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心罐>第二十一章

  “怎的回来这样晚?”

  金炎见人来了,递去杯已经晾了会儿的茶,熟练地接过大氅挂了起来。

  “这些日子,二皇子总是叫我去他那处坐坐。”

  沈翯喝口茶,感叹还是自己夫人沏的茶好,然后缓缓道:

  “天子身体不行了,前不久太子又叫人废了去。眼下这几位皇子蠢蠢欲动,都开始私下拉党结营了。”

  “那这位二皇子如何?”

  “心怀鸿鹄之志,当然也有勇有谋,依我看把握很大。此人可以结识,但切记不要深交。野心与实力并存,依我看还是不要太过信任此人才好。”

  沈翯又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道:

  “说来也巧,前不久我还救过这人一命。”

  ......

  某次战后,沈翯在敌营发现了本应在南夷部落被扣押的二皇子。

  真是凑巧!听其言,二皇子是昨日刚刚押过来的,结果第二天沈翯就打了过来,顺手也救下了这人。

  “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知将军姓名?等回了本朝,本人必将重谢!”

  二皇子抱拳相拜,诚恳道。

  “二皇子不必客气,更何况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在下姓沈,名就不说了。”

  “也好!本人在这里谢过沈将军了。”

  沈翯也回礼一拜,捎上二皇子一同回了本朝。

  ...

  路途中

  “二皇子,竟是这般想的吗?”

  “对,我崇尚仁政,不过如今我国确实不适合,所以我便想出了刚才那法子。”

  “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二者结合,再使民转变起思想。三者互相作用,真不亏是二皇子!”

  “不过是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罢了,算不上厉害,还望将军不要笑话我才是。”

  “二皇子说笑了,我哪能笑话您呀?只不过忽然想起,曾将我养大的先生也提出过与你这样相似的看法。”

  “那这样一说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

  二皇子如此回道。

  沈翯不语,脸上还是礼貌的笑笑,至于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

  “也不知道官家怎么想的,把二皇子当质子压给了别国。”

  “说不准是他的存在威胁到了天子呢。”

  “有几分可信。不过,夫人,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净聊些旁人?我跟你讲讲我这几天遇到的事,我猜你一定感兴趣......”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听你讲讲了!”

  ......

  次日,朝堂上。

  沈翯听那些大臣们暗讽、贬低对方,觉得无趣便微微低下头,自个儿打起了瞌睡。

  “沈卿,同朕说说这次战况吧!”

  沈翯赶快回神,咳嗽几声后正经回道:

  “回天子,这次伤亡不足十之二、三,敌军几乎全部歼灭。臣这次还完整的把二皇子带了回来,想来此时就在殿外候着。”

  “好!沈卿辛苦了,一会儿领赏罢!既然二皇子在殿外候着,那今天就到这吧,退朝!”

  众位大臣眼瞅着纱帘后的圣上登下皇座,从一侧走远了,这才纷纷松口气。

  .....

  “许久不见了,爹爹。”

  天子传了二皇子进来,然后自己坐在皇座上悠悠地执棋,居高临下看向来人。

  二皇子抱拳而进,一步步走的沉重。他眼神晦朔不明、令人捉摸不清,嘴角噙笑、意味深长。

  “我还在想,您为何会把我招来呢,原来如此。”

  二皇子早已和天子撕破了脸,也不再维持表面上的恭敬。

  “怎么,皇儿看到如今我这被巫术搞的残败的身体,决定动手了吗?”

  “爹爹,那哪能啊!你把我送走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能一回来给您个痛快呢。您放心,还会再留你些时日的,顺便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协助才是。”

  “朕没听错?皇儿竟要朕的协助?”

  二皇子不语,倨傲掺着同情、顺带揶揄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哈,哈哈哈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你是个爱国忠君的孝子,才听了你的一派胡言,着了你的道。现在一切都按你计划好的进行,这皇位也到了你手中又如何。你是否是位明君朕不好断定,但朕知道,不出多久你定会使君臣离心的。”

  “呵,那也比您强。好了,爹爹快歇歇吧,我还指望着您多活些时日呢。儿臣告退。”

  ......

  自那日上朝之后,沈翯的工作变得清闲许多。

  近日来,战争局势安稳,沈翯索性在家陪着夫人,有时顺带招待一下二皇子。

  沈翯对现下安逸的生活十分不安,可他无心关心朝政,便只好百般聊赖的赖在屋里不出去。

  “沈翯,你这几日都与二皇子聊的甚欢啊,有时直至半夜才回家。”

  金炎坐在床上“兴师问罪”。

  “这哪有啊,夫人!是二皇子硬拉着我,不让我回去这么早的。”

  沈翯委屈巴巴的坐在金炎身边,话罢,还向他那方向凑了凑。

  金炎又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一些,道:

  “当时可是你说的,要留在府中管家,让我好好休息几天。你也知道咱家人少,哎,想当初我堂堂一位将军之子竟落魄到如此地步......”

  他叹了口气,眼神颇带失落。

  一瞧他这样,沈翯立马慌了心神,赶忙上前安慰。

  就在沈翯手脚无措之时,金炎拉着沈翯弯下腰,悄悄递给他一封信。

  沈翯会意,用衣服掩着看了起来。

  “可确是如此?”

