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50章 劝诫

  车里静得连车外的马蹄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严辞镜以迫人之姿登车,却也只是端坐着毕守言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还没想到好要问什么,但毕守言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

  “下官是授了太傅大人的意。”

  严辞镜心沉了沉。亲父子之间以官职相称,少了温情,多了惟命是从的无奈,没想到一直没有露面的太傅毕知行会选择漠视太子逝世的内情。

  且不论太傅与太子之间的师生之谊,严辞镜以为毕知行曾经帮过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是魏成张少秋之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许是一连串的障碍接连暴露,严辞镜心灰意冷之余,还有些许的愤慨难以隐忍,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毕守言面前冷笑了。

  笑时,眉眼间凝着暖风也驱不散的冷意。

  “严大人,莫要急躁。”

  严辞镜缩回手,看了毕守言一眼,进而将手藏进了袖中,道:“毕大人也是奉命行事。”言下之意,既然是奉命,何必又来扮好心宽慰他。

  毕守言难得地脸色僵了僵,尴尬地将手收回来,道:“严大人还年轻,大有可为,不必拘泥于旧事。”

  “这是毕大人说的吗?”

  “是。”

  严辞镜不信,太傅知道他是为了复仇断不可能贸然开解他,但此刻他不想浪费时间质疑毕守言,只道:“本官听闻隐太子曾师从太傅大人,师生之谊已经远超君臣,隐太子辞世前,太傅大人也曾黯然神伤过,如今避而不谈想必也是因为伤心过度罢?”

  “严大人,”毕守言有些严厉了,但看到严辞镜不为所动,又叹了口气,劝道,“严大人,你说的话,我不会告诉我爹的,但请你往后不要再说了。”

  又安慰道:“或许旁人在救你一命呢?”

  严辞镜不愿再谈,只说:“放我下车罢。”

  毕守言点头,吩咐停车。

  严辞镜掀开车帘,瞧见头顶的“严府”两个大字,有些惊讶。

  毕守言主动替严辞镜挽好车帘,温声道:“严大人回府好生歇息。”

  “多谢。”

  刚进门杜砚就咿呀叫着跑来,手比划了两下,又凑近打量严辞镜,担忧地扶住他,指了指严辞镜的眼睛。

  严辞镜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眼睛酸胀干涩,怪不得毕守言让他好好歇息,一连忙了好几天没睡过好觉,疲态明显是一定的。

  看杜砚一路上都拧着眉头,严辞镜还以为他是太担忧自己了,但其实是杜砚忘了要跟严辞镜交代的事。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了,不过这时候把严辞镜已经进了小院,也看见了屋里坐着的人,不用杜砚再交代了。

  “你来了。”

  仿佛倦鸟归了巢,严辞镜浅浅地笑开,杜砚一松开他,他就朝语方知伸出了手,但语方知的心思显然在别处,他越过严辞镜把门关好后,颇为不快地说:“不要再往下查了,你必须尽快从这件事情中抽身。”

  严辞镜的笑意僵住了,退了一步,问道:“为何?”

  “这件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皇上没让你往下查,那就不必再管了。”

  严辞镜有些不悦,在宫中就受到杨训和傅淳的阻拦,毕守言也不支持他,回了严府,语方知也来劝他收手,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查案,还是捅破了天惹了众怒。

  严辞镜只沉默地喝茶,这模样语方知一看就知道他不甘心,开始有理有据地劝:“隐太子之死牵涉宫斗,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你还没有完全卷入其中的时候,不要再管了。”

  “你怎么知道隐太子之死牵涉宫斗?”严辞镜问。

  语方知觉得这不重要:“不过是推测罢了,而且事情已成定局——”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严辞镜放下茶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陵寝宫的事?”

  又追问:“跟你有关?”

  语方知在桌前坐下,否认道:“不是,我事先并不知道有人要拿隐太子之死生事,总之你不要再查了。”

  严辞镜:“语方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查吗?”

  语方知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隐太子生前曾与孟大人交好,你怀疑隐太子的死跟孟大人的事有关。”

  严辞镜疲惫地点头,“既然你知道……”

  语方知扣住严辞镜的手臂,严厉道:“你决不能卷入其中!听到了吗!”

