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塔格里>第49章 主cp番外2

  卯时,殿门被人轻声叩响。

  “殿下。”

  听闻门外传来灼华的声音,桑岚暂时搁下手中的书册,示意对方入内。

  “怎么了?”桑岚一面问,一面在书页的边角做了个标记,才将之放在一旁。

  谢流庭半个时辰前方才去了御书房同前来觐见的朝臣议政,是以这时只有他一人待在寝居内看书。灼华不似灼清那般能够藏得住事,见到谢流庭不在,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小步走到近前,双手平举着将约一个一臂长、巴掌宽的木盒小心放置在桑岚面前的桌案上。

  “殿下,这是方才庄王殿下送来的。”

  “谢瑄?”桑岚有些意外,下意识看向殿门处,“他既亲自来了,怎么却不进来?”

  “庄王殿下说自己只是顺路,稍后还有公事需要与陛下商议,便不过多打扰殿下了。”

  “这样么。”桑岚轻轻颔首,心里却是半信半疑。

  谢流庭走前并未提过谢瑄要来的事,只道是与几个老臣有要事相商。

  而谢瑄封王后便搬出了宫中,从他的府邸驾马车到宫里也有好一段路程,若不是真要找谢流庭议事,那么便是特意有心来这一程,也不知送的什么,需要他这般费心。

  思及此,桑岚将那木盒移至眼前抬手打开,然而在看见里面盛放着的一幅卷轴时,却止不住嘴角一抽,“不是……他怎么也来这一套。”

  说着,他的目光下意识望向一旁的书架——那里从上至下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画卷轴。

  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起因仅是昨日他陪谢流庭在御书房处理公务时乏了后在房内走动休息,恰巧在一处僻静角落里发现了一副相当古朴的书画作品,当下好奇便打开看了,因着其中所画风景张扬奇特,便随口说了一句“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画”,于是随后两日,各种难寻的名家书画便络绎不绝地被送入宫中。

  其中既有谢流庭本人派人前去搜集的,亦不乏得了消息的人借着各种理由进献的,桑岚知道后本是想与原封不动地退回的,谢流庭却淡笑着让他全都收下了。

  桑岚叹了口气,并未将那画展开,反而将那木盒阖上,往前推了推,对灼华说道:“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日又不是我的诞辰,这好端端的作为长辈,不好随意收小辈的礼物,你等下便帮我将之退回给他罢。”

  灼华闻言顿时有些犹豫,“但是殿下,庄王殿下方才说里面这画自己亲手画的,并非是想讨好殿下,仅想请殿下赏鉴,若是殿下觉得好看便留下,若是不好烧了便可。”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要退回也是不能了。

  桑岚心底难得生出些无奈,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谢瑄如今已经不是三年前他见到的那个狼狈却又锋芒毕露的孩子了。

  他与谢瑄初见时,对方不过十二,历经三年,倒是比以往成熟许多。依稀有听闻对方这些年间已经逐渐能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能文善武且谋略不俗,虽然年级轻轻,为人处世却并不显山露水,想来未来应当也是位颇有手段的君主。

  说到底是谢流庭选择并培养的继承人,身上多少有几分那个男人的影子。

  想起那双狼一般锋锐明亮的眼眸,再联系到对方的身世,桑岚猜测那应当也是个颇有野心的孩子。

  “好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桑岚还是将那卷轴从木盒中取出展开看了,发现其中画了几株纤长摇曳的兰草,栩栩如生,像是有风一吹,茎叶便能透出画卷。桑岚对画了解不多,不过也能猜到这画应当是画得相当好的。

  他端看了一会儿,便收起来叫灼华拿去放置在一旁的书架上。

  “你先收着罢,晚些我再给他备些回礼。”

  再如何也是小辈,不能凭白这么收人东西却不予回礼。

  “是。”

  然而没等到他准备回礼,这事儿就被回来后得知这件事的某个人打断了。

  桑岚刚打开没看完的那卷书看过几页,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不多时,身侧便传来布料摩挲的轻响,淡淡的澧水香渐渐随着空气的流动萦绕在鼻尖。

  桑岚翻书的手没停,眼也未抬,只搭了一声:“回来了。”

  于是身侧便响起熟悉的温和回应,“嗯。”随后又紧跟了一句:“方才谢瑄来过了?”

