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77章 难眠

  城南斧头村的重建很顺利,每次严辞镜去看的时候,都会惊讶何潜的执行力。

  流民对这位凶悍、有手腕的将军,是又怕又佩服,惟何将军的命是从,让他们搭房子,他们就不敢造凳子,让他们去城中领活干,一个偷懒都没有,救济的白粥早停了,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糊口的法子。

  何潜告诉严辞镜,说村民不喜欢斧头村这个名字,严辞镜回去想了一个晚上,赐名白玉。

  村民很喜欢。

  此后,白玉村叫得越来越响。

  当时何潜问过严辞镜,为什么赐名白玉,严辞镜摇摇头,说不出来。

  倒是个别村民能说得出个大概,说是建村当日,村头挖出一枚剔透晶莹的白玉,一面刻海棠,一面刻美人,有人问那白玉在哪,却没人回答得上来,这个流言也就不了了之。

  白玉对严辞镜来说,代表了很多,正大光明地赐了这么个名,他不怕语方知听了会多想么?

  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语方知已经走了。

  他还知道语方知离开的前一晚,在他的床前站了很久,久到他装睡差点露馅了。

  临走前,语方知俯身要碰他,那只温热的手悬停在他额头上,终是没有落下来。

  接着江陵就入秋了,有了些冷意,但严辞镜始终开着窗入睡……

  最近,严辞镜夜中惊醒的次数频繁了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任谁都能看出严辞镜的状态不好。

  杜松发现严辞镜夜里开窗睡觉了,睡前帮他关好了,第二天仍是开着。

  这夜,严辞镜再一次惊醒。

  他掀开被子离开床榻,奔至窗边才发现,惊醒他的,只是深夜突降的秋雨。

  那雨水打在窗上的声音,简直跟登徒子破窗入室的动静一模一样。

  他没折返上床,就着件单薄的寝衣,反坐在窗下的圈椅上,趴在窗上看秋夜的月光。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和鬓角。

  他伸手去接,把手打湿,在湿漉漉的窗台上划着,划出三个字,写快了看不清什么,他用袖子抹去,又重新划。

  直到食指泡在水里发皱,他才终于写出写一个满意的,把头垫在手上,盯着那三个字发愣。

  他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

  最后,就这么趴在窗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杜松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窗边的景象,吓了一大跳,把浑身冰冷的严辞镜扶到床上,替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盖好被子,出去吩咐杜砚熬姜汤,请大夫。

  这一切,严辞镜都不知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唐霜坐在床前替他诊脉,见他醒了,说:

  “大人只是烧热,休息几日就好,没有大碍。”

  严辞镜抓掉额头上的毛巾,哑着声音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碍。”

  杜松看得叹了一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地跟唐霜抱怨:“严大人不知怎么的,听不进劝了,总爱在窗边睡觉,怎么可能不着凉。”

  其实不用杜松说,唐霜已经发现严辞镜的不对了,她劝道:“严大人近来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会熬出病。

  严辞镜摇摇头:“唐大夫说错了,我好像已经病了。”

  许是相处久了,唐霜待严辞镜不似寻常病患,看他这般糟践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得红了眼眶,把药方塞进杜松怀里,飞快收拾药箱出门,杜砚要送她都没让。

  府衙外,药童正等着她,见她偷偷抹眼泪,忙问:“严大人怎么了?”

  “严大人没有大碍。”

  药童不解,默默看着唐霜,唐霜问:“你去打听打听,少东家何时回来?”

  药童叫唤:“唐大夫您忘了?少东家说不会再回来了,所有事都交给张管家了!”

  严辞镜躺了一个上午,烧刚退下去,就挣扎着坐起来穿衣,杜松和杜砚都快给他跪下了,他就是不听,执意要出门。

  连罗生都来劝:“大人!剿匪一事就交给何将军吧!您生着病,就不要再管了!”

  严辞镜强硬道:“不行,你忘了上回他空手而归了吗?全权交给他,我不放心。”

  杜松没办法,只能去马厩了牵马车,严辞镜不要,兵府就这么点距离,坐马车简直就是小题大做,但其余三人苦劝,大有他不坐马车,就别想出府衙大门之势。

  严辞镜最后妥协坐马车了。

  到了兵府,都不用杜松提醒何潜,何潜看着脸色苍白的严辞镜就哎哟哎哟,叫个不听。

  “啧啧啧,严大人您这是要殉职了?岳钧山!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严大人回府?”

  严辞镜挥开杜松搀扶的走,四平八稳地往府中走:“本官无碍,何将军对此次出兵剿匪有何打算?说与我听听?”

  何潜面露不忍地看着严辞镜,严辞镜无奈:“本官一点事都没有,待会还要跟你一起出城剿匪。”

  见何潜不信,严辞镜拉住杜松,捏了捏他的手,道:“本官出府之前,早就将府中的大小事务都一并交由罗大人处理,是吧?杜松?”

  杜松哪敢忤逆他,臊眉耷眼地点了点头。

  何潜也没时间耗,跟严辞镜说了些剿匪的细节,大手抄起桌上的地图。

  “出发!”

  出了府,何潜指着严辞镜:“严大人非要跟也不是不行,在马车里安生躺着!”

  严辞镜应下,上了马车,跟在队伍最后面,

  上了车,他也是不老实的,杜松劝了好久,他就是不肯回马车里待着,偏要跟杜松坐在车板上。

  出城剿匪的动静很大,沿途的百姓都知道何将军出城是要为民除害,都拍手叫好,还有个别热情的百姓往官兵手里塞馒头。

  接了要被何潜按军规处置的,官兵不敢接,来回推拒。

  严辞镜看得低声笑起来。

  杜松牵着缰绳,悄悄红了眼眶,终于看见大人笑了。

  严辞镜似乎好久没有出来了,沿途的街景看得新奇,他指着铺子前的灯笼问:“这是什么节?”

  杜松指着白兔灯笼:“大人您忘了?快到八月十五了。”

  “中秋?”严辞镜点头,“院中的菊花是开得漂亮,昨晚我看月亮也圆得很,原来是到了中秋。”

  又问:“阿松,今年中秋如何过?”

  杜松笑:“哪年中秋不是我跟阿砚,还有大人一起过呢?”

  严辞镜问:“那你们没遇到我时,怎么过?”

  杜松答:“我跟阿砚一起过,寻常人家聚在一起讨个中秋团圆,我跟阿砚在一起,便是团圆。”

  团圆?

  严辞镜眯着眼睛往天上看,碧空如洗,找不到月亮,哪里有什么团圆?

  “你跟阿砚日日夜夜在一起,也算团圆么?”

  杜松点头如捣蒜:“阿砚是我最重要的人,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团圆!团圆并不一定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亲友相见才算。”

  “远在千里之外?”

  杜松见严辞镜面露惆怅,问:“大人可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亲友,想在中秋见一见?”

  严辞镜点点头,又摇摇头。

  杜松看不懂。

  严辞镜低声呢喃:“我想见见他,他却不想见我。”

  作者有话说:

  小严其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