  严辞镜挣开他的钳制,眼中怀疑之色愈重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劝自己收手,明明他们两人都是为了复仇,若能用此事起头,扯出与魏成的关联,没准能……

  “莫要拿你自己的命去冒险。”语方知急火难泄,他不愿告诉严辞镜他跟张少秋的交易,便不能明说隐太子遗骸失窃是魏张之争。

  一旦说了,严辞镜很快便能反映过来他与张少秋的牵扯,他还不想让严辞镜知道,他以身犯险是因为他是孟家遗孤。

  可他这番强硬的姿态落在严辞镜眼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严辞镜只觉得失望,语方知毕竟不是真正的孟家人,报仇只是语万千的托付,不然他不会退缩。

  “我乏了,你走吧。”

  语方知一时心急,从身后抱住严辞镜:“你不信我?还要赶我走?”

  严辞镜垂眸。

  语方知把他搂进怀里,严丝合缝地傍住,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不要再查了,好不好?”

  严辞镜受不住语方知的哀求,缓缓抬眼,撞进他猩红的眼中,想起他为了自己也跟进了邙山,跟他吃了不少苦,心疼地不像话,心软了,再硬的话也说不出来,用手背碰碰他的脸,小声地说:

  “谁都拦我,便是我有心也查不了。”

  “有什么心啊?”语方知心酸地抱住他往床上滚,“你对我有心就够了,旁的莫再想了!”

  刚闹了个不愉快,哪里是说情话的气氛,严辞镜没崩住,勾了勾嘴角,又觉得不好意思,躺进床内侧,以手臂遮眼,含含糊糊地说困。

  语方知挨住他一身皮肉,也觉得浑身贫乏,闹着说要一起睡,褪了鞋袜和外衣,又不死心地揪住严辞镜的里衣,恶狠狠地威胁:“不许查了!再查我就!”

  “你怎么?”严辞镜眯着眼睛要睡着了。

  “我就回江陵娶妻!”语方知见严辞镜唇角勾了勾,知道这威胁没什么威慑力,但又不想说狠话伤他的心。

  “不是诓你!”

  “嗯……”严辞镜扯着被褥将乱动的语方知盖住,“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此话说的不假,想查案单靠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但就此收手又十分不甘心,严辞镜道:“东宫失火当日的入宫登记遗失不是偶然,当年的知情人也找不出几个,实在蹊跷。”

  语方知不悦地把严辞镜往胸口按:“刚答应我什么了?”

  严辞镜立刻闭嘴。

  他连日奔波身心俱疲,但一合眼,涌来的却不是困意,而是越来越多的疑虑。

  若此事真的是张少秋在背后主使,他怎么能容许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魏成呢?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真与他无关所以不怕?还是他已经出手了所以皇上才下令结案?

  另一边,毕守言绕路送了严辞镜,所以回府时比往日晚了些。

  妻子带着下人候在门外张望,看见他的车马从小路拐进来才放过了手中揉皱的帕子。

  “夫君。”

  “夫人,外头风大,进去吧。”毕守言温言劝道,目光却很快了掠过她,独自进了毕府,“爹呢?”

  妻子摸了摸发髻上的新式步摇,勉强掩盖失落,跟了上去,道:“爹在书房待客呢,夫君要去么?”

  “不必,回房吧。”毕守言拐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顾上身后追得辛苦的妻,毕守言暗自思索,晚膳不用便去待客,此客绝不简单。

  毕守言的思路没错,毕府书房外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以免房中的谈话被偷听了去。

  毕知行端坐在桌后,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登门的夏长嬴,但也能猜到他此行的目的。

  “老夫知你心有不甘,自隐太子死后你便放弃仕途黯然离开……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新朝稳固多年,你也不必再执着于旧事。”

  房中唯有他们二人,火烛都没舍得多点一盏,但夏长嬴还是没有揭下他的斗篷,可斗篷能遮脸,却遮不住他开口时的失望:

  “毕大人,晚辈还以为、以为你会出手,毕竟太子是您亲自带出来的——”

  “你……”毕知行诧异,原来夏长嬴是来劝自己不要出手的么?

  夏长嬴合实斗篷,起身,低声道:“太傅置之不理,正合晚辈的心意,多谢。”

  作者有话说:

  小严和小语开始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