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红尘审判>第69章 下回试一试。

  “明日我去南海,你与我一同前往,待南海事情处理完,我再陪你回趟南禺,可好?”

  白尽泽不信他说的是真话,说真话哪里能哭得这样伤心。

  他这个徒儿生来娇惯,但也肯听话,只是爱哭,晶莹剔透挂得满脸都是,脸颊鼻尖微微泛着粉色,像谁真欺负了他似的。

  “你要带我一起去南海?”余羡轻轻吸鼻,问:“去南海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南海的鲛人,过去鲛人族过得不好,可现在太平盛世,他却是最跋扈的那一个。”

  说到此处,余羡便有些埋怨,“师父偏还去赴寿宴,此番不啻于同别人说,你与南海交好,那南禺怎么办……”

  念起这些,余羡唇角一撇,两股热泪淌下来,挂在下巴尖,倒不似吓唬人,精致脸蛋将每一份委屈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白尽泽忽而心生不忍,那只犹豫不决的手最终还是落到了雪凰的面颊上,轻柔揩了眼泪。

  “谁同你说我是去赴宴的?”白尽泽顺手将他靠乱的发冠取下来,重新给他冠上,“就像你方才所说,南海愈渐跋扈,村中百姓饱受摧残之苦,近些年来无人敢管,前几日有人求到了灵山脚下,我才想过去看看。”

  余羡轻蹙眉头:“嗯?”

  白尽泽捕捉到他片时的情绪大起大落,好笑问:“怎么,雪凰不相信?”

  余羡心中的烦闷一时没了落脚之地,原本望着白尽泽的眼睛瞬时垂下,“你既不是去南海赴宴,又为何要将那请柬收下,还被我看到了...”

  白尽泽了然一笑,“你今日同我这般,全因这件事?那你告诉我,不想待在灵山,想回南禺是真的,还是在同我闹脾气?”

  “我想和师父一起…”余羡走近两步,伸手抱着白尽泽的腰,埋首蹭到他怀中,“是我不懂事在先,师父请责罚...”

  “你这般将我抱着,哪里是想让我责罚的模样?”

  “就要抱……”

  如此,白尽泽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其中的复杂只有他一人知晓。

  同缘涅天师商量好的日子就近了,就此忘了也好...

  他抬手是想加雪凰推开,可实在心疼这样委屈的徒儿,便收拢了手,轻轻拍着背安抚。

  好些时候怨不得余羡会生出这般的心思,他也有一部分责任在身。毕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他不知该如何管教才算得上合理,只把觉得好的都给他...

  “师父若不去南海,那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那边的百姓是如何受苦的。”余羡说完深吸一口气,“那指环中的剑我已经能召出来,也会用了。若遇到什么危险,我能保护师父,也能保护自己。”

  “难为你想着保护我,”白尽泽适时将人推开,带到案几前坐下,道:“我活了多久,而你才来人世十七八年,在我眼中,还只是个孩子,我无须你的保护。”

  “我以前同你说要乖的。”余羡在心中回忆一番。

  虽口头答应要乖,可这些年他没怎么收敛脾气,皆是白尽责在无限宠着,算得上事事顺如心意,甚至比在南禺时还要自由快乐不少。

  夜里落毛雨,声响渐渐放大。余羡自小落下的阴影,一点声音便睡不着觉。

  他起身去敲白尽泽房门,未得回应,将门推开再关上,一气呵成。熟练爬上床榻,这是白尽泽房中专门布置给他的一张小床榻。

  雪凰还小的时候,时常不敢入眠,为方便哄人,放置小一些的床榻,宿在他房里。

  可今日白尽泽怎么也不肯留宿雪凰,见他真的害怕,便将人带回去,陪到雨停才离开。余羡睡着了也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最后是将袖子撕开才脱的身。

