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97章 审问

  之前因为找孩子兴师动众,又加上后来何潜要当街处死蝇婆,城中起了议论,年轻的缠着年长的问东问西,上至茶楼,下至大树石磨前,好事者围成一圈,都在讲当年的事。

  “当年,大殷牙寇猖獗,作恶多端,从南蛮开始,诱拐了小儿妇女一路北上贩卖,当时地方官得了好处,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有官吏要惩治最后也不了了之,最嚣张的时候,还发生过牙寇竟然当街抢夺婴孩的祸事!”

  “拐来的若是男孩,不是被买走改名换姓,就是被卖进宅子里做苦力,女孩则流落烟花之地,无论去了哪,都是一生的颠沛流离。”

  “牙寇猖獗,各地官员一时铲除不尽,只能在城内严加防范,牙寇无从下手,干脆抢了女子,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迫女子诞下婴孩变卖!”

  有人提起了当年江陵的状况,出街的小儿无一例外都要族中亲人以绳牵引,就怕有人来抢,好在当时的知府孟霄打击力度大,牙寇并不敢在江陵放肆。

  但总会有为财死的恶徒,一蝇婆为首的八个牙寇就是。

  “他们是南地最臭名昭著的牙寇,趁江陵放松戒备之时,掳走了城中小儿妇女近二十余人,其中就有何将军的发妻……”

  老汉唏嘘不已:“当时翻城找人的动静,比现在大多了,人找着了,也没了,八个牙寇死有余辜。”

  有人问,牙寇作恶多端,为何蝇婆却还能留下一条命?

  老汉默了默,刚张嘴就被人打断。

  “干嘛呢你们!围在我楼前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都散了散了!”

  掌柜甩着帕子把人都赶走,门前的人散尽,他又小跑进茶楼里,对着背手而立的欣长身影点头哈腰。

  “少东家,人都赶走了!”

  “你下去吧。”

  “哎哎!”

  窗外一地残菊,枯黄零落,语方知看得碍眼,将冷却的茶水泼去。

  “语家势大,茶楼里的闲言碎语能管住,外面你是管不了了,小孟,耳不闻为静吧。”

  语方知看着身侧的段乘空,“我爹不会做这种事,你比我清楚。”

  “是!”段乘空点头,“当年缉拿蝇婆,我也出了力,我跟孟大人私下往来多,我相信他不会私放蝇婆,但蝇婆的确是没死,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蝇婆为什么会逃过一劫?”严辞镜也知道了外面的流言。

  年纪大些的记得孟霄的功绩,对蝇婆的事只长吁短叹,年轻些的却是直言不讳,孟霄通敌叛国的罪都犯了,私放个牙寇算什么?

  对此,在江陵任官三十载的罗生说道:“彼时下官职位低微,处在外围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只记得孟大人定了蝇婆等人的死罪之后,就被诏回晔城了,后来蝇婆在行刑前自缢,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又死而复生出现了。”

  严辞镜默不作声,只顾往监狱的方向走。

  他是不信孟大人会放蝇婆,但府中事关当年的案卷留存不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已故的孟霄,就只剩下蝇婆心知肚明了。

  所以严辞镜要亲自审问蝇婆。

  “当年,你如何能逃狱脱身?”严辞镜居高临下。

  蝇婆蓬头垢面地仰躺在地上,闻言往外看了严辞镜一眼,浊黄的眼珠亮了亮,抹嘴时蹭破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样貌一等一的好,要是落我手里,定要让你做我摇钱的娈童!”

  严辞镜没动,倒是罗生摇着铁栏杆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知府严大人!好好说话!”

  蝇婆脸上全是鞭痕,血糊糊地一团,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却见她把脏兮兮的手指探进了嘴里搅出涎水,贪婪地,直勾勾地咬着严辞镜。

  “大人,你进来,我告诉你!”

