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红尘审判>第58章 同归于尽。

  余羡叫他调侃得面热,收敛讶色,抬手抓住落在鼻尖的手指,拿下来握在手心。

  “云挽苏...圭臧骗云挽苏,意欲何为?”余羡狐疑,“若要对付的始终是你,圭臧却要取信云挽苏,难不成……难不成你与云……”

  “继续说。”

  “露水……之情。”余羡记得白尽泽总说的,他与云挽苏只是几面之缘。

  白尽泽无奈:“胡说八道。”

  “你说,意欲何为?”

  “意欲...”白尽泽视线下移,落在他迷茫的脸上,正色道:“你问的是我识破了圭藏什么,现下刨根问底到了云挽苏身上,雪凰,这件事下次再问。”

  “可...”余羡再想知道也分得轻重,不再问。

  还不肯放过白尽泽,他继续道:“圭藏是修仙道士,亦是现任天帝。他能害得仓景帝殒命,手段岂止厉害。如今他要对付的人是你,筹谋了多久虽不得而知,可方才他那句与你‘分个生死’底气十足。白尽泽,他要杀了你啊!”

  “听上去是这个理。”白尽泽从容道:“雪凰,在接手悬棺时,其中好坏我都尽数清楚,明白。我有心借他之手达成目的,便不论他有何种图谋,相互欺瞒罢了,真真假假不重要,目的达到就好。”

  “你知他包藏祸心,仍接下悬棺,承下审判者这一身份,一次次往他圈套里迈。白尽泽,这样做不够聪明!”余羡急了。

  “你觉得我不聪明?”白尽泽笑问。

  “你就是不聪明!”余羡声音大了些,“是你教我万事留得青山在,将命好好护着比什么都重要,可你现在却这样,如何算得上聪明....”

  白尽泽好久不见炸毛的雪凰,又疼又爱,竟然笑出了声。

  “你不要笑...”余羡将快淌下的眼泪用力抹去,坚定道:“我是忘了,但我只用仅有的记忆答复你,若这条命要拿你的换,我宁愿死了!”

  “嘘。”白尽泽抬手捂住他的嘴,没一会儿放开了,转而拥抱着他,裹紧贴在耳边说:“雪凰,不会有事。”

  他分明是柔声地哄,‘我不会有事’这五个字一经出口,余羡重新蓄满的泪顺着眼眶直往下滑,几股水流汇聚到下巴尖,晶莹剔透地泛着光。

  他凑过来,张嘴,一口咬在白尽泽的肩上。

  算不得重,于白尽泽而言如同被小兽的爪子挠了一下,不收爪,但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人弄疼了。

  “你在耍赖。”白尽泽说。

  “没有。”

  “抱着不松,咬着不放,这不叫耍赖?”白尽泽笑他,声音轻飘飘的,“什么才是耍赖?”

  “师父。”余羡默了几刻,忽而问:“我曾经是不是很闹腾?”

  “怎么突然这样问?”

  “爱耍赖。耍赖也像般吗?”余羡问得认真,“也咬你,缠着你不放?”

  “是。”白尽泽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不过,现在乖很多了。”

  余羡又问:“不乖...?都是怎样的不乖?”

  “只喜欢做一些我不准的事。”

  “你会罚我吗?”

  白尽泽摇头:“孩子心性,不罚。”

  余羡了然,五指摊开召来锁魂链,迅速裹缠到白尽泽身上。他咬破手指,喂给链子一点血。

  这法子他几年前误打误撞在铁毛身上用过,若不是血主人亲自解开,链子便一直纹丝不动。

  “我想回极之渊,你偏不许,”余羡人畜无害退后小半步,直视他,将话还回去:“孩子心性,不罚。”

  白尽泽目光柔柔,心知他的忧虑,可今日之事今日结。

  所谓收棺,现在的时机才算合理。

  不消片时,锁魂链主动松了绑,唯唯诺诺不敢缠回余羡的手腕,悄悄缩进白尽泽的衣袖里藏着。

  余羡诧异:“为何,为何你能解开?”