  “嗯。”

  “送了画来。”

  “对啊。”

  “听闻那纸上画了兰草?”

  桑岚一顿,抬起头来,满脸不解,“你都知道了,还问些什么?”

  “兰草。”谢流庭敛了敛眸,指尖搭着另一侧的袖口,语气意味不明:“是么。”

  看来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桑岚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彻底将手中的书阖上后扭过头看向谢流庭沉静的侧颜,顺着他的话,状似无意道:“是啊,兰草,我看那花叶皆生动无比,想来那孩子是花了不少功夫罢。”

  “看来塔塔应是相当喜欢。”

  谢流庭素来温润的嗓音此时略微沉下几分,桑岚见此不由失笑,却也没接他的话,转而调侃:“陛下不过出去议事半个多时辰,怎么凭白沾了一身酸味回来。”

  谢流庭抬手捻起案间的茶壶,斟了一盏仔细试了温后才移至桑岚面前,语气平缓:“方才路过御膳房,怕是不小心在那染上了。”

  ——且不说御书房和御膳房离寝宫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单说哪家的醋能隔着门墙往人衣服上钻?

  “噗哈。”桑岚没忍住,展眉笑了起来,桃花眼里的光随着他的笑声一晃一晃,仿佛被风吹动后泛起涟漪的湖泊。

  “塔塔笑什么?”

  “难得见陛下吃醋,又表现得这般一本正经,看起来实在是意思。”

  他倒不觉得谢流庭是真的因为谢瑄区区一幅画而产生危机感而吃醋,毕竟彼此的情意对方都心知肚明,想来是在别的事情上掂酸了。

  等他笑够了,采用手肘轻轻装了装神情自若端坐着的人,“陛下吃的哪门子醋?可否说来与我听听?”

  他笑得狡黠,碧色的瞳孔朦胧地展开一层浅淡的光晕,叫谢流庭本就并不真切的沉闷彻底消融,幽深的眸底逐渐沁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与塔塔相识三年有余,塔塔似乎从未夸赞过我的书画如何好。”谢流庭这般说着,又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直长的眼睫微微敛下,侧影看上去带着些不明显的失落,“倒是先叫他人捷足先登。”

  三言两语间,便将他显得好不委屈。

  心知对方不是这种在意是否得到夸奖的人,桑岚明白谢流庭醉翁之意并不在酒,本着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的心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顺着男人的意回答道:

  “分明是陛下甚少在我面前作画,又叫我从何处去夸?”

  谢流庭闻言扭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勾起,看起来谦和又温柔:“那朕今日得空,愿作画赠予皇后,皇后可否应允?”

  作个画有什么向他征求意见的。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桑岚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啊。”

  于是,他便眼见谢流庭偏过头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仰月唇抿开一丝看似温良的笑,随即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那便有劳皇后,替朕铺纸。”

  今年的冬雪下得颇为频繁,好在宫中各处终日烧着地龙,叫彻骨的寒意不得不止步于门槛。

  帝宫内的气氛自午后就变得格外静谧,沉静到连窗外雪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在堆积的白雪从树梢不经意滑落时,坠落声中会偶尔掺杂着几道压抑的低呼。

  殿内一侧并列的两张桌案上,其中一张上摆放的物件全都被清理干净,其上只仰躺着一个人影,离远了只见得如瀑的墨发顺着桌沿散落垂下,卷曲的发尾落在光洁的地面。

  桑岚先前只道要帮谢流庭铺纸作画,孰料他才是那张被用来作画的“纸”。

  笔走游龙间,带起绵延不绝的痒意。

  “轻、不……”桑岚咬牙,喉结滚了滚,眼底不自觉漫上一层薄雾,挣扎了片刻后难耐地别过头,喘了口气低声道:“重一些。”

  谢流庭听闻后停了笔,悬着腕缓缓笑道:“究竟是要轻还是要重?塔塔该说清楚一些啊……”

  那笔尖悬停在他肌肤上的触感分外明显,痒意从胸前落下的那一点向四周扩散开来,桑岚没忍住,咬着唇向另一侧扭过头,露出颊侧红得快要滴血的圆润耳垂。他扣在桌沿的手收紧些许,垂下的脚背绷紧,带着无声的催促踢了踢眼前人的小腿,哑声:“重一些……”

