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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瀞的外祖家位于城郊,马车抵达的时候已夜深,街道上只有按时巡逻的衙兵,商铺都已早早闭门歇息去了。
"陛下这一路都没睡,不觉得乏吗?"
"不觉得。"商玨握了握两人一直扣着的手。
余瀞微微笑了:"过了前面那个绣花胡同,臣的外祖家就在那后面。"
余瀞这话是对商玨说的,驭夫是他府上的人,外祖家在哪儿他自然是不必再叮嘱。
"今日来的匆忙,朕什么都没准备。"
商玨想起这是他第一次陪余瀞回外祖家,理应送些礼品,以示诚意才是。
"陛下能跟臣一起来,臣就很高兴了,外祖父跟外祖母也不会在意这些。"
余瀞心想,他都能把商玨给带回来了,还需要其他什么礼品吗?不需要、不需要!
"还是明日你陪朕在这附近走走看看,朕买些补品,留着给你和外祖母吃。"
"给臣的?为什么?"
"你要在这边多留数日,朕买点补品让你养着,别回了宫让朕见着你瘦了,朕会心疼。"商玨伸手掐了把余瀞的腰,这腰可不能再瘦了。
"陛下放心,臣的姨母在呢!姨母的手艺很好,她会变着样给臣准备吃食,不会瘦了的。"
余瀞听着商玨想帮他准备补品,心中实在感动,但比起他,余瀞身边至少还有亲人陪着,商玨回了宫就只有于宽德照顾他,这才让余瀞真正放心不下。
"陛下,答应臣,一定要好好吃饭,嗯?"
"知道了。"商玨坐起将余瀞揽在怀中。"都听你的。"
马车停在余瀞外祖家门口,余瀞让驭夫先去找人开门,他与商玨在马车上等。
"太老爷!二姑爷!瀞少爷回来了!"
驭夫拉着门环敲了数下,门环撞击在兽面铺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没多久便听到有人从里头出来应门。
"谁呀?"
"我是老陆,少爷回来了。"
里头的人一听见余瀞这时间赶回来了,赶紧替他们开门。
帮他们开门的是在余瀞外祖家服伺多年管家韩青。
"少爷呢?"韩青边问老陆,边往马车走去。
"在马车上。"老陆赶紧抓着韩青,为免韩青冲撞到了龙颜,连忙压低声音告诉他:"陛下也来了。"
"什么!陛下也──"
还来不及细问,马车上的余瀞和商玨听到车外的谈话声,掀了车帘自行下了马车。
在韩青还没行礼之前,商玨先开了口:"不必行礼。"
"韩叔,外祖父和外祖母呢?"余瀞问。
"少爷,老奴先带二位进去吧!进去再说。"
韩青让商玨的气势给压得有些不敢说话,虽说商玨年少,但帝王之姿骗不了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人中龙凤,跟他们少爷可说是天作之合。
韩青领着两人走向内宅,不知是哪个下人听到门前的动静,早先一步去与内宅的长辈们说了,原本已入睡的长辈们,纷纷起身,个个都迎了出来。
"是瀞儿回来了吗?"
余瀞的外祖父秦中桓缓步从内宅后的房间走出,先是看到了余瀞,接着便注意到站在余瀞身旁与他并肩的商玨,不由得一愣。
"这位────"难道是....
"瀞儿回来啦!"余瀞的姨母秦荷涓跟姨父顾长青也走了出来,两人见到站在余瀞身旁的商玨,同样也愣了一下。
"外祖父,姨父,姨母,陛下他...陪我一起回来了。"余瀞敛着眼,有些羞赧地说。
几个长辈一听不得了,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陪着余瀞一起过来,还是这深更半夜的,这让他们要怎么款待?
不对,是不是应该先行礼问安?
思来想去,秦中桓就要往地上一跪,连忙让商玨以双手托着扶了起来。
"老人家,使不得!快快请起!"
秦中桓这动作着实让商玨吓了一跳。
这不比在宫中,此时他所在的地方,可是余瀞的外祖父家,怎么还能让长辈向他磕头问安!