  “这是我给你的法器。”

  果然。

  余羡蹙眉,扭头望着灌进光亮的另一面,挡在白尽泽面前,一动不动。

  又意识到这样的阻拦皆是徒劳,白尽泽若想做的事,谁又能拦得住?

  想到此,余羡心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闷涌上来,揪着一颗心,却不知当如何。

  白尽泽:“他们有图谋,我亦是有备而来,无须担心。”

  “你说不会如何,可你也不知鬼君他们图谋什么,又为今日做了何等的准备。”

  余羡怪自己废物,脱了力倾身抵着白尽泽的胸膛,阖眼近乎呢喃地道:“记事起,我认得的你一直是仙神敬畏的审判者大人,我也从未有过怀疑。忽然有天告诉我,都不是。你当审判者,收下悬棺只是为了将我的元神寻回来。几百个数不清的日日夜夜我甚至不知你每一次入棺遭的反噬,我不知你要承受那么多,白尽泽,现在知道了,我当如何...”

  “若这个丢了元神的是我,雪凰当如何?”

  “要...”余羡仰头将泪逼回去,心中有了笃定的答案,所以才委屈得不可言喻。

  他几近崩溃,回道:“要寻回来的...”

  “是了,你能明白就好。”

  余羡不语,哭得细声,若不是肩头的颤动便发现不了他在抽泣。

  白尽泽素来惯着他,今日也不肯退步了。但总要先将人哄乖才好,他环着徒弟的腰身,轻轻贴着他的唇,‘无事’二字含在了吻中。

  捂着余羡的眼不让看。吻深了。缠绵至极,含着浓情蜜意相拥着。

  白尽泽允诺他,寻回元神,带他回故居。

  -

  密室入口昏暗,往里走越敞亮。双花立在正中,不时望向前方的玄虚镜。天上的神物,能看到布下阵法的那个密室。

  画面中,罗盘正中央悬着一颗蓝色光晕的圆球,外围一圈浅色弧光。

  这便是几万年来,他们收拢的元神碎片。寻遍大江湖海,实属不易。

  为了不让白尽泽起疑,此前抛出两个无关紧要的诱饵,才哄骗至此。

  灵梵负有重伤,醒时一阵晕眩,抬目看去,发现圭臧已经到了。这伤是他一手造成………

  灵梵心有余悸道:“鬼君救那红莲花有何用处?”

  圭臧却道:“他身上那片元神无关紧要,呆在那师徒二人身侧这样久都未曾察觉,不取也无妨。”

  双花冷哼一声:“溯方一行不慎让那只雪凰将元神碎片收了回去,已是万不该,如今事半功倍,你却对一朵成精的红莲心慈手软。倘若因为他,乱了计划——”

  圭臧并不爱听,打断他的话,道:“我说,云挽苏体内那枚元神虽是余羡的,可和瓜分那次散落的有所不同,不取出来也无妨!”

  圭藏似不愿在这件事上费口舌,表露出明显的不悦。双花再有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半炷香后,玄虚镜入了两道人影。

  只见白尽泽并未过多犹豫,直奔浮空的元神而来。双花万分忧虑,期待着,不安着,于是紧了拳头。

  若白尽泽敢将元神取走,触发罗盘机关,八卦图显,坠下万丈渊底,将永远被困在其中不见天日。

  这世间是无人能杀死白尽泽,可若能困住,同死了又有何不同?

  圭藏却是蹙眉,隐隐察觉不妙时,下一刻,一声巨响盖过天,整个罗盘炸做灰飞!