  他顿了顿,嗓音中喊了些求饶之意,犹如被撩动池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要重一些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谢流庭方才噙着笑转动手腕,他看起来泰然自若,呼吸却早已比之最初变得沉重许多。

  犹嫌不够一般,谢流庭不过画了两笔又重新开口,“塔塔,莫要抖。”他笑着,姿态端方而优雅,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画布太抖的话,墨会晕开的。”

  桑岚闻声咬了咬牙,沉着气扣紧了桌沿,努力让自己不要抖得太过厉害,眼下他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那轻软的笔尖上,只盼望着执笔者赶快将他的画作作完。

  “好乖。”谢流庭唇畔的笑意愈发明显,他缓缓地落下最后一笔,随后覆上桑岚绷紧后显得格外性感而柔韧的腰肢,俯身在他胸前惹眼处落下两个轻吻,笑意沉蕴。

  “朕私以为这花格外衬皇后——到铜镜前去看看如何?”

  不多时,被打磨得极其光亮的铜镜前便清晰地映出两道前后交叠着的人影。

  蜜色的画布上,火红的、热情而又艳丽的花朵几乎将大部分空隙填满,从凹陷的锁骨绵延至紧实的小腹,墨色枝叶摇摇曳曳,勾勒出不可言说的异域风情。

  桑岚被眼前景色震到,一时不知是先该夸赞谢流庭确实画艺高超,还是先对自己的模样感到羞耻。

  偏生这时,谢流庭还自身后环着他的腰,将吻落在他的颈侧,不疾不徐地问:

  “这花比之那兰草如何?”他望向镜中人的眼神又黑又沉,像是在强自忍耐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欲.望,“塔塔更喜欢哪个一些?”

  桑岚不答,透过铜镜谢流庭的模样,思绪有一瞬间的跑偏——凭什么这人衣冠楚楚,而他却只能不着一缕地被人拿来充当什么画布?这么想着,他心底顿时生出些不爽,于是当即转过身,抬手搭住谢流庭腰间的环扣,不轻不重地扯了扯。

  他的暗示这般明显,偏生某人生了存心要逗弄他的心思,只是垂眼看着,却并不行动,反倒伸手将桑岚的手更用力地扣向那花纹繁复的玉质带钩,斯斯文文地抿着笑:“我还握着笔,多有不便,有劳塔塔替我解开罢。”

  “……得寸进尺。”

  玉质的腰扣落在层层华贵的衣料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亮如新的铜镜前,人影交叠。

  “……轻些。”桑岚在接连不断的缠吻中,凭着所剩无多的清晰意识抬手捉住谢流庭的手腕,“别弄花了。”

  “乖。”谢流庭带着温润的笑俯身吮咬他的唇,含着喘意的嗓音又低又沉,格外撩人心弦,“暂且别管,下次再画幅新的赠你。”

  经历了相当混乱的半日后又恰逢休沐日,于是不过歇了半日,两个人便又如胶似漆地黏腻在一起。

  桑岚没什么酒瘾,今日难得说想要饮酒,谢流庭便命人取了上好的佳酿,看着人欢欢喜喜地喝下,又变成醉醺醺的一团,卧倒在自己怀里。

  桑岚酒量素来不好,这三年间也未曾有过长进,不过微醺过后比以往更加亲人,拽着衣领往人怀里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谢流庭怀里抱着只意识尚且算得上清醒的醉猫,坐在窗边拍着他的背将他轻轻摇晃。

  桑岚休息了一会儿便从人怀里坐起身,像是想证明自己没醉一般,仰着头凑近了些去数谢流庭根根分明的眼睫。

  他的目光专注而明亮,一双莹润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叫被盯看着的人实在难以抵挡。桑岚眼尖,看见眼前人的喉结接连上下滚动,觉得有趣,便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那凸起上下摩挲,紧接着,不等谢流庭反应,便仰头凑上前,张唇轻轻吮住了那块凸起。

  腰间的手掌一瞬间收紧,桑岚过了好半晌,才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塔塔乖。”谢流庭的嗓音仿佛被按压后绷紧的琴弦,温和中又藏着隐忍,“你昨夜已经很累了,饮了酒就乖乖休息了,好不好?”