  严辞镜后退一步:“开门。”

  罗生想阻拦,但见蝇婆浑身镣铐锁着,又是重伤,动是动不得的,不会对严大人造成什么威胁,便让人把门开了。

  严辞镜忍着恶臭,冷冷地俯视蝇婆。

  蝇婆挣扎着坐起来,朝他勾了勾手指。

  严辞镜蹲下来。

  蝇婆慢慢凑过去,嘿嘿笑着,在严辞镜耳边说了一句话。

  除了严辞镜,没人知道蝇婆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却见严辞镜被她一句话给激怒了,丢了端正持重,死死地掐住了蝇婆的脖子。

  “大人!”

  “大人不可!”

  严辞镜被罗生和狱卒拉开,扶到狱外,他一把挣开,扒着栏杆,死死地瞪着蝇婆。

  蝇婆大笑起来,大喊:“是孟霄!是通敌叛国的孟霄放了我!我许他黄金万两!他同意了!他愿意放我出去!”

  严辞镜大骂:“你信口雌黄!”

  看见严辞镜动怒,蝇婆更高兴了:“就是孟霄放了我!你们听到了吗?是孟霄!是孟霄放了我!”

  “闭嘴!”

  狱中满是严辞镜的喝声和蝇婆的嬉笑,一众狱卒束手无措,最后是罗生叫人掌嘴,把蝇婆打晕了才消停。

  出了牢狱,众人观严辞镜的脸色,都不敢多言,从外跑来的衙役等不得了,硬着头皮道:“严大人!何将军派人来问……”

  “怎么?人还能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消失不成?”

  严辞镜难得疾言厉色,所有人连气都不敢喘,连罗生都不敢出来打圆场了,更不敢跟上去,等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狱卒低声问:“严大人……怎么了?”

  罗生猜测:“囚犯出言不逊,侮辱了严大人。”又看见从大门口进来的语方知,忙迎上去。

  语方知看着严辞镜闪去的背影,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语家少爷跟严大人有交情,所以他在府衙内走动是没人拦的,正好没人敢去打扰严大人,罗生就把来龙去脉简略地说了,让语方知去安抚安抚严大人。

  “一个囚犯而已,怎么会把严大人气成这样?”语方知问。

  嘴快的狱卒说了:“那死囚说当初是孟——”被罗生瞪了一眼,他连忙改口,“严大人去问她当初是怎么出狱,也不知道她在严大人耳边说了什么,严大人动气了。”

  “知道了。”

  语方知离开,走远了隐约听见罗生训斥狱卒的声音。

  语方知不知道牢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路上,先是罗生以及各房大人支支吾吾,再是书房外,杜松和杜砚满面愁容。

  种种迹象之下,语方知已经将牢狱内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打开书房门,迎面便听到一句:“出去。”

  “那我回房里等你?”

  严辞镜这才发现是语方知,脸上的冷峻消解,变为疲惫和无奈:“你怎么来了?”

  语方知扬着手里的茶:“来给严大人做一回小厮。”

  嘴上说着是要做小厮,但除了端茶外,把严辞镜抱上桌又搂又抱的,哪里像是小厮行径,严辞镜招架不住,此时心情又低落,推拒着语方知:“别这样。”

  身下垫着宣纸,严辞镜抽出来,放到一边,语方知拿起来瞟了一眼后,牢狱中的情况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语方知神色如常,严辞镜却惴惴不安,扯了扯语方知的衣袖,问:“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语方知握住他的手:“或许还会有别的办法。”

  严辞镜摇头:“蝇婆口中审不出一句真话,何将军又催得急,若不这般,我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关心则乱,何将军处我让师父去说,你可以慢慢审。”语方知感觉自己的手被攥紧,低头便撞进严辞镜隐隐犹疑的瞳仁中。

  只听他说:“我不想孟大人在九泉之下还要受这般冤屈——”

  语方知确信严辞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无论他此举是为了什么目的,都让语方知感激得无以为报,只能紧紧抱住他:“我跟你一样,相信孟大人不会和牙寇同流合污。”

  这句话很管用,严辞镜心中的不安一扫而光,但他还是紧紧地握着语方知的手,头抵在语方知肩上,强忍下鼻腔的酸胀,轻声道:“今晚过来。”

  “好,”语方知应下,“今晚别关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