  浓烟滚滚,看不清形式。

  三人迅速赶往,烟尘不散,探不清脚下的路,一个不慎便会从豁口坠下囚人的炼狱。灵梵急于邀功,冲在最前。

  余羡早已等在暗处,背靠白尽泽,唇角不禁露出一抹狡黠。

  无论先行者谁,待人出现,锁链飞出,缠住后甩至半空。

  突如其来的变故,灵梵险些吓破了胆,他知渊底厉害,下去便出不来。

  不知这绳索牢不牢固,越想越是心惊,遂抖成了筛子,结巴道:“你你你你你,你将我放下来,有有有有,有话好好说!”

  “你,”余羡漠然道:“将上面的元神取下,递给我,否则别怪我手滑,将你抛下去!”

  灵梵略带惊恐地甩动脑袋,拿东西断不能用他的手去拿。左右为难下,能做的只有支吾不作答。

  犹豫间隙,捆在腰上的锁链松了,灵梵往下坠了几寸,原形吓出嚎叫不止。

  余羡紧上链条,又问:“如何,拿是不拿?”

  有机关,定然不能拿!否则坠下去的就是他了...

  灵梵将生寄希望于赶来的圭藏双花,远远见着衣角,劫后余生大声喊叫:“救我,鬼君救我!”

  “如何能被毁成这样?”双花当下无策,灵梵的生死实在不足挂齿,他甚至觉得喊叫声吵人。

  圭藏大致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不曾损伤分毫的圆球上,他蹙眉道:“我与你说过,白尽泽最是难估量,此番也不足为奇...”

  “那便我亲自动手!”双花甚是不甘,纵身越往元神高架,伸手便要抓住元神。

  他想同归于尽!

  圭藏追上去阻拦,罗盘中央的师徒站在一处完好的石台上。障眼法罢了,并未碎干净,能站稳的地方多的是。

  待双花将元神取下来,他二人光明正大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

  此乃师徒一人各退一步商量好的,既知道是圈套就不可真傻傻中招,反将敌人一军,再做打算。

  元神近在咫尺,余羡逐渐感到不适,未免白尽泽忧心,憋着不说。双花触到元神刹那,外围光辉散去,余羡喷出一口血,沾得满身是。

  “余羡!”

  “无事……”余羡咽下余下的血腥,“你要,当心。”

  离了神架固定的元神同主人有了联系,彼此有感应。

  眼见元神即将脱手,圭藏一把抓到手中,将双花推回入口处。顶上铁罩一般的巨型盖子砸下来,烟尘更胜方才。

  白尽泽不知何时到的圭藏身侧,不仅将元神拿走,圭藏定在原地移动不能。此番便是余羡意识不清,能看到的全部。

  白尽泽将失而复得的元神渡到他体内。周身充溢着满满的温热,余羡得到的畅意,比溯方那次寻回元神碎片得来得多得多。

  元神归位横冲直撞,余羡自主不能,浑身瘫软,靠白尽泽的搀扶勉强站稳。

  他以为白尽泽会同他一道出去,不料灵梵叛逃,双花却折回来解了圭臧身上的咒,豁出性命也要阻止白尽泽出来。

  余羡皱眉,纵有万般不适,也不准许他们有分毫对付白尽泽的机会。偌大的凤凰虚影窜出,将压下来的大罩生生抵在半空。

  “不可!”白尽泽短暂封了他的穴,蓝色光束迅速消失,“会伤到自己,元神方才归位,须得磨合。”

  “不!”

  触发暗机,整个罗盘开始往下塌陷,灭顶的盖子近在咫尺了,白尽泽一面对付他圭臧二人,一面忧心徒弟安危,分心将余羡推出罗盘,渡送至安全之地。

  “当心!师父当心!”

  晚了,圭臧有机可乘,给了白尽泽后背一掌,双双坠下。

  “白尽泽!白尽泽!!”

  余羡喊破声,无人回应。挣得脖颈发红。他趴在地上浑身疲软,动弹不能,绝望看着塌陷露出的大洞。

  元神复位的灼烧烫得心口发疼,他哭得撕心,恍惚觉得这感觉并不陌生。

  曾几何时,他应当也这样撕心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