"阿瀞,你快与长辈们说,这不是在宫中,不必对朕行如此大礼。"
真让长辈们向他行礼,那余瀞会怎么想?
余瀞难得见商玨慌了手脚,觉得此刻的他多了分可爱。
"外祖父,你们怎么待我,就同样那般待陛下吧,陛下他不是那般墨守成规,拘谨不懂变通的人。"
相反的,陛下特别好,特别温柔。余瀞在心中默默想着。
"那怎么行!"秦中桓还是担心,毕竟这不是别人,可是当今圣上呀!
"行的,外祖父。"商玨叫得顺口,让余瀞忍不住转过头看着他。
商玨宠溺的摸摸余瀞的头。
"您是阿瀞的外祖父,也就是朕的外祖父,虽如今尚未迎阿瀞进宫,但将来他会是与朕共度余生之人。"
想着就要与余瀞分别数日,商玨说这话是想安他的心,也安自己的心。
"陛下此番话,是已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吗?"
为了疼爱的孙儿余瀞,秦中桓也不怕得罪商玨,大胆地问。
"是,朕的心意,苍天可表,日月可鉴。"
商玨也直接将戴在自己手上的玉戒取下,放在自己摊开的掌上后送至秦中桓面前。
余瀞是在场除了商玨以外,唯一知晓那枚玉戒含意之人。他惊讶地望向商玨,从商玨回视着他的眼神中,读懂了商玨此时此刻的想法。
"这是先皇的遗物,朕自登基至今,每日都会戴着。直至不久前朕命人在玉戒上刻字才暂时离了身。如今朕将这枚玉戒作为小订,希望各位长辈能放心将阿瀞交给朕。"
听了商玨的话,秦中桓不发一语,严肃地拿过那枚玉戒端详,只见无瑕的戒面上,刻了一个"瀞"的古字。秦中桓微微一笑地看向商玨与自己的孙儿,两人如此并立,如龙驹凤雏,天生一对。
"来,瀞儿,你自己好生收着,千万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秦中桓拉过余瀞的手,将商玨给的玉戒,放在了他的手中。
"多谢外祖父。"
余瀞将玉戒牢牢的攒在手中。
"好了,我先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外祖母,方才知道你回来了,差点就要下地来接你,还是我好不容易才拦住她,这下肯定也等急了。"
秦中桓说这话时,已主动将商玨也当作自己人招呼。
"天色晚了,我们就先看看外祖母,也让外祖父能早点安置,且陛下今日舟车劳顿,应也是困乏了。"
余瀞盯着商玨有些疲累的神色,想让他早点回房歇息。
"好,今晚就委屈陛下在这儿过夜。韩青,你带几个人将少爷卧室右方那间客房收拾干净,换套新的被褥。"
秦中桓吩咐好之后,带着商玨和余瀞往内院走。
两位老人家休憩之所好僻静,所以在房室前造了个小院隔绝内外。
"老头子,我的心肝儿呢?"
柳晏梢听到由外至内的跫音,虽说人老了耳朵听的不清,但她家老头子那缓重的步伐,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外祖母!"
余瀞听到柳晏梢的声音,快步地走进房内,一见到引颈期盼望着外边的柳晏梢,鼻间似乎有些泛酸。
"唉呀!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儿!你可算回来了!"
柳晏梢伸手拉起余瀞的手,万般疼爱似的不住地拍着余瀞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背,年迈带有皱褶的手覆在余瀞白晰的手上,溢满了关爱之情。
"外祖母,您腿还疼吗?"
余瀞自身习医,知道骨裂的疼痛有时甚至是比断了还疼上数倍。
"不疼了,就说了没什么事,你外祖父还偏要让人去通知你。外祖母能不晓得你的性子吗?通知你就等于是叫你一定要回来一趟,这老头子真会折腾人。"
柳晏梢睨了自己的丈夫秦中桓一眼。
"不是你说想瀞儿的吗?怎么这下子又变成我折腾人了?"
