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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栩注意到汾王，回头看了沈灵均一眼，恭顺地起身行礼。
汾王伸出一手托住了，含笑：“不敢当！齐老太师乃是当朝股肱，本王岂敢受你大礼！”
沈灵均跟着老师站起来，却不自觉地偷眼望向他的腕，那手串被绣纹繁复的锦服遮掩，看不到了。
汾王目光落到沈灵均身上，道：“随太师前来的这位是谁？当真一表人才，本王竟不知京中还有这般人物！”
齐栩道：“回王爷，这是小徒灵均，一直在大理寺，确实是头一回列席。”
说着，回身吩咐道：“灵均，还不快上前来拜见王爷。”他颇有深意地望进沈灵均眼瞳中。
沈灵均心念微动，上前几步。
走进了才看清，这汾王生得清隽文弱，年岁稍大了些，眼角眉梢略有些细纹，却一颦一笑皆是风流，端的是位俊美清举的美男子。
他记得，汾王只比圣上小个几岁。
汾王李尧年朝他玩味地一笑，念他的名字：“……灵均？原来你便是那位探花郎，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沈灵均心里思量着，面上却恭顺，顶礼道：“微臣大理寺少卿沈灵均，见过王爷。”
没等他施礼毕，李尧年早伸过手来将他拉住，上上下下地打量，口中啧啧称赞不已：“老太师，你几时收了这么个好徒儿！难怪要藏着掖着不带出来，我要是有这样如金似玉的宝贝疙瘩，准要日日关在房里才好。”
他语气热络，可话说得沈灵均浑身不适，想要将手抽回来，不料他一动，汾王却将他紧紧攥住。沈灵均一抬眸，正对上李尧年微微含笑的眉眼，却没来由地背上一凉，李尧年握着他，笑容里心机沉沉，柔声道：“这孩子很合本王眼缘，本王一见你便觉得喜欢。可否告诉本王，方才你在看什么？”
李尧年声音低柔，却隐约含着些警告意味。
沈灵均低了头，道：“鲜少见到此等宫宴，因此一时贪看，是微臣失礼。”
李尧年笑道：“原来如此！怪道从一开始你的眼睛就一直黏在本王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同本王怎么着呢！”
沈灵均心底一阵恶寒，退了一步：“王爷说笑了。”
齐栩忙叱道：“如此无礼，还不快向汾王爷告罪。”
沈灵均应了声，顺势将手从李尧年手中抽回来拜倒。
李尧年盯着沈灵均伏地时依旧板正的腰背，笑意更浓：“太师这么凶做什么，看吓着孩子了可怎么好！本王是看他生得乖巧，心中喜欢。快起来。”说着，将沈灵均搀了起来，他动作亲昵，半边胳膊揽着人的臂膀。
沈灵均硬忍着想一肘捣进他心窝的冲动，咬牙站起，低头却见汾王的手抱着自己，那串冰蓝色手串露了出来，贴在他胳膊上，映照着大殿烛光，折出华彩无数。
忽然他心底狠狠一震，他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串珠子了。
从前在沈府那间破败的偏屋居住时，他生母苏缇，闲时总爱带着他坐在廊下，看风吹落叶，起起伏伏。苏缇身体不好，畏寒，又实在舍不得庭院中的景致，便搂着四五岁的沈灵均看，母子俩依偎取暖，坐在沈府最是凄凉的角落中。母亲细瘦的腕子上缠了一串不知名的手珠，冰蓝莹亮，贴着沈灵均瘦弱的臂膀，美得就好似戴着一串繁星。
与汾王手里这串，别无二致。
沈灵均死死地盯住这串手珠，又抬起头，错愕地看向汾王。饶是他冷静自持，也架不住心头陡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他脱口道：“你这手串，是哪里来的？”
“怎么，灵均你喜欢？”汾王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
齐栩低声道：“放肆！你怎么和王爷说话的。”边说边拿眼神示意沈灵均。
沈灵均目光震动，久久不语。
汾王倒是大方，直接便从手腕上将串珠褪下，递到沈灵均跟前，深深注视着他：“喜欢也容易。你认本王作干爹，本王便赏你如何？”
沈灵均眼睛一瞬也不瞬，耳旁汾王说的话竟全然没听见，眼中只有这珠子。
这串手珠就仿佛记忆深处苏缇的身影，不远不近地闪烁着，他胸口起伏两下，忍不住伸手去拿。
忽然手腕上一痛，他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齐栩狠狠地抓住他的手，将他往身后拽去。
齐栩告罪道：“王爷恕罪。灵儿年轻没见过世面，冲撞了王爷，还请切莫与他计较。”口中说着自家徒儿的不是，却无形当中将沈灵均牢牢挡在了背后。
皇帝酒过半酣了，这才发现这边的异状，朗声道：“五弟，你怎么跑那里去了！”紧接着又看见了齐栩和沈灵均，顿时兴致高了起来：“齐栩，还有沈爱卿也来了！”
三人这才回过头去应答天子。齐栩显见着松了口气，不由得又看了眼沈灵均，见少年面色有些发白。
大理寺，验尸亭。
烛影跃动，冷兴剪开了苏茗腹部的衣裳，稍稍分开，只露出肠胃那处的方寸肌肤。他将剪子丢到一边，转而换了另一柄细小但锋锐的仵作刀，寻了片刻，找到一处方位，快速而精准地划了进去，转而抄起一把小铜镊，伸入刀口中一夹一勾，便听闻有什么被丢入手边铜盘里。
清楚明晰的一声“叮”。
身边的小仵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验尸过程，恨不得记住他每一个步骤、每一处细节。
验好了，冷兴又将苏茗的皮肤和衣服细细地缝合起来，再将残余的血水一擦，抬头道：“都记录在案了？”
小仵作忙点头：“是。”他翻了翻记档卷宗，道：“真是，若不是那苏公子发现了端倪，这么多年，我们验尸从未想过要破开她的肚肠看看。即便是当年沈大人验尸，也只是详细记下了她尸体毒化的过程。险些漏了最关键的证据。”
冷兴吩咐将苏茗的尸身搬下去好生看管，便净了手，将方才从苏茗胃里挖出来的那粒珠子拿起来细看。
洗掉了血水的珠子，方露出了它本色来。
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但比一般的玉石都更要坚硬，通体冰蓝，却触手温润生热，像是握了一颗太阳宝珠，显见着不是中原的玉石。
身边小仵作连连惊叹。
“了不得！这是什么宝贝，东海龙珠？大约只有瑶池仙境方能生出这样的仙物罢！”他见冷兴不答，越想越天马行空：“该不会这是这个楼兰尸身里生出来的吧？那这楼兰，难不成是蚌壳精？”
冷兴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又看了片刻，他将这珠子封入物证匣。
大理寺，乃至整个中原，都不会有人认得这是什么。
可是他认得。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西域独有的玉石，玉昆山上方能采到，集山上的灵气精华，吸野间的百草药性，数十年才结出一块。若要集成一整串，那至少需要数百年之久。
药王庄创派以来，每任掌门都会率人开采，采到后磨成一颗珠子串在上面，世世代代，攒成了一条珠串。
这是药王庄创派以来流传的至宝，世间独此一串的，避毒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