没有?”

  “唔……我都烧了。”

  朱缇便笑道:“咱家猜到了,定是你们商量好,由你一人顶罪,旁人替你照看妻儿,对不对?”

  宗长令无奈说:“反正是我想出的法子,藩库也只有巡抚的大印才能打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案子更麻烦了,由一个人牵扯出一群人,更不要提拖欠军饷……辽东拖欠,别处肯定也拖欠,皇上此刻最怕的就是往外掏银子。”

  朱缇沉吟片刻,越想越觉此事棘手,遂道:“委屈宗大人先在诏狱住几天,你原原本本写一份口供,法不责众,且你原意是为了防止兵变,或许皇上法外开恩也说不得。”

  宗长令神色黯然,对着朱缇一揖,随即转身离去。

  宗倩娘犹豫着说:“我爹在辽东官声很好,治理得也很好,当地百姓都叫他‘青天’,能不能请朱伯伯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朱缇一挥手,“都拿了国库十万两银子,还能叫‘青天’?”

  宗倩娘讪讪抚膝一蹲,捂着脸下去了。

  见屋里没旁人,朱缇扬声道:“阿桑,出来吧。”

  秦桑推开格栅门,张口就说:“爹,这案子是个大案,不止辽东,恐怕内阁也会牵扯进去。”

  朱闵青也笑道:“拖欠军饷,兵部、吏部、户部、内阁,一个个都脱不开干系。”

  朱缇一脸的为难,“我也想到了……唉,皇上只想杀几个贪官震慑群臣,可大半数朝臣都涉足其中,皇上绝对不想都处置了。况且,扯来扯去,说不定就扯到我身上。”

  秦桑眼睛闪着微光,因笑道:“大案不一定要大办,但是拖欠军饷一定要奏明皇上,事关边防,可马虎不得。爹爹,此前您知道这事吗?”

  朱缇点头道:“有所耳闻,内阁也呈递过催银子的折子,但没这么严重。且让我先想想这事怎样办。”

  朱闵青插嘴道:“督主,若能保住宗大人和卫家,辽东卫所就……”

  朱缇猛地一倾身,眼中矍然生光,“没错!辽东卫所,我怎么就忘了这个!”

  他一手一个拉着朱闵青和秦桑,“这案子要大办,办好了,就不用藏着太子爷的身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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