  金炎点点头,比划道:

  “初见,便觉二皇子不大对劲。近日,你与他走得密,要小心提防。”

  “啊呀,我还以为刚刚是夫人吃醋了呢。”

  金炎扭过头,引得沈翯在一旁大笑。

  “小心些,我想你知道咱家房顶上的暗卫是谁派的。”

  “当然,只要他不惹咱,那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招惹他。等等,我觉得当初救他一事,可能不是巧合。”

  金炎笑笑,回视沈翯。

  沈翯也笑起来,悄悄向暗卫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若要是,那这位二皇子心机可就太深沉了。纵他有能耐,总有一天会遇阻的。”

  ......

  某日,夜。

  月明星稀,天高云疏。

  沈翯已经过了两、三个月的安稳日子了,每日都陪在夫人身边,不亦乐乎。

  正当他盯着自家夫人发呆时,二皇子又来了。

  不过这次,二皇子是真的有要事找他商量,而不是闲扯。

  于是两人来到正厅,遣退了所有侍从侍女。

  “沈将军虽无心朝政,可对于如今朝中形势,也颇有几分了解。我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二皇子请讲。”

  沈翯品了口茶,而后正襟危坐,倾耳相听。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瞒你什么了。老皇帝明日退位,我已拿到退位诏书。”

  沈翯没想到开局便是这样的话,他努力平复好波澜起伏的内心,调整好面部表情。

  “到时候可能需要将军......”

  二皇子传来一个隐晦的眼神,且含义不明而喻。

  沈翯心想:他怕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兵权,才过来的。仔细想想,这几位皇子中也就二皇子最有出息。既然是站队,在选择有才之人的同时又给了个人情,如此一举多得的好处颇是叫人心动。

  不过二皇子工于算计,叫人难以琢磨。

  沈翯不敢大意,叫来金炎一同商量。

  “此事重大,我不得不与夫人商量一番。”

  二皇子点点头默认同意,沈翯稍一作揖,然后走出了正厅,来到厅前的院落中叫来金炎。

  “你怎么觉得?”金炎手语道。

  “若是说实话,我想我会同意的。”

  “照你刚才所说,此举确实不错。不过要注意助他上位容易、下位难啊。”

  “确实如此,但他可能是位不可多得的君主。比起其他的那些歪瓜裂枣,我还是愿意赌一把。”

  “那你就怎么想怎么做的好了。我能做的也仅是支持你、帮你分析其中利弊。”

  金炎带有鼓励的点点头,然后退了下去,同时“说”道:

  “我已做好了碧珠糕,在厨房等你。”

  ......

  “怎样,将军决定好了吗了?”

  “当然,明日我会过去的。”

  “那这样就太好了!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

  二皇子难得的笑了笑,而后又开口道:

  “对了,差点忘了!爹爹正在朝中等着你呢,不如现在跟我一同过去吧。”

  ‘他等我作甚?’

  心下这样想着,沈翯又回忆起父母亲受害一事,本能的觉得叫他过去可能和这事有关,便立马应了下来:

  “好!我去跟夫人说一下,一会儿出门。”

  “将军和夫人感情甚好啊,我可是听说那夫人还是位男子。”

  沈翯礼貌一笑,眼神却锐利、带有警告地一扫而过。

  霎那间,两人对视,随后两人纷纷移开视线,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在门外等着将军。”

  ......

  沈翯出府上马后不停留片刻,快马加鞭,随着二皇子一同入了宫。

  等到了天子面前,沈翯才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他不免有些吃惊,心下想到:

  “天子怎成了这副鬼样?!浑身腐烂,实在不想是人为的,倒像是......什么巫术。可又哪有这般邪乎儿,还是别瞎想了。”

  天子如今瘫痪在床,看上去也仅有眼能视物耳能听物、嘴能述物罢了。身体没准还能动,不过操作艰难,举步艰辛。

  即便如此,沈翯也不敢失了规矩,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嘴上说着:

  “臣拜见天子。”

  “过来。”

  天子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二皇子在床头瞧了片刻,然后识趣的离开了。

  现在,仅留下沈翯一人站在天子身边。

  “沈翯,我有事要与你说。”

  “何事?又是关于我父母的?那我建议您最好别说,谁知道天子您有何用意呢?”

  嘴上这样说着,沈翯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天子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下。

  他离近后发现天子鸠面鹄形、面呈菜色,哪有原先自持雍容的模样。

  “汝,应信朕。父母一事,我自知有过。沈氏满门将士、几朝老臣,屠你父亲一脉叫我失了人心,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几年来,犹豫不决。今、朕将亡,临终前欲洗沈大将军夫妇之冤屈,使人安于九泉之下。”

  天子悄悄从衣上扯下一块布,拿起玉枕下的笔书写起来。

  沈翯惊于他这一举措,同时好奇枕下的笔是哪来的。

  “所言句句属实。记住,朕有一遗言:勿信赵矻!”

  这样说着,天子手颤颤巍巍地将一封信交予沈翯手中,那块布被他趁机塞进衣袖中。

  “朕只给了你一封信,勿说衣书!”

  最后,老天子叹了口气,眼睛死盯着门外的圆月,悄无声息之中结束了自己这一生。

  沈翯再三思索,还是伸手将天子眼皮合上,总不好叫人看到他死不瞑目。

  沈翯咳嗽几声,然后高喊道:

  “天子,驾崩。”

  ......

  再回到家时,已是半夜了。

  微弱的月光照亮归家之寂途。

  沈翯这辈子都忘不了,刚刚在宫中所经历一切。

  同时他还意识到,天子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之重要!赵矻(二皇子)虽有治国之才,但内心妒忌、牙呲必报......总之一定要多加提防才是!

  如此想着,沈翯攥紧了刚刚在二皇子面前念过的信,马鞭愈加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