  桑岚饮酒后的头脑有些迟钝,等到他反应过来谢流庭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忽地轻轻一笑,他又凑近了些,与谢流庭胸口贴着胸口,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男人的下颚,意有所指道:“可你看上去不是要我休息呀——怀策哥哥。”

  谢流庭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在这个称呼出现的一刹那,随着脑海中那根压紧的琴弦“嗡”地一下断裂开来。

  沉静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塔塔方才……叫我什么?”

  “怀策。”桑岚应得很干脆。

  谢流庭拢下眉,用大腿轻轻颠了颠他,低声诱哄,“乖,带上后面两个字。”

  “怀策哥哥。”他笑。

  他无意间流露出的神态却恍若妖精一般,勾人得厉害。

  谢流庭身上的沉稳持重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完全无法抑制地便要压下身来吻他,却被轻轻抵住了胸口。

  “昨夜太重……”桑岚蹙了蹙眉,扶着谢流庭的肩颈含糊地吻了吻他的唇,又慢慢地将手抵在小腹处,颇有些委屈道:“那里……好像破了。”

  他说着那种过于直白的话,眼里却水光熠熠,干净又纯洁,漂亮得不可逼视。

  “今天轻一点……就一次,好不好?”

  这事儿谢流庭是知道的,作为罪魁祸首今早醒时就帮沉睡中的桑岚上了药,原本今日不想的,哪料到桑岚吃了酒后会这般勾着他。

  “……好。”

  暗香浮动,灯火绰绰。

  模糊的视线里,桑岚只需微一抬手,轻易便触上一片温热的胸膛,随后朦胧的视野变得清晰,他便与眼前的人彻底肌肤相贴。

  两种截然不同的发色于纠缠中紧密缠绕,编织出奇特而暧昧的网。

  粘腻汗湿的肌肤彼此紧贴,倒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因为情人间独有的亲密而显得缱绻缠绵。

  他被人包裹着翻了个身,伏在对方的胸口轻轻吐了口气,过了稍许抬起头,与对方不约而同地交缠着陷入一个深吻。

  浓密的长发覆盖住了他的脊背,毛茸茸的一团,叫他看起来既像朝气蓬勃小狮子,又像是慵懒又娇气的猫,过分招人疼爱的模样让谢流庭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扣着他的腰与他接吻。

  “塔塔……”

  温凉的掌心沿着被汗液浸润的腰窝缓慢地向上,顺着滑腻的肌肤压上桑岚挺拔的背脊。

  桑岚顺着谢流庭的力道垂下头来,将下颌抵在他的颈间,半眯着眼有些倦怠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含糊道:“困了。”

  他自顾自陷入无意识的撒娇状态,从谢流庭的视线,只能看见桑岚卷翘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半边修长的锁骨和圆润的肩膀。这些景象让那将将压下去的火气抑制不住地又升起一些,最后却又因为桑岚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而转变成无尽的爱怜。

  谢流庭垂头亲了亲桑岚的发顶,又将唇缓慢移至他的额间,落下一个珍爱的吻,“那便睡罢。”

  然而过了片刻,说是困乏了的人却睁着眼,一动不动地小声开口:

  “陛下整日与我厮混,不觉无聊么?”

  “不会。”几乎是桑岚话音刚落,谢流庭便立即应答,语气轻缓而又认真,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深情,“恰恰是因为有你,才不觉无趣。”

  “倘若没有遇见塔塔,我的人生大抵会是一片沉默而虚无的荒地,漫长且乏味。”

  “但是这样你不会喜欢的。”

  “贫瘠的荒原养不了娇艳的花。”

  “所以要再多一点。”谢流庭垂了垂眼睫,将吻落在桑岚的颊侧,“要给你多到让你逃不了的爱。”

  唯有这般,才能让不属于这片土地上的花扎根在他的土壤。

  “谢流庭,你忘了么。”过了许久,桑岚才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他直起身来,抬手撑住谢流庭的肩,与他额头相抵,“塔格里花也生活在寸草不生的雪原,我的故乡,亦是常年裹挟着风沙与霜雪的荒原。”

  “谢流庭。”他低声唤着,继而温柔地俯身。

  “这片土地很好。”

  像是一颗飘摇的种子缓缓落在广袤的土地上,那是一个温暖的额间吻。

  “你抓住我了。”

  是比爱更动听的话语。