  天方才蒙蒙亮,就听八宝高昂地叫声,余羡捏着袖子醒来,身旁没了人。他当白尽责撇下他,一人前往南海。遂坐起来,鞋未来得及穿就往外跑。

  与正要过来的白尽责撞了个正面,他将人扶稳,“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师父,我……”余羡本想随便找个借口,例如八宝一大早叫得太吵人,可在白尽泽面前他很难撒谎。

  犹豫一番,老实回答道:“我以为师父先走了。”

  “答应要带你一起去,便不会直接就走。”白尽泽无声叹气,望着雪凰焦急的面庞,心中又升起那五味杂陈的异样。他视线下移,见雪凰鞋袜未穿直接踩在地上。

  并未过多挣扎,将人抱起来,微有些责备地口吻道:“这些年将你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可也不能任由你这般糟蹋。灵山入了冬,即便没落雪,地上也冰得刺人,你怕冷,感觉不到吗?”

  “对不起。”

  “不用道歉,下回莫要这般,若要找我,喊一声就好,我能听到。”

  “若你不在灵山,怎么听到?”余羡小声反驳。

  “不在灵山也能,你下回试一试。”

  ‘嗯,’余羡靠着他,扬起一点下巴,盯着人看,“师父,云挽苏在山下寻到喜欢的人了,是个修仙的道士,对他极好。”

  “嗯。”白尽泽知道此事,只是点点头。

  他继续问:“师父,父君带我去人间集市,有位说书人曾说人鬼殊途,人和妖就不殊途吗?”

  云挽苏是妖怪,若是殊途,那道士最后会不会辜负了他....

  若是殊途,白尽泽是神,而他只是一只雪凰,是不是注定不能有结果?

  白尽泽思量他的话,片时,同他道:“有志者事竟成,这话适用万事万物。”

  “是吗?师父的意思是人和妖可以相爱,其他的也都能?”

  白尽泽并未直接说能或是不能,而是道:“这世上人、鬼也好,妖、神也罢,不分高低贵贱,唯论善恶。所谓殊途,乃是人心桎梏,不怪殊途。”

  “不怪殊途。”余羡重复他的话语,眉眼蔓上一丝喜色。

  白尽泽余光瞧见,心中隐隐疑惑,这对徒弟来说,是否算得上错误的引导。

  纠结几时,便罢了。

  “云挽苏有喜欢的人,那师父呢?师父总说自己活了很久,可有遇见喜欢的人?”

  余羡最后一句问很小声,却字字清晰地落到白尽泽耳中,他明白雪凰的心意以及昨日不开心的真正原因。

  可,他还未曾想好如何回应这段情意。

  白尽泽:“你问的是哪种喜欢?若是你我师徒间的感情,那定是有的。若单指男女之情,没有。”

  “没有?”余羡睁大了眼,眶中的惊讶渐而变做了失落。

  白尽泽那句师徒情谊,将两人的关系直接点明,似不允许任何逾矩。

  “师父为何没有喜欢的人?”余羡追问。

  “或许,还未曾遇到。”白尽泽进门将他放在椅子上坐好,拿过鞋袜,蹲在跟前帮忙穿。

  余羡缩回脚,不许他碰。

  “倘若以后遇到了,师父...会让她留在身边,留在灵山上陪着你吗?师父以后一定也会有心爱的人,对吗?”

  音色淡淡,藏了些许苦涩和不甘。

  “你也会有,我还不曾告诉你,前几日你父君差人送信上来,说让你抽空回一趟南禺,你娘亲替你相中一位极好的女子,想你先见一见,若喜欢,日后出师回南禺,她便是你的夫人了。”

  “我不要!也不见!”余羡忽而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迈到榻前,掀被子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

  他这模样同小时候一般无二,闹脾气了就只将自己的头藏起来。

  “好,不要。”白尽泽跟过来,边道:“我会同你父君说,此事过几年再议。”

  余羡不吭声,亦不动。

  “快些起来吧,收拾好我们该出发了。”白尽泽将被子掀开一个角,“你若不动,为师自己去了?”