秦中桓真是被诬陷的哭笑不得。
"我只是说我想瀞儿,有让你把忙得不可开交的孩子给叫回来吗?"柳晏梢没好气的说。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天陪陪外祖母。"虽是这么说,但柳晏梢又想:"不过陛下也要你照料着呢!不行,你还是明天就回宫去吧!"
听着自己外祖母这样反复的自我诘问,余瀞忍不住微笑。
"外祖母,不然您帮我问问陛下,能不能让我留下多陪您几天?"
"陛下?外祖母我要上那儿去...问?"
柳晏梢只当余瀞在与她说笑,心想这孩子捉弄她这老人呢!但顺着余瀞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陪着秦中桓站在余瀞身后的商玨。
"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呀?长的可真俊!"柳晏梢看着对方年纪尚轻,但却有股莫名的气场傍身,定不是等闲之辈。
"外祖母,这位就是陛下。"
余瀞向柳晏梢介绍商玨。
一听到眼前这丰神俊朗的孩子就是当今圣上,柳晏梢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外祖母。"
商玨也同方才在前头喊秦中桓外祖父一般,唤柳晏梢为外祖母。
"所以这真的是陛下?"柳晏梢再次向余瀞确认。
余瀞点了点头,而秦中桓也趁机会告诉柳晏梢:
"确实是陛下,方才,陛下亲口向我们求亲,希望我们能放心的将瀞儿交给他。"
"真的吗?"柳晏梢问着余瀞。
"君无戏言。"商玨代余瀞回答,并道:"朕已将小订礼送给阿瀞,外祖母,您可以让阿瀞拿给您看看。"
余瀞闻言,将收在怀中的玉戒拿出来给柳晏梢看,柳晏梢见到玉戒上那个"瀞"字,眼底逐渐湿润。
"好!真好!两个都是好孩子,互相携伴扶持,祸福同享,很好!很好!"
柳晏梢边说眼泪边掉。
"你们看我这老太婆,就只会掉眼泪,祝福的话都说不上几句。"
"外祖母,您只要长命百岁的看着守着我们,比任何祝福都好。"
余瀞揽着柳晏梢轻轻地拍,安抚老人家的情绪。
"在孩子面前还哭呢!"秦中桓淡淡笑了下。"时候也不早了,让孩子们回房歇息,有什么事明早我们再继续说。"
"好好好,瀞儿快带陛下去歇着吧!这儿有你外祖父在呢!"
柳晏梢也催促着让两人赶紧的去休息,于是余瀞便带着商玨去安排的厢房看看环境是否都收拾整齐。
韩青等人把客房整理妥贴后也不多作停留,把东西拾掇一番就离开了。
待厢房内只剩商玨和余瀞两人,商玨坐在床榻上轻声唤着余瀞。
"阿瀞,过来。"
余瀞缓缓走近商玨后自然的抱着他,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谢谢两字。
"既然这么感谢朕,那就要以身相许,一辈子与朕同住同往。"
"好。"余瀞将玉戒拿了出来,让商玨为他戴上。
"大小正好,很好看。"
商玨托着余瀞的手掌,欣赏戴着玉戒的手指,甚是满意。
看着商玨为自己戴上玉戒,余瀞摩娑着戒面上的字,对着商玨说:
"臣知道这枚戒指对陛下您来说有多重要,前阵子见您没戴上,还以为戒指弄丢了,没想到陛下您竟拿去让匠人刻了臣的名字。"
如此厚礼,他要如何才能对得起商玨付出的情意呢?
"朕也没想到,会如此快就将东西交到你手上。"商玨摸着余瀞手上的戒指。
"朕本想着要找个花前月下的良宵再把这份礼送给你,今日虽无月影花香,却有高堂为证,既在长辈面前收下朕的定情之物,那这门亲,就确确实实的定下了。"
"就是没有这份大礼,臣这一生,也早让陛下给定下了。"
余瀞望着商玨,既是感动,也是感激。
"今晚臣留在这里伺候陛下您起夜,好吗?"余瀞问。
"朕不用你伺候。"商玨揽过他。"在朕这里,你永远只要陪着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