  余羡这才将头上的被子尽数掀开,“师父其实也想我回南禺,听从父君的安排早日成亲,早日离开灵山...师父是厌烦我了...”

  白尽泽被连番问得不知如何作答,他对这唯一的徒儿感情很是特殊,倘若日后真同别人成了婚,他心中其实是舍不得的。

  这种想法断不能被余羡知道。

  他道:“成婚有什么不好?你身边能有一个伴,夜里不再一个人,就不会怕了。”

  “可是……”余羡心中漫起无限的心酸,“可是有师父陪着,我也不怕了。”

  “这哪能一样,你已经长大了,不用时时刻刻跟着师父,等再大一些,你就不需要我了。”

  “不会的,我要一辈子都跟着你……”余羡委屈地皱眉,“是你,是你不需要...你不要我了!”

  余羡情绪难控,多言几句就要流眼泪吓唬人。白尽泽并不想一蹴而就,缓和道:“先不说这件事了,过来我帮你穿鞋。南海没有这里冷,出门还是得穿一件大氅,待到了地方再脱。”

  余羡冻僵的脚被他握在手心,捂一捂才放进靴中。踏出房门时,眼眶湿红的少年走在师父的前头,步子迈得很大,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白尽泽手中担着徒弟赌气不肯披的绒绒大氅。颜色淡淡。

  八宝先见到余羡从树下过,伸长脖子喊道:“活祖宗生气了!活祖宗生气了!”

  闻言,余羡顿住脚步,蹙紧眉头说:“没有!”

  “就是气了!就是气了!”

  孩子到这个年纪正是叛逆,但只要不做坏事,白尽泽都纵着。此时见他这般又气又凶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少年特有的俏皮。

  他抬手轻轻捏一捏余羡的面颊,笑道:“不气了,今日将南海之事摆平,我们尽快去一趟南禺。”

  余羡听见南禺二字,不自觉联想到‘回南禺,见夫人。’

  他不去,近段时间都不能去南禺。

  雪凰记事起在南禺撒欢,帝君带他去过许多地方,独独没来过南海。他以为南海鲛人应该都生活在水中,可事实上,过去几百年,鲛人早已从水底移居到了岸上。

  白尽泽带他穿梭在一座海边村落,火红余晖笼罩整个村子,时辰不早了,日头却也不见落下。

  余羡张望完,追上师父,问:“这个村子里都是鲛人吗?”

  “并不全是,有普通人也有鲛人。大部分鲛人会有意隐瞒身份,这不属南海,是匿于人世的普通村落。”

  “那,鲛人同人成了婚,生出来的孩子是鲛人还是人呢?”余羡很是好奇。

  “半鲛人。”

  “半鲛人...”余羡了然,“如此一来,村子里便都是半鲛人了。”

  不是普通人,也算不上真鲛人,难怪受欺负。

  虽不属南海管辖,经南海的欺压,肆意烧杀掠夺,长此以往,也被传成了南海的一部分。

  不清楚其中厉害的,便以为事实如此。

  白尽泽此次来得并不突然,听温鲛人族长老过大寿,又是男女不忌,族中之人为博得他的欢心,四处搜罗漂亮少年。

  半鲛人不论男女,面容姣好,无疑是无可挑剔的选择。

  “我来。”余羡主动道:“让那人将我捉去,师父再来寻,才好定南海的罪,否则这件事便会不了了之。”

  白尽泽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余羡蹙眉:“若不这样,此事便不会得到重视。师父若只是口头警告,只管一时。换言之,他们忌惮于你,若知绑去的是您的徒弟,给他们几百个胆子,日后也不敢再嚣张了!”

  “我何时教你,为达目的不惜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白尽泽问。

  “没教,可南海是个坏地方,得管!”余羡并不觉得危险,背身迎着前方衣着怪异的士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